第428章 註定
沈慕詩的心裏從來沒這麼痛快過,好像一場徹底的宣洩,把多年壓在心裏那口氣頂了出來。
她守着門口站着,雙手揣在胸前,冷冷的看着那進進出出的人。
從小一起玩到大三個弟弟,從她旁邊走過,悄悄的朝他豎起拇指,順序經過好像商量好的一樣。
沈家的孩子,不論男女都是乖寶寶,不會忤逆長輩,更不會做出格的事。
而沈慕詩,不但是這家裏唯一一個離婚的孩子,還是家裏的一個逆鱗,如今這根麟終於立了起來。
“小詩,這可是你不對,再怎麼說也不能對長輩這樣。”一個同樣以長輩自居的表姑略帶訓斥的口吻。
周逸雲此刻走到沈慕詩身前擋住了那人:“你誰啊,人家她親姑都不吱聲了,再說長輩怎麼了,長輩有錯還不能說?別拿長輩不長輩的在這拍,真正的長輩在那呢。”他一指桌上奶奶的遺像:“今天這事就這樣了,有本事找老太太講理去!”
“你,你什麼人啊?!”沒見過周逸雲的表姑嘟囔着。
“我是她男人,以後這個家誰讓小詩受一點委屈,先問我這關過的去過不去。”
周逸雲藐視着一眾人,那種擋在沈慕詩身前的氣勢,讓沈慕詩心裏更生出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安全感。她心裏認定了,不過周逸雲能不能給她一個家,這人就是自己的男人了。
房間先是靜了一下,坐在椅子上的沈父抬頭朝這邊看着,接着他那略微駝背的身體坐直了,用一種少有的關心和命令的語氣說道:“小詩你也累了,這沒你們的事了,你們走吧。”
沈慕詩看了一眼沈母,沈母朝她點點頭。
“那我們走了,媽,有事打我電話。”沈慕詩轉身離開,周逸雲冷冷的看了一圈房間裏那些跟他沒什麼關係的,沈慕詩所謂的親戚,凜冽目光對視到三叔,三叔忙低下頭。
“伯父,伯母,我們走了。”一轉身周逸雲跟着沈慕詩出去。
看着他們離去,沈父長出一口氣,對於周逸雲他並不喜歡,但今天這事,讓他對周逸雲高看一眼。
回到家沈慕詩像是徹底的放鬆了神經,倒頭就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朦朧中出了卧室,客廳的餐桌上擺好了碗筷,周逸雲正捧着本書在看,見沈慕詩醒了立刻起身走過來抱了抱他:“去洗洗,吃飯了。”
“謝謝!”
“謝什麼,之前我生病那段時間辛苦你了,你看我現在恢復的挺好,也該我照顧照顧你了。”
“你好好恢復,奶奶也走了,我不會難過太久而且一直有思想準備。以後我們就安安靜靜的過好日子,好不好?”
“好!吃飯!”周逸雲揉揉沈慕詩的頭。
如果這樣的日子可以一直下去,慢慢變老也是不錯的生活。兩個人有個伴兒,周末多一個小孩子,平時可以去看看父母。
但是,兩個這前半輩子都不算太順的到了一起,似乎並沒有負負得正那麼簡單。
好日子沒多久,接下來三連擊,讓兩個人幾乎疲憊到了極點。
首先是王昌軍出事了。
禍從天降,王昌軍和一輛汽車剮蹭了,被撞倒的時候頭剛好撞在井蓋上。
腦出血,王君如慌了神,畢竟關係到自己的親生父親。
王君如是獨生女,家裏的親朋也不算很多,這時候她第一個想到的人是周逸雲。
接到王君如的電話,周逸雲和沈慕詩打了招呼就趕了過去。
王君如忙着跑醫院和處理事故,周牛牛就要由周逸雲來照顧。
有些事王君如一個人應付不過來,周逸雲也要去幫忙,
這時候的馬鳳英,人已經有點魔障了,原本精明幹練不饒人的她,一切都是王昌軍寵着慣着的,一旦身邊沒了王昌軍,幾十年的夫妻,一方出了事故馬鳳英沒了魂兒,自己都神經兮兮的,更別說照顧周牛牛。
電話里,周逸雲會經常和沈慕詩聯繫,告訴她事情的緊張。
沈慕詩也替王君如擔心,可是這個時候又幫不上什麼忙,於是和周逸雲商量,把周牛牛接過來。
這個建議王君如也同意,周牛牛放在沈慕詩那她很放心。
王昌軍一倒下就是一個多月,兩次開顱手術都沒能救回一條命。雖然對方給了一筆不少的賠償金,但是人沒了,馬鳳英一下支撐不住也病倒了。
王君如連軸轉着照顧着馬鳳英,周逸雲幫忙處理着善後的事。
十月,這邊的事處理的差不多的時候,周逸雲鬆了口氣,大概這根弦綳的太久,而且中間斷了葯,趕上季節交替,周逸雲的病情又重了些。
這次他沒去醫院,開了些應對的藥物,病情也緩和了下來,只是沒到夜晚那種絲絲拉拉的痛磨人。多少個夜晚都被疼醒,止疼葯頂着才能勉強睡下。
沈慕詩看在眼裏,急在心上,只是表面上還是一副淡淡的樣子。
偶爾周逸雲忍不住了,便偷偷的喝一些酒,有酒精的麻痹,痛感就會降低很多,他知道,自己有依賴了。
這幾個月對於沈家一樣難捱,關於指責沈慕詩的和沈父沈母的話不斷從親戚里傳來,小姑聲稱奶奶不在了和沈家斷絕關係,三叔搬到了奶奶的小屋,說是和三嬸分居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從出租房裏拉走一些傢具電器。
沈慕詩的性格很大一部分像沈父,不同的是她是女兒。
所以,當沈母半夜打電話告訴沈慕詩,沈父腦梗送醫院急救中,沈慕詩心裏着急卻非常清楚,沈父這是憋的氣的。
醫院急診室里一堆人圍着大夫,溶血栓針要在兩個小時之內打。沈慕詩直接趕去醫院的時候,沈母正焦急的在急診室那等着大夫處理前面的病人。
“大夫,我爸的溶血栓針什麼時候能打?”
擠進圍着大夫辦公桌病人家屬,沈慕詩問道。
“稍等,稍等!”大夫見慣了各種着急的病人家屬似乎並不太入心。
“不能等啊,大夫,我們得搶時間啊。”沈慕詩用力的擠到辦工桌前。
有的家屬不幹了,推搡着沈慕詩:“你別加塞,都是急診病人呢。”
“去你么的,別推我,我爸120拉來的,誰也是?”沈慕詩撥開她的胳膊。
“120的怎麼了,來這都急診....”那女人不情願的嘟囔着。
大夫倒是聽了120拉來的,知道要優先處理於是起身。
“大夫,我們這都排隊等半天了。你怎麼這麼不講理啊。”那病人家屬四十多歲一間大紅襖,臉上一堆橫絲肉。
自從上次發作之後,沈慕詩知道,該鬧時候就得鬧,她朝那女人瞪起眼指着女人鼻子:“去你的,我就不講理,兩個小時內溶栓有效,你再廢話耽誤一分鐘,我爸有事我跟你拼了。”她看上去些狂躁有些歇斯底里。
老百姓有句話,楞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為了搶時間沈慕詩不要命的勁兒都上來了。
大夫用手向下壓着空氣:“別吵別吵,稍安勿躁,我先把針開出來,120的病人直接上病房,大家都別著急,能處理好能處理好。”
沈慕詩跟着大夫走出急診室,讓沈英豪推着擔架車跟着大夫上樓,自己去跑交費拿葯。
這一晚折騰,沈父的溶栓之後,半面僵硬的身體出現能動的徵兆,但是這種溶栓並不保證百分百成功,天亮之後,沈父還是沒起來身,腦梗造成的偏癱已經成了定局。
那一夜沈慕詩守在病床前。
接連幾天,沈慕詩大部分時間都留在了醫院。
“你回家吧,讓你弟弟守着?”沈母有時候會說。
“讓我弟弟好好歇着吧,我爸這病是長期的事,在醫院我能跑,等回家了多數時間就得辛苦我弟弟了。”
沈母有點看不透,沈慕詩怎麼把事情想的這麼冷靜。
沈慕詩自己比誰都清楚,現在老爸不清醒,自己可以照顧他,一旦他清醒過來,按照沈父的老傳統思想,是肯定不會讓女兒在旁邊照顧吃喝拉撒的。
周逸雲一個人在家,現在周牛牛已經被王君如接走,一個人獃著很冷清。雖然平時沈慕詩在的時候,多數時間兩個人也是各自做各自的事,但好歹房間裏有個人。
他又開始偷偷的喝酒,沒到和酒之後便能安穩的睡上一晚,雖然早上起來會覺得喉嚨不舒服有些乾嘔,嘔過就沒事了,他知道乾嘔的時候會有血跡,自己的身體已經糟了,似乎不僅僅是免疫力問題那麼簡單。
他更清楚,免疫力問題只是個開始,後面的任何問題都是萬劫不復,有時候他甚至希望這日子早點來,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離開不了沈慕詩的照料,只是這樣的時間可能越短越好,那樣她的累會少痛苦也會少。
周逸雲怎麼想的,沈慕詩不清楚,她清楚的是沈父清醒之後就和自己預料的一樣。
首先是盡量不讓自己陪着,平時解手之類的事情,也先要沈慕詩先躲開。
“躲什麼,人家護士大夫不也照樣給你看嗎,再說,你昏迷的時候,我該做的都做了。”沈慕詩說的時候偷瞄了一眼沈父漲紅的臉。
左腦腦梗不影響說話,沒人的時候沈父跟沈母商量,讓英豪來照顧自己。
這個時候,不能讓他着急,沈父堅持着,沈慕詩沒辦法,於是把小侄子接到自己那,以便英豪夫婦和沈母能減輕點負擔。
小侄子在的日子,周牛牛也來了,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明明哥哥,兩個小孩玩的挺高興。
沈慕詩卻開始有點揪心,一個是自己的親侄子,一個是自己當親兒子看,但是怎麼說兩個都不是自己親生的,歲數差不多的兩個小朋友,又是小男孩,在家都是獨生子女,這萬一有個爭吵磕碰那自己可就責任重大了。
周逸雲知道沈慕詩的心思,也多了一份用心帶着兩個小孩。
終於沈父出院了,但是恢復性的治療不能停。沈父恢復的並不太好,卧床已成定局。
這年冬天,周逸雲的病情也加重了一些,他的身體開始出現浮腫。
沈慕詩兩邊跑,經常要去沈家,回來要照顧周逸雲,一個月總有幾天周逸雲的狀況再藥物的使用下稍微好些,那幾天便是沈慕詩稍微輕鬆點的日子,也是能接周牛牛來一家團聚的日子。
臘月,眼看就要又過年了,周逸雲接到王君如打開的電話,警察聯繫到了王君如說是有個叫周伯濤的人死在醫院大廳了,讓家屬去認下。
沈慕詩陪着周逸雲去了醫院,醫院的停屍房裏,周逸雲看到了周伯濤的遺體。
那天回來,周逸雲喝了很多酒。
離過年還有不到一周的時間,周逸雲料理好了周伯濤的後事,只有他和沈慕詩,找了靈車安排了火花,又在殯儀館租了領位安放骨灰。
生活三連擊,從未對這對已是中年的一對人輕點下手。
春節了,這個春節兩個人包了餃子,炒了四個菜,一壺酒。
沈慕詩沒有勸周逸雲少喝,周逸雲也不想少喝,他知道只有喝舒服了這一覺才能睡的安逸。
這一個除夕,周逸雲說了很多:“我想舒服一點,雖然知道這樣不好,可是戒不掉了。我以前和怕成為我爸那樣,我知道那樣不負責任。可是現在越來越覺得,他可能知道自己會禍害身邊人,所以早早的離開。”
沈慕詩慢慢的品着酒菜,外面已經沒有鞭炮聲,這個春節靜的有點讓人不習慣。
“我知道你自己心裏有打算,你沒有義務替別人考慮,我說的別人指的是我。但是,至少當著牛牛,你不能像你爸一樣,因為你我甚至君如都不會希望,牛牛將來也是這個樣子。”
周逸雲將酒杯送到嘴邊:“這個我知道,馬上新年了,該過去的也都過去了,新年你有什麼願望?”
“平安!”沈慕詩輕輕的說了這兩個字。
誰不希望平安呢,周逸雲一樣希望,可很多事不是希望就可以實現的。
2015年,春天之後股市的一波行情,讓大家都收益頗豐。平時幾個要好的朋友,周末小聚成了習慣,年中的一次聚會,大家商量着要清倉保持戰果。
那之後沒多久,斷崖似的一場大跌開始了。
飛哥和雪姐,一直建議沈慕詩也接些客戶的資金操作,他們認為沈慕詩已經具備了一定的能力和經驗,只需要時間去驗證。
沈慕詩也開始考慮大家的建議,自己這麼多年的時間精力都用在學習上,磨刀不費砍柴工,刀磨好了也要開始砍柴了,況且周逸雲現在基本失去了賺錢的能力,不能指着那點股本吃老本。
王君如按照之前的約定,把屬於她和周逸雲的共同財產的房子租了出去。
王昌軍的事之後,王君如更是拿周逸雲和沈慕詩當做一家人,現在周逸雲沒有收入來源,沈慕詩又要照顧這個病人,股市又進入了熊圖,一個月三千的固定收入來源,至少可以暫緩一下兩個人的壓力。
這個時候,沈慕詩想起了群里的姐妹們。
陳青是第一個拿出自己的賬戶讓沈慕詩幫忙做的,她本身是個愛玩的人,看股票太栓她的精力。而且她是大跌之前入場的,接下來幾個月的大跌加上熔斷,本金已經折腰,這種情況下,索性幫人幫己。
對於陳青的信任,沈慕詩心裏說不出的感動。周逸雲也替她高興,只是沈慕詩不願意說,那些姐妹和身邊的朋友,都在勸沈慕詩,又沒有婚姻約束,又沒什麼結果,自己這是圖什麼呢。
趁早離開,她會比現在輕鬆很多,因為周逸雲的情況越來越不穩定,脾氣也越來越不好。
周逸雲的脾氣從來不對沈慕詩發作,只是那些偶爾大群里聊天的陌生人,比如某個因為觀點不一致說道殘疾人的話題。
如今的周逸雲和半個殘疾人也差不多,那人無意揭了傷疤,周逸雲怒罵。
他的做法,讓群里的人唏噓,更覺得沈慕詩很遷就他,或者平時沈慕詩也會受些委屈。
沈慕詩卻不在意失去某個群友,因為她更清楚周逸雲的現狀,也知道周逸雲有多疼她。
她平靜的看着他宣洩,平靜的看着他被病痛折磨着,平靜的過着一天又一天忙碌的日子,似乎這一切註定是自己該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