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骨灰之爭寒人心
周逸雲出院這天,是張輝開車來接的。
張輝搖下車窗看着周逸雲和沈慕詩從醫院的正門出來,周逸雲走在前面,一貫風格的艷色襯衣,乳白色夾克衫以及一條淺色長褲,顯得人十分清爽精神。
沈慕詩兩手拎着大包小包跟在他的後面,周逸雲回身想幫沈慕詩拿點東西,沈慕詩沖他搖着頭。
兩個人上了車,周逸雲坐在副駕,沈慕詩先把東西放進去,接着坐到了後座。
“輝哥!”一上車,沈慕詩便客氣的和張輝打了招呼。
張輝對沈慕詩的印象不算壞,這個女孩很安靜。他對周逸雲的離婚即覺得可惜,又覺得有點羨慕。離婚這事兒,大多數人都弄的雞飛狗跳,像周逸雲和王君如這樣的處理的不多。聯想到自己,何嘗不也偶爾泛起這個念頭,但是他不敢。
“你好,小沈,你們去哪?”張輝發動了車子問道。
“先送她回家,然後去河西。”周逸雲對張輝說道。
張輝沒在多問,知道河西是個代名詞,指的是王君如那裏。
沈慕詩拎着大包小包下車之前,將一個信封交給周逸雲囑咐着:“那好別掉了,什麼時候回來?”
“我和君如先談點事情,然後去接牛牛,一起帶孩子吃個飯,估計要晚上回來了。”周逸雲幫沈慕詩開着車門拿着從醫院帶回來的一些日用品。
“那你直接回你那吧,屋子收拾利落了。我去看看奶奶去。”
“行,那你晚上過來?”
“你沒什麼事兒的話,我今天不過你那去了,晚上不一定幾點回來。咱們電話再聯繫?”沈慕詩拎好東西,兩個站在車外商量着。
張輝朝車外看了看,這兩個既沒有熱戀中的那麼粘,也沒有多年夫妻冷冷淡淡。男的沒在女孩最好的年齡遇見,女孩也沒在男孩最癲瘋的時候出現,卻有着少於的和諧感。
“行,我和牛牛吃過飯就給你打電話。”周逸雲說完看着沈慕詩拎着東西朝小區里走去,這才拉開車門重新坐到車裏。
張輝從包里拿出一萬塊錢,捏着手裏臉上帶着窘迫的神情:“雲子,哥手頭現在就拿出來這麼多。”
周逸雲若無其事的接了過來:“行,那就先這樣。以後方便了再說。”
張輝有些臉紅,卻因為常年日晒本來就有些黑色的皮膚而不那麼明顯。張偉和周逸雲通過電話之後就告訴張輝了,周逸雲不要他的錢。這點張輝也早在意料之中,接着張偉說要打錢到張輝的賬戶。
張輝沒要,他沒好意思。或者說,他要是拆東牆補西牆,最後的結果,不管是張偉這裏還是媳婦那裏都會讓他更抬不起頭。
一路上兩個人聊了聊今年農家院的事,周逸雲覺得張輝似乎有事瞞着自己,心裏想着大概是他還因為錢的事,便也沒多問。
快到那片曾經的住宅之前,周逸雲給王君如打了個電話。
和張輝分手,周逸雲坐上了出來迎接他的王君如的車,他把信封交給王君如。
王君如說了謝謝,將錢放進包里。
“跟我還客氣什麼?”周逸雲笑了笑。
“當然得客氣,現在我們是兩家人,這錢我周轉一下,下個月就還給你。”
“你先用着吧,不着急。”
“你不着急我着急,你那邊怎麼樣,沒想到張輝這錢要的挺順利?”王君如說著發動了汽車,離接牛牛下學前班還有一段時間,不緊不慢的朝學校方向開去,邊開邊聊。
周逸雲如實的說道:“也不算順利,輝哥只還了一萬。我賣了一些股票。”
“什麼?”王君如瞪了一眼周逸云:“雖然我不做那東西,但是也知道這幾年行情不好,我們一塊的好幾人都說這幾年損失了不少錢,很多人都套了百分四五十。你這個時候賣股票不是瘋了嗎?早知道這樣你跟我說一聲,我再想別的辦法啊。”
周逸雲笑笑:“你說那是別人,好歹我們得指着它吃飯,這幾年沒在股市上賺多少錢也是真的,但是本金還是能有保障,這個你就放心吧。”
聽周逸雲說的有把握,王君如知道這個問題上他不會忽悠,周逸雲是個做事比較穩的人,至少很多事他心裏也有盤算。“這件事是你自己的事,我也不太懂。只不過我早就說過,你跟張輝一起的留着心眼,不是說輝哥人不好,他那人在裏面關那麼多年,人迂了,又氣管炎。他那個老婆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你這錢啊早晚得打了水漂。你要是現在有精力,就趕緊追着要回來。”
周逸雲的目光看着車外:“現在還一起合作,而且農家院那邊還得靠着輝哥盯着。我這次病不是什麼好事,免疫力的問題醫生提示很多注意事項,本來我還打算明年再多弄幾個院子,現在這個想法都得收收,今年跑跑看,少賺點也不能再病了,受罪還是小事,就怕反覆這樣系統出問題那就是大麻煩。”
王君如聽着,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你啊,早說你不聽。你先弄着看吧,我還正打算跟你商量,醫院那邊我也打算撤資,現在狼多肉少,已經快看不到什麼賺頭了。明年搞不好又要弄什麼擴建增項,到時候又是押寶,我打算把股份出了,手頭上有個幾百萬做些保本的理財,或者定期。”
周逸雲聽着點點頭:“這樣也穩妥些。”
王君如有道:“我也是覺得牛牛要上學了,既然現在沒生活壓力,就把精力都放孩子身上。孩子的戶口當初為了學區的問題,一直留在姥姥那裏,現在看太正確了。等牛牛一上學,我就打算跟牛牛住姥姥家。咱們以前這套房子可以租出去,價格我都問了,一個月一萬的租金。如果你農家院不做了,這筆錢就分三份,你我一人三千也夠基本生活費,剩下的四千就是牛牛的學費,保險以及日常的開支.....”
王君如滔滔不絕的說著自己的想法,周逸雲卻不太關心這些,只是在聽她念叨完之後淡淡說道:“這些你決定,房租你留着吧。”
“那怎麼行,你現在身體這樣,更不能沾累,當初我們說好的,不分割財產都是為了牛牛,但是牛牛成年之前,至少我們生活要有個保障吧。我是可以有保障,你怎麼辦。你一個人也還好說,現在你跟沈慕詩在一起,總不能人家又照顧你兒子,還得照顧你,你這邊在沒有收入來源,人家圖什麼。”
一個姿勢坐一會都會覺得有點累,周逸雲稍微活動了下,換了緩坐姿略微轉了過來一點:“有時候我也想,你說沈慕詩她圖什麼。”
“她看走眼了吧?!”王君如瞟了一眼周逸雲,問出這話時候自己也笑了。
“那到不可能,而且我們的情況她也都清楚,你知道她怎麼說。她就是覺得,有牛牛在的時候格外有種特別的體驗,一個做母親的感覺,大概是母愛泛濫吧。後來有一次,她跟我說,這裏感謝我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得謝謝你。”
“謝謝我?”
“是啊,她說,每次牛牛來了都很聽話,很乖,這說明,在家的時候媽媽一定會告訴他,去了聽姑姑的話,而且媽媽也好姥姥也好,從來不當著孩子說什麼爸爸和姑姑的話,否則小孩子藏不住事的,孩子的媽媽善良,我們的處理方式一切都是從考慮牛牛的角度。婚姻啊,很難說對錯,但是不管大人怎麼錯,孩子都是無辜的。”
周逸雲的一翻話讓王君如沉默了,她能想像到沈慕詩那種淡淡的無爭的神情,從這點上儘管王君如是個特別剛強外向自信的人,還是覺得沈慕詩是那麼的特別。
“其實她也很不錯,孩子回來總是念叨姑姑,還說了姑姑說要他聽媽媽的話。”王君如說道。
兩個人同時笑笑,好像也達成了一些共識,那是多年來形成的默契。
也正是今天的對話,讓王君如更加覺得自己的計劃是對的,周逸雲和沈慕詩雖然沒修成正果,但是總讓她覺得,那裏就是牛牛的另外一個家。而對周逸雲的親人感,也漸漸的擴散到沈慕詩身上,彷彿他們就是一個大家庭里的一部分家人。
離開醫院每天輸液的消炎止痛以及增強免疫和營養的藥物,周逸雲的病似乎沒有完全痊癒。經常性的關節痛還是困擾着他,大夫出院時候開的藥物其中有一種是針對治療的,考慮到周逸雲一個腎,而那種藥物長期對肝腎功能又有影響,因此建議周逸雲減量服用。
藥量減了,對肝腎功能的副作用也減小了很多,後果則是那種絲絲拉拉的痛感。不至於就醫住院,卻足矣影響工作和生活。
這一年的農家院旺季乾的,周逸雲是磕磕絆絆零敲碎打,三天打魚兩天晒網,去一趟忙乎個周末幾乎整整一周都偎在家裏將養調理。
到了年底核算的時候,賬上反而沒見多少盈利。想着這一年都是張輝跑前跑后,又已經聽傳聞張輝兩口子張羅這明年自己做,周逸雲無心計較,撤了吧,身體上扛不住心也是累的。
這年冬天前,周逸雲安心調養,王君如按照自己的計劃行動了,將房子租給了一家教育機構,當起了房東。平時把精力都放在了上一年級的周牛牛身上,房租分成了三份,其中一份交給周逸雲。
周逸雲直接交給了沈慕詩,緊着點過日子能過,他覺得還是虧欠了沈慕詩,畢竟一個家庭這點錢不多,更何況沈慕詩還照顧着自己的飲食起居,每逢周牛牛放假或者周末,又多了一個小孩子要照顧。
平時,周逸雲多數時間還是喜歡讀書,沈慕詩則白天看行情,做一些交易。年底的時候,行情似乎又了啟動的跡象,手上的股票都開始賺錢了。
臘月,壞消息接踵而來。
首先是沈慕詩的奶奶熬不住了,老人在咽氣之前終於回到自己的小屋,留着最後一口氣被送回那已經空蕩蕩的房間。
沈慕詩趕去的時候,奶奶的目光已經發散了,等到老人沒了呼吸身上的體溫還是溫柔的。長輩們給老人換好壽衣擺好,沈慕詩守在靈前,還是忍不住是不是拉拉奶奶略帶體溫的手。
不管別人怎麼哭,沈慕詩的哭依然是無聲的。
長歲女守靈,一直守着,長孫沈英豪,二叔家的沈英堅。
三叔在,三嬸沒怎麼路面,奶奶帶大的沈英強,直到最後也沒能讓奶奶見上一面。
讓沈慕詩窩心的事,一家人都知道,奶奶最疼愛的兩個隔輩人,沈慕詩,沈英強。
一個事事不順,如今孑然一身,只有個象徵意義的伴兒,沒有“家。“
另外一個最小的沈英強,如今已經在國外上學,被三嬸送出國讀書的英強兩年沒回國了。
沈慕詩是“佩服”三嬸楊良娣,能打能鬧的把娘家婆家都霸的差不多了,終於送自己的兒子出了國。
當年奶奶最愛看的一出評劇,兒媳婦不孝順婆婆,後來孫媳婦也對兒媳婦冷眼相向,好像是一出世道輪迴的報應。
很想知道,這報應會不會在楊良娣身上上演。
沈慕詩不是喜歡別人道德綁架自己的人,所以,這件事上,她也不會暗自道德綁架楊良娣,為了自己生的孩子的前途,楊良娣沒錯。正如為了三叔的家庭,奶奶凡是忍讓。
都到這個時候了,一家人想着奶奶的心愿,不願兒女不合。好在,奶奶最後回了這間屋子,但是接下來一出在沈慕詩看了,人間最大的惡上演,也是她由生以來最恨的人用不能原諒的人,甚至她一向佛系都難忍的事發生了。
第三天火花之前,第二天晚上,沈母就哭着給沈慕詩打了電話,她現在也不知道怎麼辦好了。沈父和小姑三叔都吵了起來,正一個人生氣呢。
三叔的電話,沈慕詩是不願意去打,她撥通了小姑的電話。
電話那邊小姑也是泣不成聲:“她楊良娣不讓奶奶的骨灰回小屋,我要把骨灰接到我家來,我這有佛堂,我要將你奶奶的骨灰也供起來。”
沈慕詩知道,家裏任何一個人聽小姑這麼說,都會嗤,因為如果不是當初小姑鬧着和奶奶一起住大姑那套環境好些的房子借住,也就不會有今天這個結果。
但是她並沒有嗤,也因為小姑這麼鬧騰着接骨灰,也是因為她心裏那股怨氣。
這小姑是多麼好強一個人,為了自己在婆家人面前的一份面子,娘家人任何可能讓她覺得有些不上枱面的事,她都會遮着蓋着。
儘管小姑總誇小姑父對自己多好,自己多幸福。但是沈慕詩隱隱不這麼覺得,因為家裏每次有喜慶事,小姑總是黯然鬧出點不開心的離開。甚至沈慕詩覺得有句話說的好,人越是張揚什麼內心越空虛什麼。
且不說小姑這通鬧,甚至數落沈父,沈父怎麼就不肯三嬸不讓骨灰回小屋不行,沈父那房子不能放骨灰嗎?
沈父憋屈啊,奶奶的遺言,要回小屋,自己那裏不能去,那將來是孫子和孫媳婦的地方啊。
沈母也憋屈啊,侍候老太太這麼久,到頭來沒因為家產惦記過什麼,沈父當老大的,跟着老人一起帶車扯着六個弟妹,這一輩子自己這個當嫂子沒有沒做到位的地方啊。
三叔也冤,半張嘴裏是從屁股上弄下的肉填充的,半邊的牙是假的,嗚嚕嚕的只會哭:楊良娣說了,要是奶奶的骨灰回這屋就離婚,即便不會也得離,如果回她就堵着門口鬧。
明天就要火化,今晚沈家炸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