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23 災厄之花(三)
生態穹頂的概念最早可以追溯到1885年的歐洲,但當時很多科學家並沒有意識到這種用於培養植物的穹頂概念有朝一日會成為人類的庇護之所。
直到2033年,中國生態研究學教授吳洪磊在全球科學論壇上發表了一篇關於未來人類居住環境前瞻性預見的文章,生態穹頂概念才算是正式以研究報告的形式規範化的形成。
最初的報告長達十九萬字,吳洪磊教授從全球面臨的多個生態環境惡化問題入手,引申環抱概念的同時大膽的提出了人類是否可以規避“環保問題”,並加快進度去探索人造宜居環境等設想。
其中提到的最關鍵,也是人類未來與自然環境之間必然要共同面臨的問題核心就是“被動接受和主動改造”,解決方案就是生態穹頂。
然而這一概念在當年很快就遭到了來自全球各大權威環境保護機構的抵制,更有一些人認為吳洪磊教授的研究純粹是浪費科學資源,並在公開論壇中刊登反駁吳洪磊教授關於生態穹頂建設性意見的文章。
由於當年的吳洪磊初出茅廬,勢單力薄,所以很快就被來自全世界的口水給淹沒了。
生態穹頂也淪為了笑話,就更別提引來投資了。
然而誰也沒想到,在吳洪磊教授去世七十年後的今天,穹頂卻成了人類文明的“諾亞方舟”,那些反對聲音也變成了讚美,乃至謳歌。
不過當年吳洪磊教授給出的穹頂概念還比較粗獷,到今天華北平原東盛一號穹頂落成時又是經過了無數人的心血和努力。
所以當年的反對,到現在的謳歌也不算是某種諷刺吧,畢竟時代是發展的,社會意識是前進的,總有一些人要站在最前頭一個人默默承受全世界的不理解,乃至背叛。
……
晚上,陳爽這間僅有二十二平的小房間裏擠得滿滿的。
巷陌雖然潮濕陰暗,可房子收拾的乾淨利落,加上馬上要過新年了,老人家還特意做了一些裝飾。
范成林和元北尚野在下棋,葉陽葉良兄弟倆在廚房做飯,而凌可莉則枕在陳爽的腿上睡得正香。屋子裏煮着茶和咖啡,桌子上還擺放着凌可莉從外頭帶回來的價格驚人的水果和零食。
這些東西都是最近幾年才有的,不過因為供不應求,並不是人人都能消受得起的。
陳爽在搗鼓手中的一樣小玩意,看着應該是某種精密器械,只是不曉得有什麼用。
靜謐的氣氛一直持續到葉良把飯餐都端上桌才被打破。
陳爽拍拍凌可莉的小臉道:“閨女,醒醒,醒醒。”
已經不知多少個日夜沒有睡過安穩覺的凌可莉非但沒醒,反而貓一樣伸了個懶腰后又鑽進了陳爽懷裏。
陳爽哭笑不得道:“你這懶丫頭,到了家就睡,也不和婆婆說說話。”
凌可莉把俏臉藏在陳爽的毛衣里,她貪婪的嗅着那讓她無比安心的味道道:“哎呀,您就讓我睡飽了再說嘛,等我睡飽了,我陪您聊一天一宿。”
陳爽樂了,其他幾人也都帶着笑,顯然這幾位也都熟悉這一幕。
“那你不吃飯啦?我今天才拖你師父的福拿到一條新鮮的魚和一些排骨呢,你要是不起來,醒來可就沒有了哦。”
話音剛落,凌可莉已經坐到了桌邊。
正在擺放碗筷的葉良嚇了一跳,他縮了縮手道:“隊長,您慢一點,湯很燙。”
凌可莉低頭一看,原來這碗裏還有好東西。
上下浮動的,圓圓的,黑黑的好像是香菇,而香菇旁邊還有火腿丁和雞蛋碎,這湯一看就是出自葉良之手,凌可莉對這些可太熟悉了,因為當年他們一起為了這碗粥挨過打。
“哇……真懷念啊,就跟珍珠翡翠白玉湯似的,我們算是熬出來了嗎?”凌可莉抬頭問道。
坐在凌可莉對面的范成林從包里取出裝在密封膠袋裡的啤酒道:“那當然了,過去別說這一桌子菜了,能有口海藻填飽肚子就不錯了。”
懷念起過去,確實讓人唏噓。
想當初,也差不多是這麼大一張桌子,只不過桌子前坐着的遠不止現在這麼幾個人。陳爽和以前一樣坐在桌子的一頭,對面是一個大孩子,兩側都是小孩子,吵吵鬧鬧擠的滿滿當當。
如今悄然已過二十年,再看眼前這幾個孩子,陳爽滿心的驕傲。
她等到葉良葉陽都坐下,然後伸出手分別拉住凌可莉和范成林,范成林和凌可莉也伸出另一隻手抓住桌子前的其他人,眾人連成一個圈。
“有家人在,什麼都好。”陳爽淡淡的笑着說道。
凌可莉幾人都笑了,然後陳爽一挑眉:“好了,開飯。”
……
一餐吃罷,和元北尚野輪換着開了幾天幾夜雪履車的范成林已經先去睡了,元北尚野雖然也很困,但他飯桌上打了包票,說不把這房子的電路系統修好就不睡,所以現在還在折騰。葉良葉陽兄弟倆被凌可莉安排出去了,現在屋子裏就剩下陳爽和凌可莉是舒舒服服躺在椅子上的。
陳爽拉着凌可莉的手道:“閨女,這次出遠門見到你師父他們了嗎?”
凌可莉聞言哭喪着臉道:“沒有……”
陳爽點點頭:“唔……你師父也不容易啊,估計現在可能還沒吃上一口熱飯的吧。”
凌可莉盯着陳爽問道:“婆婆,您說這次會有一個好的結果嗎?”
陳爽笑了:“會的。”
簡單的兩個字,凌可莉就安心了,她又向陳爽這邊靠了靠,和她貼的很近。
陳爽深吸一口氣,將她抱在懷裏道:“我們為了今天已經籌備了十年了,如果說這樣還是敗了,那可能以後都不會有人在堅持下去了吧……就連你師父,也都在私下裏和我說過,她累了,需要一點動力。”
凌可莉默默的聽着,許久后才問道:“可他們真的會認罪嗎?那些大法官和當權者們,真的會審判他們嗎?”
“那要看我們拿出多少誠意了。”陳爽幽幽道:“當年私自泄露雄安新區1號避難所最高權限憑證根原始碼的那群人現在還活着的已經不多了,你師父處理掉了一批,剩下的都已經被秘密的送過來了,而這些年你在外頭執行的那些任務後續都是有人負責人收尾的,所以你不必擔心,就聽婆婆的,做好分內的事,其他的,不用多想。”
凌可莉看了陳爽一眼后,悶悶的問道:“婆婆……我能問一句嗎?”
“嗯?”
“您不讓我們知道太多細節……是擔心一旦行動失敗,我們會受到牽連嗎?”凌可莉問道。
這句話讓陳爽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凌可莉抬起頭盯着陳爽,陳爽才緩緩答道:“有這方面的考慮,不過更重要的是,一個人凝望深淵太久,終究會被深淵吞沒……我們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但你們不同,你們是希望,不能被那些罪惡污染,哪怕只是看……都不行。”
這句話對凌可莉來說太熟悉了,因為在凌可莉很小的時候陳爽就告訴過她,不是所有真相都必須看的一清二楚的,因為看的太仔細了,就會在不知不覺中被改變。
……
午夜。
華北東盛1號穹頂的七顆由特製核聚變能量核心供能的“人造太陽”緩緩“熄滅”,它們將進入一個長達三十小時的低功率休眠狀態。
在這個狀態下,華北東盛1號穹頂內的恆溫系統也會陸續下線,整個生態穹頂的溫度會從“白天”的十五攝氏度左右降低至零下二十攝氏度附近。
這種晝夜溫差對於居住在此地的人們來說已經習以為常,而且天黑了,氣溫降了並不代表日常生活就停止了。
情況恰恰相反,越是到了這個時候,穹頂內外的活動頻率反而會提高很多。
葉良和葉陽兄弟倆吃飽了飯換上了便裝后就一路直奔穹頂中心的管理級區域,在那裏匯聚了全球的精英人員和物資,可以說是目前正在驅動着人類文明車輪行駛的中央發動機組。
他們一開始是步行,後來悄悄摸上了礦料運輸車,跟着又幾經中轉,終於是在1月28號上午抵達了中心區的外圍居住帶。
到了這裏,再往前走就不是說喬裝打扮,悄悄滲透就能潛入的了,他們必須擁有合法合規的身份才能安全的出入。
早有準備的兩人在一個隱蔽的角落裏各自換上了新衣服和身份卡,然後一前一後通過了檢驗區。
葉良正式踏足中心區后,同步的元北尚野這邊的中央核心也被激活了。
他們正在共享彼此的視野訊號。
“我來看看……如果數據沒錯的話,你應該從檢驗區向里直走一百米,然後右轉經過一家早餐店,然後再右拐就能見到咱們的第一位客人了。”
葉良收到提示后按照要求向前走去。
他步伐沉穩,但由於目光始終直視前方,還是顯得有些詭異了。
所以還沒走到轉角處,葉良就被一名武裝警察給攔住了。
“先生,可以讓我查驗下您的身份代碼嗎?”這名武裝警察一看就是老手,他看葉良的眼神都和之前的那些負責查驗身份的安保人員不同。
葉良微微點頭,正要把身份憑證出示給他的時候,前方路口發生了一次“車禍”。
只聽“哎喲”一聲,一男一女摔倒在地,他們騎的助力車也摔到了路邊。
這名武裝警察見狀立即趕了過去。
葉良看了看遠處的男女后說道:“發現目標,請核實。”
“等等,別急。”范成林也在幫忙,他睡了幾個小時后就自己醒了,再想睡怎麼都睡不着了。
過了一會,比對結果出來了。
“對,沒錯,就是他,鄒文海,十七年前就是這混蛋在湖北搞非法人體試驗項目的。”范成林說完冷笑一聲道:“不過就這麼讓他痛快的死了,真是便宜了他。”
葉良可不會想那麼多,他的右手微微抬起,不見手部握持武器,也沒見他如何動作。
正在笑着將那摔倒的姑娘扶起來的鄒文海突然表情一僵,跟着脖子處就爆開鮮血,整個人橫死當場。
那本就驚魂未定的姑娘被血濺了一臉,當場就失控慘叫起來。
正準備把助力車扶起來的武裝警員愣在原地,但很快他好像就意識到了什麼,可轉身再看向葉良那邊的時候,葉良早已離開了。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
葉陽在一處花圃里擰斷了正在給花圃澆水的一個老人的脖子,對方曾試圖反抗過,可他的力氣哪裏能掙脫,所以沒多會就臉色醬紫的斷了氣。
結果了這個老人,葉陽整理了一下袖口和衣服,起身平靜的離開了花圃。
兄弟二人在中心區被封鎖前安然無恙的離開了,他們對殺戮早已習以為常,不過並不是濫殺無辜,因為他們處理掉的都是惡人,甚至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都是行走在人間的惡魔。
……
一小時前,衛工池從督查的辦公室出來時臉色鐵青。
很顯然,能力出眾的他在這次的案件中表現平平已經引起了領導的不滿。
淺淺守在門外,她看出了衛工池的不高興,便安慰道:“沒事的,很快就會有新線索了。”
衛工池停下來,他看着淺淺道:“我的樣子看上去是需要安慰的嗎?”
淺淺不是人類,即便跟着衛工池一直在學習和成長也依然無法理解人類複雜的情感,所以她只平靜的答道:“您的呼吸急促,心率較正常水平提高了30%,所以我猜……”
“猜?你什麼時候分析一個人也會用上猜了?”衛工池笑了,只是他的笑容看上去很危險。
淺淺這一次似乎明白了什麼,她沒有再說下去,而是乖巧的後退一步道:“對不起,我應該閉嘴的。”
衛工池沉默的看着淺淺,然後深吸一口氣問道:“怎麼樣了?讓你關注的事情,有新發現了?”
淺淺跟上衛工池的腳步,兩人邊走邊說。
“按照您的指示,我留意了最近進入東盛1號避難所的全部七支雇傭兵小隊的動向,目前他們已經在各處入住賓館,像是準備參與什麼行動。”淺淺說道。
“參與行動?呵……這些傢伙不在外頭掙錢,跑東盛這邊來參加行動?”衛工池的性格極為要強,在聽說這些人明目張胆的回到東盛是有所圖謀后,他立馬就覺得這些人是根本沒把守護東盛治安的武裝警察和安保人員放在眼裏。
淺淺繼續之前的邏輯分析道:“這群人人數共計三十九人,其中三分之一是女人,另外三分之二是男人,平均年齡三十三歲,最大的四十七,最小的十九,他們……”
“行了,我不需要聽那麼詳細,你就吩咐下去,從今晚開始,所有人給我盯死這群傢伙,一有風吹草動,立即以保安條例為由介入問詢,得讓他們清楚這裏是什麼地方,明白嗎?”
淺淺點點頭:“嗯,明白。”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走到了走廊的盡頭,身側就是回到地面的超高速電梯通道,可衛工池很喜歡這種站得高,望得遠的感覺。
處在一片淡藍色昏暗中的東盛1號穹頂的地面上燈火如龍,無數人仍在辛勤的工作着,目的就是為了讓這座穹頂更加的堅實,更加的強大。
沒沒感受到這種氣氛,衛工池都會心潮澎湃。
他問淺淺:“如果再給你一個選擇,你是想跟着我,還是當一台什麼都不需要去思考的後勤機械人呢?”
淺淺毫不猶豫的答道:“我選擇跟着您。”
衛工池樂了:“跟着我?跟着我有什麼好處啊?你一沒有可自由支配的時間,二也不被身邊人正眼相當,另外我脾氣還這麼差,經常會罵你,你居然都忍受得了?”
淺淺沉默了一會後擠出一抹標準的笑容道:“做人難。”
簡單三個字,衛工池卻愣住了很久。
也許就是在那一刻,衛工池開始意識到,淺淺的確成長了很多。
……
回到地面后,原本衛工池打算回住處休息一會,等幾個小時后再去找屍檢官重新要一份屍檢報告。結果衛工池剛到家就收到消息稱中心區域出事了……兩個標識等級為A+的重要人員遭到了刺殺。
一個叫鄒文海,一個叫李坦忠。
聽到這兩個名字,衛工池如遭雷擊。
因為其中一個衛工池不但認識,而且相熟……
這個人就是李坦忠,前任國家科學院院士,主攻航空航天發動機研發與製造,堪稱當代航空航天器的元老級支柱。
只不過這些年李坦忠身體每況愈下,便主動申請了休假。
休假期間,他認識了衛工池,兩人因為都喜歡收拾花草,所以可謂相見恨晚……奈何才幾個月沒見,衛工池再聽到有關李老爺子的消息時卻是噩耗。
“嘭”衛工池家的洗手池被憤怒的衛工池一拳打碎。
鏡子裏的年輕人憤怒到了極點。
‘這是挑釁!赤裸裸的挑釁!’衛工池明白了,一場風暴已經悄然而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