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2章 汗廷歸降
看着阿台走出了大帳,鬼力赤轉頭看向左右,凝聲問道:“你們是知兵之人,卻不知對此事是如何看法?”
“阿魯台已公開稱汗,他撕破臉了!大汗不若想脫離阿魯台的掌控,眼下這是唯一的機會,若是錯過,恐怕大汗從此之後再無翻身的機會了……阿魯台若是得勝,他慢慢地騰出手來,您這名義上的汗位也將保不住啊!與其他日束手就擒,卻不如趁着主動降了明國吧……”
這個勸鬼力赤投降不是汗廷中的大臣,居然是奉阿魯台之命前來秘密遊說中各部首領的馬兒哈咱,帳中的一眾文武大臣見到馬兒哈咱從鬼力赤的身後走出來,這可真是嚇了所有人一跳,不過他們的反應倒是不慢。
“阿魯台好謀、自負又多疑,行事更是任人唯親,他這樣的性格必然會失敗……現在大汗若是降了,按照明國皇帝的詔書,咱們君臣都還能保有榮耀與富貴,大汗的血脈也都有了保障;若是……”
“下面的話就不用說了,大家的意見呢?”鬼力赤掃了帳內一眼……
“臣等但憑大汗所命,定當竭盡忠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眾臣的回答卻是讓鬼力赤的心中一苦,這還真是標準萬金油回復。汗廷的一眾大臣可以在軍事方面主動發表意見,但是到了降與不降的問題上卻都狡猾的“失去了主張”,完全看他這個大汗的意思……問題是自己恰恰在這個事情上拿不定主意,如今正想要聽一聽不同的意見呢……
“也罷……今日就議到這裏吧,待朕再細細思量一番。”
議而不決,鬼力赤也就只能暫時先擱置了,然而明朝的勸降是包含了最後期限的,也就是說這份詔書其實就是最後通牒,容不得擱置太久。現在大帳內無人發言,既有可能是眾人均狡猾的不敢擔責,也有可能是因為人多嘴雜不便說話,鬼力赤只好散了朝,等回到卧帳之後再一個個地單獨召見商議一番了。
……
阿台安然地在鬼力赤的臨時汗廷里慢慢地觀察着,這所謂的汗廷已經激不起他多少感懷,如今的他早已不是草原大將了,對於大明右欽差大臣、勸降使者的身份,他已經適應得很好了。
朱久炎派他到鬼力赤這裏來勸降,包含的考驗意思,阿台是心知肚明的,他也是欣然接受的,降臣么,要想被新主真正接納,在新朝進入正常的權利中心,總是要特別付出一些代價的。如今只是冒一些風險,算不得什麼。
其實進汗廷的付出也並不大,頂多就是被舊日的同僚鄙視一下而已,生命之憂是沒有的,阿台很確定這一點——因為明軍打得很好,明軍打得越好,他在汗廷就越安全,而且他若不努力搞跨阿魯台,等阿魯台回到草原,他阿台的部族恐怕都會被阿魯台給屠戮乾淨。
阿台與瓦剌使者分別被鬼力赤遣人送到一個寫着“禮部”的帳篷區中。他剛進入自己的帳篷內,猛然見到身穿縷空犀皮甲,英姿颯爽的徐妙錦坐在主位上,他連忙跪伏在地,口稱:“大人,都辦妥了。鬼力赤說他要與人商議一下,我看他……”
“知道了。明天安排我跟鬼力赤見面。”徐妙錦說完之後,那那一雙巧兮倩兮的眼眸再也不看他,看着手中的書信怔怔出神。
徐妙錦正是朱久炎委派過來,監督阿台,全權處理此時的人。她精通蒙古語,更是從小耳濡目染,合縱連橫之事,沒有比她更適合的了。
阿台絲毫聲音都不敢發出,深怕引起這個貴人的不高興,他的腦子卻是轉的飛快。汗廷的君臣是要對朝廷勸降的事情進行商議,這事從他宣讀皇帝詔書與溫言相勸之後,已經不再屬於他主導了,他能夠做的就是在這裏安心地等待。
剛才鬼力赤的態度說明了他這個大汗有比較明顯的投降傾向。這個使命若是能夠順利地完成,使北元大汗投降的大功勞雖然是這個女貴人的,但怎麼也有一小半會落到自己的頭上了……讓北元大汗歸順的小半功勞,嘿嘿,阿台對於以後絕好前景還真有點準備不足。
和阿台的欣喜期待比起來,徐妙錦的情緒就要複雜得多了,欣喜是自不必說的,有了這個大功勞在,她也好搭救燕王府,免罪是肯定免不了的,但在生活上加以照顧,想來是沒有問題的。除了欣喜之外,鄙夷也是不必說的,憤怒也是有的,更多的還是憐憫多一點。
想當年的的草原人是何等模樣,連她的父親徐達都屢屢稱讚,而如今……這鬼力赤當真不適合當大汗,哪怕是名義上的,血脈方面就不提了,連與敵人一戰的勇氣都如此缺乏,哪裏有一點草原大汗的模樣!當真是可悲、可恨、可憐!其他那些文武大臣也沒比那個鬼力赤好到了哪裏去,全是些沒骨頭的軟蛋,前不敢反阿魯台,后不敢頂大明,哪裏有一絲草原人的模樣!
還商量個什麼鬼,答案早已顯而易見。
……
朱權攜竇岳、牧仁、以及張泰立在大帳之中。因為一直在戰鬥,張泰的身上的傷口又被撕裂了,此時他的臉色看上去更蒼白了幾分,不過沈亦對其救治過後精氣神倒是完全恢復了。
朱權正等得焦躁時,帳外便響起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帳簾掀處,朱久炎在李天福、何耀祖等人護衛下昂然直入。叔侄二人的目光霎時對接,眼中都是喜悅之色。
朱權一彎腰,正欲拜倒時卻被朱久炎伸手扶住。
“十七叔!”朱久炎緊緊地握住朱權的雙手,凝聲道,“您辛苦了!”
“我一定要向你請罪!”朱權仍舊固執地行了一禮,指着身後的張泰道,“張泰是我的部下,他丟了一號衛城,我難辭其咎!”
張泰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眉宇間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愧疚,向著朱久炎便拜,哭聲道:“罪將張泰,對不起王爺!對不起太子!對不起陛下!對不起大明!請太子殿下治罪!”
“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朱久炎給了何耀祖一個眼神,何耀祖會意,他大步出帳,示意帳外匍匐於地的阿台進來。朱久炎看着一臉諂媚的阿台道:“張將軍雖丟了衛城,但卻是中了阿魯台的詭計,而且你也一直在戰鬥,更在無意中為我軍製造了一個勝利的契機,如今力泄歸戰死、阿台領軍歸降,阿魯台的實力反被我軍削弱一截,算個功過相抵吧。”
“你不用看我的面子。”朱權汗顏道:“他不過是有點運氣而已,罰還是要罰的。”
張泰默然磕頭認同。
“既然如此,十七叔您自己判罰吧,畢竟是您的部下。”
“那我就自己來。”朱權抱拳一禮,回顧身後的張泰,沉聲道:“張泰!”
張泰向前膝行一步,抱拳鏘然道:“末將在。”
朱權厲聲道:“功就是功,過就是過!你丟失衛城,違背了太子殿下的軍令,你可知罪!”
“末將知罪,任憑處罰!”
“本王現在就貶你為百戶、罰俸五年、戍邊兩年,你可心服?”
張泰再次拜倒在地,大聲道:“張泰心服口服。”
“退下吧。”
“謝殿下、謝王爺。”
“你們也都退下。”
“喏!”
帳內只剩下了叔侄二人,朱久炎感激地抱拳一禮:“左右無人,久炎以侄子的身份感謝十七叔。”
“既然只論叔侄,這禮,我這叔叔就受了。”前一刻的朱權還挺正經,下一刻就勾着朱久炎的肩膀心有餘悸地道:“嗎蛋,差點就死翹翹了,幸虧你來得即使啊,羅本的《三國》差點害死你叔。”
朱久炎哈哈一笑,“早跟你說過,別將小說當真,你就是不聽,拿小說當兵書,吃大虧了吧。”
“還好只有你知道,要不,你叔的臉就丟大發了。”朱權笑着一應。
“殿下,有緊急軍情!”
朱久炎、朱權叔侄正敘話之時,帳外人影一閃,郭鏞已經疾步入內,朱久炎趁機向朱權介紹道:“十七叔,這位是南雄侯郭鏞,乃是小侄的得力臂助。”
郭鏞抱拳道:“郭鏞參見寧王殿下。”
“武定侯可是我大明的肱骨之臣,郭家一門雙侯,已是一樁美談。”朱權回禮道:“南雄侯快快免禮。”
朱久炎把目光轉向郭鏞,凝聲問道:“有何緊急軍情?”
郭鏞吸了口氣,臉帶欣喜地道:“殿下,剛剛阿台又傳回個好消息!”
“可是成了!?快快詳細道來!”
“殿下,請您過目。”
“……殿下,臣幸不辱命,鬼力赤深恨阿魯台,他感佩大明的恩德,亦顧念臣的舊情,已下詔書,宣佈阿魯台為叛逆,不日就將起兵與我大明共擊叛逆!臣此刻已帶着徐貴人與鬼力赤單獨會面,臣親眼目睹鬼力赤寫下歸降詔書,從此之後,再無北元……”
阿台向朱久炎交代完了自己的作用之後,再一次表白了自己的滿腔忠臣,極言勸降使命的成功和自己全然無關,全仗徐貴人的謀略,與大明的天威。
朱久炎歡喜的根本看不進他的阿諛之詞,連忙翻看鬼力赤的歸降詔書,與郭鏞、朱權再三確定了鬼力赤的筆跡與印章的真實性后,三人那叫一個歡喜,朱權更是激動地面南而跪:
“百年前,忽必烈南侵中原,使我堂堂中華亡了天下,詩書禮儀慘遭滅絕。幸得父皇舉義,橫掃寰宇,驅逐韃虜,恢復中華,終使我四千年文明得以重續。及至今日,我大明若能收納草原,完成華夏千古未有之壯舉,縱漢唐亦不能及也!朱權有幸,得以參與其間,已是激動萬分。此刻便是我大明遠邁漢唐,成為華夏古今第一盛朝的絕佳機會!阿魯台已至絕境,臣,朱權願隨太子殿下成就千古偉業!”
“說得好!”朱權的慷慨陳詞,朱久炎聽后也是心潮澎湃!是的,自開天闢地以來,中原經歷了多少來自北方的苦難!西戎滅周、五胡亂華、靖康之恥、崖山遺恨,華夏民族曾經一次次遭受殘酷的羞辱,輝煌璀璨的華夏文明曾經一次次被野蠻和愚昧踐踏!但如今,一切都可以洗刷了!
這一刻,北元的汗廷向大明歸降,也是在這一刻,大明王朝站到了華夏數千年抗擊胡虜的歷史巔峰!想到這裏,朱久炎也激動得幾乎不能自持。
良久,朱久炎的心境才不終於平復下來,沉着道:“阿魯台雖至絕境,但畢竟尚未剪除,眼下還未到大業鼎定之時!郭鏞,將鬼力赤的歸降詔書印刷數百份射給阿魯台,我看他慌不慌。”
“殿下好計謀!如此鬼力赤也沒有了退路,末將這就去辦。”郭鏞眼前一亮,快步領命而去。
“你小子還是這麼陰損。”朱權先是笑罵一句,后豎起大拇指誇道:“不過,我喜歡,嘿嘿。”
……
“簡直是罪不可恕!該死的鬼力赤!該死的阿台!該死的馬兒哈咱!這三個狗東西,這些狗東西!真是罪該萬死啊!”
阿魯台看完鬼力赤的歸降詔書,壓抑着的憤怒立刻就發作了,揮手就將手中的詔書摔倒了地上,怒吼道:
“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阿魯台氣得在原地不停地轉圈,大堂里的眾人愕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而阿魯台也不想讓別人知道阿台與鬼力赤投降的消息,他一臉兇狠地盯着站在堂中的一眾中層軍官,臉上陰晴不定。
這些個中層軍官收繳了明軍射入城中的一應詔書,他們本以為這是明軍的離間之計,阿台是太師的心腹,哪有投降的道理?堂堂的大元汗廷更是沒有投降明朝的道理,簡直荒繆可笑……可是現在見到阿魯台的臉色,他們也都驗證了心中猜想,腦袋像是雞啄米一樣,在地面砰砰砰砰地磕個不停,口中不停地咒罵:
“南人陰狠毒辣,居然敢使離間之計,着實罪該萬死啊!”
阿魯台卻是已經下了決定,他將那些個投降詔書盡數摔在地上猛踩了數腳之後,指着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一眾中層軍團,突然吼道:“來人!將這些妖言惑眾者,拖出去斬首!”
這些中層軍官一聽這話,差點當場嚇暈過去,他們一邊磕頭一邊哭喊着:“我們都是效忠您的啊!我們都是效忠您的啊!”
暴怒中的阿魯台,根本不給他們任何機會,回應他們的,只有阿魯台憤怒的大吼:“快將他們閉嘴,全部拖出去斬首!斬首!”
這些中層軍團一路哭喊着哀求着被人拖出大堂外邊,隨後很快傳來“卡擦卡擦”的刀斬聲響,伴隨着他們臨時的凄厲慘叫聲傳出了很遠,很遠……
沒過多大一會兒的工夫,這些慘叫聲便慢慢變弱,最後直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