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衝撞貴人
徐言山聽到王大儒的傳聞後有些震驚,他想到先前去聽講學時自己還跟王大儒的弟子說過話,想不到王大儒竟然會是這樣的人。他不知道當時那位弟子是受命來拉攏他的,也不知道後面他拜師遭拒的消息也是王大儒那裏傳出去的。
為了這事,他還約了好友聚了一場,席間幾位好友講了許多世間沽名釣譽的故事,讓徐言山又是感慨一番。
“這些名不副實之輩,雖得一時之顯耀,但終會受一世之唾棄。”徐言山說道。
他的幾位好友自然附和,幾個人本就是說話沒有顧忌的,一時又說了許多,還有人嘲諷了三皇子一番,像三皇子這種美名在外的,他們其實早看不順眼了,現在看到他果然鬧出事端,他們自然要說上幾句。徐言山當場便覺得這麼說三皇子有些不妥,但是想想這是私人聚會,應該不會有人知道。
他哪裏想得到隔牆有耳,他的話沒多久就傳到了三皇子耳中,氣得三皇子摔了一屋子瓷器。三皇子知道徐喻明在齊暄帝心中的位置,從過年時徐喻明一病他們幾個皇子就得跟着避居在家看,郡王府的人輕易動不得。但他又咽不下這口氣,不過是徐家一個不起眼的孩子,也不知怎麼就被挑中過繼了出去,竟然這麼猖狂不把他放在眼裏,真以為他怕了他不成?
王大儒的事鬧了一陣很快就過去了,齊暄帝似乎對三皇子拜王大儒一事並沒有在意,還派他外出去賑災。朝臣皆以為這是三皇子得到陛下重用的信號,一時三皇子收斂下去氣焰又漲了幾分。這次差事,三皇子辦得極為漂亮,他安撫百姓、處置有問題的官吏,讓災民的生活很快恢復如常,回京時他還得了把萬民傘,讓朝中大臣連連稱讚。
之後他再回觀政台議事,徐喻明似乎對他禮讓許多,至少不再用難聽的話罵他了。
三皇子頗為沾沾自喜,他不知道這是因為他既然已經接手過大件政事,徐喻明便把他當成真正的官員,真正的官員是不用長輩時刻在邊上盯着他做事有沒有出錯,又不是孩子。至於這孩子會做出什麼膽大包天的事來,跟他又有什麼關係?他自己親爹都不管。
三皇子得了齊暄帝誇獎,身邊又多了許多人奉承,一時得意洋洋。
到了秋日,宮中辦了一場賞菊會,這一次是蓉妃為著六皇子選妃辦的,比起前面三位皇子選妃的時候稍顯得冷清些,但來的人也不少,六皇子在朝中還是頗受看重,只因他上頭還有幾位皇兄在,旁人不好對他示好太過。
蓉妃也給郡王府下了帖子,吳莎想了想沒有去,卻讓庄氏去了一趟,也算是對幾位皇子一視同仁了。
庄氏來府里一年,也知道郡王不想跟某位皇子走得太近,也不希望家裏人常往內宮跑。這次會讓她去,也是因為前面三位皇子選妃的時候吳莎曾去過,如今輪到六皇子了故意不去倒顯得生份。庄氏從沒有進過宮,一時有些忐忑,吳莎倒是大方地把她身邊的安貴借給她,令她心安不少。
辦這次賞花宴是蓉妃的意思,她其實早就相中一女想要聘給六皇子為妃,誰知三皇子搶先一步納了她為側妃。蓉妃在宮中一向不與人相爭,這次被德妃劫了兒媳婦去,她也沒有說什麼,遇着德妃被刺幾句,她也誇德妃眼光好,為三皇子挑了一個好側妃,多的一句也沒有說。
這事被齊暄帝知道了,他便特意讓蓉妃辦了一場宴花會為六皇子選妃,蓉妃以前不愛這些出風頭的事,這次倒應了下來。她知道六皇子正妃的人選齊暄帝已經決定好了,這麼做無非是給蓉妃做面子。蓉妃也不必拂了皇上的好意,偶爾讓他替她出出氣,他高興了她也得了體面。這也是她難得與外命婦相見的機會,就算齊暄帝定下了人選,她也想親自過目,總好過只聽旁人一面之詞。
如今三皇子在朝中勢大,來賞花會作陪的官眷除了庄氏只有蓉妃母親一人。原本這樣的場合,秦老夫人定然會到場,可誰讓秦府還在守喪呢。庄氏不敢跟蓉妃多說話,跟其他帶着女兒來的夫人也不好搭話,反倒跟蓉妃的母親聊起天來,兩人都是過過苦日子的,還聊得頗為投機。
賞花宴結束時,庄氏和蓉妃的母親是最後走的,庄氏見蓉妃還有話跟她的母親說就先告辭,出來時已經不見其他夫人,也不知她們往哪裏走了。安貴也沒有在,她剛才說是要去找一個掉了的東西,讓庄氏慢慢先走着。庄氏卻覺得她可能是遇着什麼熟人的,記得剛剛安貴在看到了某個人後有一瞬間那神色不像是平時的她。
在郡王府里,她跟安貴相處的時間要比跟吳莎相處的時間還長,她還不曾見過大方得體的安貴露出過凌厲的表情,難道她遇着什麼熟人,這裏可是皇宮內院?庄氏也不敢多想,也不知回去要不要把這事告訴吳莎。
路上,庄氏一心想着這事,直到迎面遇上了宮中的一位夏美人她才回神打起精神來。聽領路的宮女說是近來夏美人最得聖寵的,庄氏也不敢多看,正蹲在一側行禮,不知從哪裏竄出一隻貓來,幾名宮人一團亂后,她就撞到夏美人身上,夏美人當即坐在地上直喊疼,身下還流出一灘血水。
庄氏知道不好,整個人都嚇傻了,很快便有內侍趕到,她被關到一間宮殿裏。直到安貴也被關進來了,她才知道自己被關皇後宮中的一間屋子裏。
“夏美人要不要緊,她不會是小產了吧?”安貴一來,庄氏就緊張地問她。
“奴婢也不清楚,奴婢是在半路上被帶過來的。”
“你不清楚?”庄氏明顯有些不信。
“不清楚。”安貴篤定地點頭,希望能先打消了庄氏的疑慮。
這事真跟她沒關係,她是來監視郡王府的,不會無故捲入到這種事中,不過這次也的確是她大意了,她看到一位應該已經過世的故人出現在宮中,心中驚疑,不禁跟過去看看。現在細想想,那人應該不是她的故人,兩人走路的姿態不太像。如果不是本尊,又會是誰假裝的?她能想到的就是千面殺神,可她沒必要這麼做。
暗衛中知道這個人的,活着的也沒有幾個了,鍾富算一下,剩下的……誰會是幫着做局的人?
郡王府的人知道庄氏在宮中衝撞貴人的消息,一時都有些着急。宮中有不少野貓,有一些吳莎當年還餵過,也說不清會是誰驅使那隻貓去嚇人。可就算是無心之過,夏美人掉了孩子也是事實,庄氏會受到什麼樣的處置端看齊暄帝的態度了。
齊暄帝現在也為如何處置庄氏為難,這件事若說是個意外,他總有些不信。夏美人懷孕的事連皇后都不知道,旁人也無從得知,外面的人又要如何設局?他反覆令人盤問在場的人,都說那貓是突然竄出來的,並沒有看到邊上有其他人在,唯一會讓人懷疑的就是郡王府那個中途離開的侍女,但這個侍女又是暗衛,她總不至於叛主,還為著這樣的事暴露了自己叛主的事。
可她既然有可疑,宮中的人總不能連問也不問,這樣豈不是坐實了她暗衛的身份,就是暗衛這邊也得好好問問她,確定她到底有沒有叛主。
就連莊氏對安貴也有所懷疑,她不過是一個生在江南的女子,平時在府里最是守禮,怎麼會在宮中亂逛。所以當內侍提了她出去盤問的時候,她隱隱還在想內侍會不會問出什麼來。可是當安貴滿身是血被拖回來之後,她便不敢再這麼想了。
靜寂的宮殿中,昏暗的燭光搖曳着,照着屋裏簡單的陳設。除了必要的床榻,屋裏也沒有多餘的東西,就連坐榻也沒有多的。如今屋裏唯一一張床上,躺着面色蒼白的安貴,一個黑衣人單手查看了她的傷勢后,在她的臉上輕捏了一下,馬上又悄無聲息地出了宮門。趴在床邊的守着的庄氏從睡夢中驚醒,她也不知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原以為她會煩得睡不着,但夜一深她還是睡著了,似乎睡得還挺香。
自嘲地嘆了一口氣,庄氏朝屋外望了一眼,也不知家人現在怎麼樣了。
夏美人落胎的事被宮裏封了消息,哪怕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徐言山卻還不知道,他只聽說的是庄氏衝撞了貴人被關在宮裏。徐言山問不出是哪位貴人,也不知道要怎麼做,但他知道這些事肯定跟他現在的父親有關,便巴巴地求了過去。
“為父自當儘力,這幾日你莫要出門。”
“是。”
哪怕徐喻明只是這樣說了一句,也沒說要怎麼做,他也不見徐喻明出門,但徐言山莫名就信了。不信又能如何,這事本就不是他這樣微不足道的人能左右的。
過了五日,庄氏被送回了府,她瞧着瘦了許多,其餘看不出有事,跟着她進宮的安貴卻受了重傷,是被人抬着回府的。徐言山也沒想着多問,只急着跟庄氏回屋看她是否也受了傷。庄氏換了一身衣服后,先去了吳莎那裏問安,把事情略說了說,就連安貴異樣的事也說了,這才敢回屋安心歇着。
吳莎早就知道事情為何,她和徐喻明商量過是否讓兒子媳婦知道真相,儘管她希望他們能保持原先簡單的心思過日子,但要真成傻白甜了也麻煩。徐喻明已經就提點過徐言山,但顯然他在自己朋友面會太過放鬆,以為把門一關就沒事了。他們的腦中少了一根弦,吳莎和徐喻明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給他們安上。
這五天徐言山的日子過得很煎熬,他知道庄氏的宮中出事不能說是郡王府的過錯,可是他若沒有過繼到郡王府,也許庄氏就不會遇到這些事,他先前遇到的事也不會發生。
他甘於清貧,不愛與人爭強鬥狠,沒有膽量也沒有脾氣。像他這樣的人,似乎不適合過現在的日子。他不敢把這個話跟郡王說,哪怕郡王比他大不了幾歲,又在錢塘住了許多年,瞧着卻比朝中的大臣還要嚇人。
他曾聽家裏幾位老人說陛下是因為對侄兒的內疚才會讓他擔任要職,徐喻明本身沒什麼本事,都是靠他身邊的幕僚撐着。徐言山那時竟覺得有理,直到成了徐喻明的兒子才知道他們都錯了。這麼厲害的一個人能當他的父親,他原本還挺驕傲,可是現在……
雖然最後庄氏平安回來了,徐言山心裏依舊七上八下的,生怕下一次再有什麼禍事砸到他們頭上。
庄氏安心睡了一覺后,馬上發覺夫君的變化。經此一事,她也在宮中想了許多,她有過彷徨無助,但更多的是內心的堅定。她還有夫君兒子,還有弟弟,他們都給了她堅持下去的勇氣。
她並沒有跟徐言山說自己的心情,盼着徐言山自己能想通,再像以前一樣,跟她說護她周全的話。不過顯然徐言山沒那麼容易想通,他在去跟徐喻明和吳莎吃團圓飯時,思緒還有些亂,甚至盼着徐喻明能再指點他幾句,讓他安心一下。
這天是中秋節,吳莎令人在花園裏花榭中備下酒席,與家人一同賞月。一家人吃吃喝喝倒也氣氛融洽,只是一直到月上中天,吳莎也沒有讓他們離開的意思,庄氏便猜兩人是有話說。
徐秀竹熬不住困已經靠着庄氏睡著了,庄氏給他披了一件衣服,將他緊緊抱在懷裏,時不時望向坐在上首的父母。八月的京城夜裏已經有了涼意,一陣風吹過時,能讓人從心裏泛起寒冷,似乎是蕭瑟隨着秋風種在他們身上一般。徐喻明的表情依舊淡漠,吳莎臉上的笑依舊平和,像是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讓兩人改變,那些風刀霜劍彷彿都近不了兩人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