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根源
從前頭摸進來的人也有十個,等他們快到正院時,就聽到裏面傳來敲東西的聲音。這麼晚了還有人修傢具?幾個人納悶地互看一眼,等再近一點,就見院門開着,透過影壁上的窗格看得到正屋外面坐着一個黑衣人。想憑一個人就守住大門?
他們心裏嘲笑着對方的自以為是,這一分神,也讓他們忽略了影壁後面藏着的兩人。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兩人便揮劍而來,他們心下暗恨着了道,一心想應對來勢洶洶的伏兵,卻又忽略了前面的吳莎。等反應過來時,吳莎已經一擊得手,並加入戰局應對被震嚇住的人。忠富和安貴武功本就不弱,加上一個經驗豐富應對沉穩的吳莎,哪怕是以三敵十,他們也沒有落了下風。
同樣是暗衛,素質還是有差別的,畢竟培養一個身手出眾的暗衛需要花不少人力財力,更何況是一群。會聽信謠言輕易上門的,想來也是破落人家,培養不出什麼人手,就是拉攏了幾位身手好的,腦子不夠也沒用,吳莎刻薄地想。這些人中身手算得上好的只有兩位,其餘的是真不夠看。
外面打得熱鬧,院子裏沒有人聽到是不可能的,偏大家信了關於飛賊的謠言,不敢出來看,加上外面天又黑,正屋倒是亮着,卻連屋外也照不亮,更別說讓其他屋子的人借光看清院中的動靜。不需要多少時候,正院這邊的人便都處理好了,花園那邊也已經落幕,還抓了一個活口問話。
審訊的事自然有楊管家,也有人留下來處理屍體,吳莎也不理會這些小事,趁機拎了熱水去她以前住的房間洗澡換衣服,再一臉清爽地回了房間。
“核桃敲完了?”她進屋后問道。
“敲完了。”徐喻明說著把眼前一個盛滿完整核桃肉的碟子推到桌子另一頭,那些弄碎的他已經吃掉了。
吳莎坐了下來,拿了一個放進嘴裏,卻被徐喻明看到她手上有一道口子。
“要是他們的武器塗毒怎麼辦?”徐喻明說。
“塗毒是很容易誤傷的。”吳莎爭辯道,而且所謂見血封喉的毒藥是很貴的,這種偷東西的行動根本不會用上那麼貴的毒藥。
徐喻明看向她,吳莎也任他看着,不過片刻后,她又說了一句:“要真有毒就是自己倒霉。”
“你現在可不是一個,是有夫君有家人的。”
吳莎撇了撇嘴,負氣道:“先頭說可以解悶的是不是你,現在倒來算賬了?”
徐喻明有些不自然地皺着眉,嘆道:“以後我們還是尋別的事解悶吧。”
“我有數。”
這邊事情算是過去了,下人那兒對飛賊的傳聞卻越演越烈。昨晚的事,花園裏打鬥的事沒有人聽到,但正屋裏動靜不小,怎麼瞞得了人。三妮半夜的時候也聽到動靜,她心裏又好奇又害怕,最終還是縮在床上沒敢去看,這種時候要是命比較重要。她矇著被子的同時也盼着康康不要在這個時候哭起來,不然兩個人的命都得保不住。她沒有聽到人說話,就聽到鐵器相撞的聲響,還有人吃痛的低吼。
“安貴,你聽到了嗎?”三妮拉着她的手問。
安貴一臉茫然地搖搖頭,說:“會不會是你在做夢?”
“也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聽到,守門的婆子也聽到了,還有忠上。忠富,你呢?”
院裏統共就這麼幾個人,三妮都問過了,也就剩忠富沒問。
“沒有呀?有動靜嗎?”忠富也搖了搖頭。
“你們兄妹怎麼都睡得這麼死呀。”三妮抱怨了一句。
就算聽到的人不多,但留下的痕迹是騙不了人的。黑燈瞎火的,暗衛們也收拾不幹凈,哪怕用水衝過,但痕迹還是,只要細心看看就能發現。不但是正院,花園裏打掃的人也發現了不妥的地方。正院他們不敢進來圍觀,花園卻是能去的,看到沾在草葉上的血跡時,他們都議論了起來,並腦補了一出上門偷盜起內訌的大戲。
吳莎也不管他們,等下過一場雨,什麼都沖乾淨了,他們也不會再議論。賊人的屍首他們已經交給了夏守知,活着的那個也吐出了不少事,這件事該怎麼了結才好呢?
江南本就多雨,隔天半夜下起了大雨,雨點落在屋檐上“啪噠”作響,一直到清晨雨才小些。雨一直沒有停,斷斷續續地一連下了七天才出了日頭。這在江南也不是稀罕事,瞧天上密佈的陰雲,估計這太陽在天上撐個一天,之後又要下雨。
就在淅淅瀝瀝的春雨中,楊管家請了吳莎出去議事。吳莎撐着傘,去了平常碰面的空院,裏面已經有人在等着她了。
“莎姐姐。”吳思歡快地叫了一聲,一臉雀躍地看着她,快步走到她面前。
吳莎卻沒有什麼反應,甚至有些冷然,淡泊的目光看得吳思眼中一驚。
“戊頭。”
“姐姐別這麼叫,多生份。除非是你不想認我了。”吳思委屈地盯着她說。
“說起來,我雖在錢塘,但也不算是戊隊的人,當初從首領的位置退下來,我也沒有真正的編隊和號碼。”
“姐姐,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吳思眼淚汪汪,像是着急地要哭出來一樣。
吳莎仍是不理,只客套地問:“不知戊頭叫我過來是為了什麼事?”
“聽說姐姐受傷了,人家特意過來看你的。”
“一點小傷早點好了,竟還勞煩戊頭跑一趟。”
吳思這下是真有些急了,她緊皺着眉,一臉受傷的看着吳莎,若不是手中有傘,都要作出西子捧心狀。可是這作態對吳莎沒有用,吳思也知道,嘟了一下嘴,她老老實實地認錯。
“姐姐,我錯了,我不該推波助瀾。”
農書寶典這樣不靠譜的傳聞真能讓人相信,還能讓人派人來搶奪,可見對方是真的相信了。可是這事又能怎麼讓人相信?得有靠譜的消息來源。郡王府的人自然是不可能往外傳的,能傳開去的也就只有夏守知那邊,畢竟夏守知現在是明面上農事改良的主導者,只有他承認有這樣的事,旁人才能相信。
夏守知又怎麼可能承認?哪怕他喝得再醉這樣沒影的他也認不下來,他身邊的人也沒有這麼傻,且若真是他瞎扯坐實了傳聞,最先傳開的地方也應該是錢塘而不是江北。他成親后乖得很,很少流連煙花之地,就是去江北,共同飲宴的還有他岳父,只要他不傻,就不會在那兒喝到失了分寸嘴上沒了把門。
如果不是他,也不是他身邊的人,卻還能讓旁人信了這事,又是在江北傳開的,那這事只能從江北被他愛重的思悟姑娘這兒傳出來。派來的人顯然也沒想過遮掩,楊管家一審就吐口了。楊管家一聽也為難,這畢竟是他的上峰,他只能來找老上峰商議。
吳莎心裏多少有底,得了信也沒有說什麼,只讓楊管家向江北傳信說她受傷的事。吳思果然來了。
這孩子一直記掛着她,想要獨佔她一個人,以至於看徐喻明不順眼,這些吳莎都知道,但是不管怎麼樣的理由,都有不能越過的底線。
“我會將此事據實稟報首領,一切由他定奪。”
聽她這樣說,吳思心下其實鬆了一口氣,一切如她所想的那般,吳莎不會私下處理這事,像她這樣事事撇乾淨的人,顯然不願意犯了忌諱,這對她來說是好事。首領對她有點意思,她一早就感覺到了,哪怕辛力不是一個會為私情不顧規矩的人,至少會對她寬大處理,這就夠了。
這次是她沒沉住氣,也是試試吳莎的底線,從她願意親自退敵一事來看,她也沒有她所想的那般甘於平淡。她也覺得平淡的日子不好過,她們這樣的人,哪還有可能平平順順地就這麼終老,上天不會這樣憂待她們的,絕對不會的。
想想那些欺辱她的那些人,想想把她從求死邊緣拉回來的吳莎,教她復仇的吳莎,默默復仇的吳莎……她們就該一起呆在血腥里,愚弄那些自以為聰明的人。吳莎現在是迷了心智,才會覺得自己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總有一天她會醒悟過來的。
“姐姐……”
吳思面上帶出幾分委屈又叫了她一聲,像是知道她心意已決,也沒有多求。
“姐姐你相信我,我不會再做這樣的事了。”她小心翼翼地說。
吳莎沒有應聲,只淡淡地看着她,真到她行了禮退出院外,才敢鬆一口氣。她其實對情緒太滿又有些偏執的人,不太應付得來,尤其是這個人的武力值還在她之上,要是吳思想殺人滅口就慘了。不過要取她的性命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她只要尋着機會去找其他暗衛幫忙,還是有一線生機,吳莎暗想。
她剛剛一直防備着吳思的動作,就怕她忽然出手,有一個瞬間她感覺氣氛已經接近扭曲了,似乎連雨聲的頻率都變了,幸好馬上又恢復了正常。
可是吳思並沒有出手,她為著她的傷勢來了錢塘,說不定她已經猜出這是找她過來問話,可她還是來了,吳莎心情有點複雜,她倒沒覺得感動,就覺得不上不下的不舒暢。
徐喻明發現這幾天吳莎的情緒不高,也不知是為著什麼事,若是關於謠言的,他不覺得有需要吳莎費心的,這不過是一件小事。
“是不是病了?”徐喻明伸手探了探一臉不解的吳莎的額頭,假作擔心地看着她。
“可能吧,五月病。”吳莎一本正經地說。
徐喻明還沒有聽說有這樣的病,便問:“要吃什麼才會好?”
“雞湯和……錢?”吳莎答道,說完她也笑了。
“唉,若我們真有什麼農事寶典就好了,賣了還能換錢。”
“不是應該獻給陛下換賞賜嗎?”
“還是錢實在。”
這話從吳莎嘴裏說出來不稀奇,但是從徐喻明這個郡王嘴裏說出來就有些怪,哪怕大齊還算民風開放,但是商人的地位還是很低的,上等階級的人更不會把錢放在嘴上。吳莎一聽徐喻明說了這話,目光微落,一臉內疚地看着他。
“都怪我,把你帶壞了。”
徐喻明懂她話里的意思,卻伸手頓了頓她的下巴,“你知道就好。”
難道她被撩了?吳莎一笑,無語地笑笑,又嗔怪道:“這事可怪不得我,你本就是個壞的,我可背不了決定旁人是好是壞的責任,也不會因你為我變壞了,就多感念一分。”
這句倒有些怪了,徐喻明理着她的碎發想,旋即笑道:“我變壞又不是為著讓你感念我,只為討你的喜歡,要是你喜歡古板的,我也為你學。不過是添些樂趣,又不是換了個人,何必想那麼許多。”
“是我想多了?”
“若是想的是我,便不算多。”
“我可沒功夫時時想着你。”吳莎故意板著臉說。
“可見還是我不夠壞。”
吳莎翻了一個白眼,扭頭不理他,心思卻明朗許多。旁人的事她也顧不上許多,過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將來回過頭再看看,有些人真的沒必要讓她佔據人生中的重要部分。
農書寶典的謠言還沒有完全平熄,但是郡王府里卻沒有再有賊人來,倒是朝堂之上有人提了這事,本想給齊暄帝心裏添添堵,讓他記着還有一個曾經的皇長孫,誰知齊暄帝聽了倒是一笑。
“皇兄當年的確是個好的,他都被賜死這麼久了還有人記着他。”
這話就說的有點重了,試問朝中哪個大臣敢說記掛着當年的太子,這不是在說當今天子不好嗎?見底下的人一時惶然都不敢接話,齊暄帝心下嗤笑。
“不過這倒是給朕提了醒,幽明郡王就這麼住在錢塘是有些不妥。”
下面的話齊暄帝故意沒說,大臣也不知是齊暄帝要對徐喻明下手,還是想把他調回京城。
隔天,京中大臣總算是知道齊暄帝的意思。齊暄帝追封徐長昭為昭王,准他葬入皇陵,還挑了四位美人賜給了徐喻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