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專治不孕不育
蕭府一家遇劫匪是豫州境內,豫州刺史知道蕭墨言是陛下心腹,馬上責令相關郡縣全力緝兇。一時間,豫州百姓都知道了這麼一樁事,楊州那邊自然也聽說了。
吳莎在事後第三天就從楊管家那兒知道了消息,她想着活下來的那個孩子,又想想不見的那個,倒有些丟不開。
“想什麼呢?”徐喻明見她拿着釵子在鏡前發獃,過去拿起梳子替她梳起了頭髮。
吳莎通過銅鏡跟他微微一笑,又打開了妝匣,把放在最底層一枝不怎麼顯眼的銀釵拿了出來,在手裏把玩着。徐喻明認得這釵子,她成親之前老戴,成親后就沒再見她戴過了。
他眼皮一跳,猜出了她的意思,不過她沒有主動開口,想來也是猶豫,他也就當不知道,且拖她一會兒。
吳莎知他一向眼明心細,又是個會裝樣的,明明知道她的意思卻不回應。抿了抿唇,她轉頭一手按下他拿梳子的手,一手拿着銀釧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想出門幾天。”
既然她提了,他也就不能當不知道。
“去幾天?”
“五到十天。”
“為了什麼?”
“沒什麼,瞎逛,順利練一下手,免得手生。”
“不能找府里的人練?”徐喻明問。
吳莎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就算府里有暗衛的事兩人心照不宣,但是這樣說出來就有點尷尬了。徐喻明也頓了片刻,補了一句:“外面有那麼多侍衛呢。”
“真練跟陪練還是不一樣的。你放心,沒什麼危險。”
徐喻明一點也不放心,想要問得再細一點,又知她是不肯說的。
“怎麼非得你去呢?”
“我真是去瞎逛,沒有半點危險,除非有登徒子瞧中了我國色天香的容貌,利誘不成想要強搶。”
徐喻明忍着笑,面上強作緊張,“那可怎麼辦?你還是別出去了吧。”
“你放心,我一定寧死不屈,順便看他身上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捎帶着弄回來,就當是劫富濟貧了。”
雖不知有沒有這般不長眼的人,但徐喻明默默還是為他們同情了幾分。他握着吳莎的手,知道她定然是要去的,只得空囑咐一句。
“千萬保重,早點回來。”
“嗯。”
吳莎點頭,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徐喻明倒想多討些別的便宜,想想她要出門定不讓他鬧,只得忍着。總歸這是他的夫人,等五六天後她回來了,他連着利息一塊兒討回來就是。
第二天天一亮,吳莎跟楊管家交待一聲就走了,徐喻明想起來送她,別被她按在被窩裏不准他起來。
“別矯情,才出去幾天就送來送去的。你照常過日子,也許等我回來那天,你還嫌我回來得太快呢。”
徐喻明連稱不會,卻也沒有堅持起來。她這次出去定然要去楊管家那兒說幾句,他跟去了有些礙事。他並不知道蕭家出事的事,也不知道吳莎出門到底為了什麼,但是他可以慢慢問,吳莎一走日子這般難熬,好在還有一個楊管家在,他每天去他那兒套套話,這日子也就很快過去了。
沒有吳莎陪在身邊,日子過得很是沒有滋味,尤其當他從楊管家那兒聽說吳莎許是去幫蕭墨言找兒子了,徐喻明這心裏就更不舒服了。楊管家不知這三個人之間的事,蕭墨言是陛下的心腹,他的兒子不見了,各地的暗衛都得幫着留心,而吳莎在這個當口離開,定然是去幫忙尋找。真不愧是前暗衛首領,眼裏有活,楊管家心下感嘆,只恨自己不能跟着幫忙。
開春時節,儘管夜裏空氣冰冷刺骨,白天太陽一出來倒曬得人暖烘烘的。吳莎騎在馬上,聞着早春的氣息,感覺一個冬天的煩悶都一掃而光。
哪怕心裏裝着事,她也在道上慢慢走着,裝作是春天出來閑逛的江湖兒女。其實吳莎也不確定自己來能不能幫上忙,兩個州的人都在全力搜尋,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她難不成還能比得過他們這麼多人。但是不來,她心裏又過不去。哪怕她和蕭家只是形式上的乾親,但是蕭老夫人念着東方家的事不假,這樣有情義的人,她就算幫不上大忙,跟過來看一眼總應該。
來探查此事的差役不少,見一婦人騎馬慢行,也有人故意來盤問,其實是閑着無事找點樂子。吳莎笑着應付了過去,幾句話就打聽出這件事的具體情況,還知道了蕭家小兒郎是在哪兒丟的。看來自己還是有幾分姿色的,吳莎暗想,頗有些沾沾自喜。
差役攔着她東問西問的也說了一些不入流的話,但到底不敢做什麼,見上官巡過來便馬上放她離開了。吳莎假作準備入城,卻在半路上繞了回去,去蕭家小兒郎失蹤的地方看看。
出事的地方是在一條偏僻的山道上,地上還有一塊深色的痕迹,想來是那位蕭管事流出來的血。吳莎朝四周看了一眼,見山道兩邊的灌木都有折斷的痕迹,就知道來找的差役是使了勁的。來查的人好些都在猜是不是搶劫的賊人把孩子抱走了,想要藉著孩子慢慢訛錢。可那孩子都沒到半歲,就是真落在他們手裏,他們能養好嗎?
除了被賊人抱走,也有可能被野獸叼走。當時蕭管事是抱着孩子從背後中刀身亡的,但是他的屍體卻是面朝上,且衣衫凌亂,一看就是被人翻過東西,估計是追上來的賊人看他身上有沒有值錢的東西。
翻完之後呢?他們抱上孩子走了?還是他們丟下孩子不管了?荒效野外,血腥氣重的地方放着一個奶娃娃,也難怪旁人想孩子是不是被野獸叼走了。
這條山道原就有豺狼出沒,平常很少人走,也就是剛過冬天道旁沒有野草,才有人敢往這兒來。要是真被野獸叼了,吳莎也就用不着查了,還不如當這孩子還好好地被壞人養着呢。
要是這兩種情況都不是,這孩子只能是被過路的人不小心撿着了……真要如此,可就太巧了,但在吳莎看來也不是沒有一點可能。要是有人經過時看到有個娃娃在邊上,難保不會動惻隱之心。一般人家撿到一個娃娃,白白把他養大的到底是少的,多半是送給想要孩子的人家養。現在四里八鄉的人都知道有位大官掉了一個娃娃,若是想拿娃娃換錢,應該早就要站出來,可惜卻沒有。
所以如果有人撿到了娃娃,再多的錢也不肯交出去,只能說是他自家很需要這個娃娃。這樣的人家可不多,一般人家就是沒后,也會想着去同族過繼,就這麼養一個身世不明的,甚至可能給自家招禍的孩子,這得是多迫切想要個孩子呀。
查着吧,她想。當天她就找地方寄放了馬匹,又弄了一頭驢,打扮成專治不孕不育的遊方郎中開始去每個村子行騙,不,行醫。
總歸是學過幾年醫術的,吳莎把脈還是有幾分準的,自以為開的方子也算對症,應該吃不死人。一般人家都捨不得拿錢出來看大夫,她又是專治不孕不育的,就是路上有幾個媳婦家朝她瞅幾眼,也沒好意思拉住人問。吳莎私以為這是還沒有覺得生孩子這事無計可施,這樣的人也不在她想查的範圍內。
幾天下來,吳莎為幾個大齡婦人開了方子,其餘卻一無所獲,正想着是不是擴大點探訪的範圍,就聽說有人在林子裏撿到了包孩子的襁褓。
“孩子定然是被狼吃了。”議論此事的人無不可惜地說。
“這是在哪座山上找到的呀?”
“就在前頭筆架山,以前那兒鬧過狼。”
“是呀,五六年我三叔公的雞就是被狼給咬死的。”
吳莎趕來聽到了一耳朵,又看到有一批差役從山上下來,手頭還拿着一塊顏色鮮亮的襁褓,這東西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用的。吳莎看了一眼,又在人群中打量了一圈,覺得這下倒是省事了。
襁褓這般完整,怎麼看都不是野獸扒下來的。賊人若是要訛錢,不用故布疑陣,看來她的猜測多半是對的。既然襁褓是在這兒附近發現的,對方應該離這兒不遠。吳莎這樣想,也就在這附近晃悠得更勤了。
另一邊,蕭老夫人已經知道二丫頭橫死,康康下落不明的事。她也沒有再昏過去,只在寺里跪着,求佛祖保佑尋回她的孫兒,只願她的孫兒平安,她願意折壽、願意重修翠竹寺。
出動了這麼多人查了這麼多天,只撿回來一個襁褓,蕭墨言心下苦悶,卻還不能把這事透給蕭老夫人知道。看到母親跪在佛前,不思飲食,他卻只能在邊上干著急。他只恨自己無用,只恨自己沒有考慮周全惹上了這樣的禍事。即使是在京中他得罪權貴的時候,他也沒想過會有這樣一天。
收起了心思,他入了佛堂,跪在蕭老夫人身邊,勸道:“母親,兒子替你跪一會兒,你回去歇一歇吧。”
蕭老夫人也不理,顧自念着剛從寺里主持那兒學來的經文。
蕭墨言想了想,總得讓蕭老夫人有點心理準備,便說:“母親,難道康康不回來,你就要在佛寺跪一輩子了嗎?孫子是要緊,那萱兒呢,其他人呢,就不要緊了嗎?”
萱兒是他頭一個孩子,又取了東方家那位姑娘的名字,以往最得蕭老夫人疼愛。蕭老夫人聞言,聲音略一停頓,馬上又平緩地繼續把經文念下去。當一遍念完后,她磕了一個頭,才轉頭跟蕭墨言說話。
“你和萱兒若有空,不如來跟我一起念經。至少……得念足七日才是。”
蕭墨言無奈點頭,讓人去叫了萱兒過來陪着念,希望看到孫女的面子上,蕭老夫人能趁空歇一歇。蕭老夫人被孫女時不時勸着,中間倒也起來走動幾回,卻一直到了深夜才回屋安睡。蕭墨言跟在後頭微微嘆氣,也不知將來如何。
抬眼時,夜色正好,他精神倦怠,偏不願去歇下,反而在寺廟中閑逛了起來。
他已過而立之年,當過廷尉,斷過許多重案難案,幫着齊暄帝修改法令,自認為做得不錯。當了楊州刺史后,儘管時間不久,楊州上下吏治已經為之一清,他也算對得起齊暄帝對他的期待。他三十得子三十一喪妻又讓母親為他憂心,於私,他卻並不是個好的。
世上本無兩全事,他也知道這個道理,只是心裏終歸放不下罷了。
在寺廟裏逛了一圈,他尋了一個角落坐着賞月,哪怕夜裏凍人,他也沒怎麼在意。坐了沒一會兒,他忽然聽得邊上有響動,他屏氣凝神留心四周的動靜,心下暗想,這人避開護衛夜闖翠竹寺是為了什麼?莫不是那些賊人的同黨?
很快有個身影悄然落在地面上,她貓着腰,目光朝四周一打量,很快就看向了蕭墨言坐在地方。蕭墨言早就閃身躲到邊上一棵大樹的後面,靜了片刻,見沒什麼響動,才微微探頭看去。藉著月光,他並沒有看到前面有什麼,正納悶着,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嚇了一跳,猛地轉身,一掌打了過去。
武藝他也是會的,只是沒有學得那麼好,這會兒也沒有武器在身上,要是來的真是賊人,他怕是討不着好。正想出聲叫護衛進來,他就聽到來人壓低聲音說話。
“是我,你妹。”吳莎簡略地說。
蕭墨言藉著月光一看,隱隱認出她來,只是她穿着一身男裝,瞧着又不太像。
“你怎麼這幅打扮?”蕭墨言不由問道。
吳莎翻了個白眼,本來她想偷偷進來,把孩子往門口一放再敲門把人吵醒讓他們自己出來看到孩子的,誰知才翻進寺廟就碰着人了。她把懷裏的孩子解了下來,往蕭墨言懷裏一塞。
“看看是不是你家的?”
蕭墨言一愣,記得孩子手上有一個胎記,便連忙拉出孩子的手想看,藉著月光,他看了好一會兒才確定,不由驚訝地看向吳莎。
“你怎麼找到這孩子的?”
“路上撿的。”吳莎說,哪怕蕭墨言猛盯着她,她也沒有再多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