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頭面
退出屋外,掌柜跟趕過來的黃沖簡單說了此事,黃沖已經讓人取了頭面來,正了正衣冠便在門口自報了名號。三妮在外面還是頭一次碰到這樣的陣仗,見吳莎面色不改地坐着也不吭聲只朝她點點頭,馬上意會這是需要她出面的時候。
“進來吧。”她脆聲道。
黃衝進了屋,先將捧在手中的紫檀木盒放在桌上,掀起衣擺垂首朝吳莎行了大禮。吳莎作為郡王妃,若有人一直盯着她的臉瞧,是會被治大敬之罪的,不過這兒是錢塘,吳莎本人又愛外出,有時還會隱藏身份逛一些小攤子,也沒有在理會這些規矩,她身邊的人也都沒有注意。
不過人家這會兒行了大禮,她自然也得端着,有什麼話只朝三妮使眼色。三妮倒也不笨,馬上就抬着下巴說:“聽說黃當家得了一套了不得的頭面,且拿過來給郡王妃瞧瞧吧。”
“是。”黃沖應道,一想到上頭坐着的是以前喜歡歪在椅子上的吳莎,不覺有些想笑。
吳莎沒有讓他起身,他也不敢起來,就跪着去邊上取了木盒,打開後上前呈給了三妮。三妮接過後,微微看了一眼,其實她並不懂玉石,這東西顏色清淡有什麼看頭,哪有閃閃發亮的黃金好看。不過她知道玉器很貴,比黃金還貴,尤其是那些上等的崑山之玉,聽說前朝的皇后之璽就是用崑山之玉雕的。
三妮不懂玉,卻知道木盒裏裝着的這套碧玉頭面雕功甚好,便端着呈現給吳莎。這也不是在府里,也沒個地方讓她放這木盒,這木盒還挺沉手,幸好她因為養花總是在院裏把花盆搬來搬去的,臂力還不錯,只端着一會兒還不會累。
吳莎只拿着一根碧玉簪看了一眼,便出聲讓黃衝起來,待黃沖躬身站到一邊后,她把碧玉簪放回了原處。
“黃當家把這頭面拿出來,是何意?”
“聽聞郡王妃娘娘嫻雅沉靜,卓爾不凡,讓小人十分敬佩,故得此美玉時便想獻給娘娘,供娘娘賞玩。”
“你倒是有心。說吧,為著什麼事?”
“娘娘明鑒,真不是為著旁的事。”
吳莎不語,淡笑道:“既然如此,這東西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你就退下吧。”
“是。”黃沖應道,躬身退出了房間。
三妮還在想還能真就白送一套首飾,吳莎就她說:“你去外面看看,不知菜好了沒有。”
“是。”三妮連忙應下,心下暗想,以前吳莎從來沒有讓她去廚房催過,再說她們來了才沒一會兒,這菜也沒么快呀。
到了樓口,見黃沖還等着,她心下就明白了。兩人略聊了幾句,黃沖還是咬定這首飾送給娘娘並無所求,轉眼又說起家中有故友得了咳疾的事。三妮也就明白了,這是為了枇杷膏的方子。
“這有什麼,娘娘仁厚,這點小事當不會推拒。”三妮隨口應道,又在得了黃沖幾顆金豆後進屋去幫他問問。
她敢這樣應下,也是前幾天跟吳莎說起府里的人對枇杷膏的吹捧時,吳莎說過可惜不能讓更多的人用這個葯,可見吳莎並不打算把方子藏起來。果然,她進屋跟吳莎一說后,吳莎說這是一樁小事,卻又為難地看着三妮。
“你的字練得如何了?”
三妮一聽就是讓她幫着把方子記下來的意思,想想也是,這事哪能讓郡王妃親自動手,要是讓她的字跡流出去就不好了,可偏偏她的字寫得歪七扭八的還上不得檯面,近來她又把心思放在種花上,已經許久沒練字了。看到她遲疑,吳莎哪有不明白的。
“讓他取筆墨來,一會兒我先寫一份,再讓他抄,抄完了你記得把原件取回。”
“是。”三妮應道,為自己沒能幫上忙感到羞慚,暗暗決定回去后一定好好練字,她原本以為這輩子都沒有需要她寫字的時候呢。
黃沖聽了三妮傳話,馬上準備好東西,吳莎就把早就準備好的方子默了出來,又讓三妮拿到門外,盯着黃沖,讓他抄了一遍后把原件收回。黃沖抄完后又在門口道了謝,還親自拎着樓里做好的菜,送吳莎上了馬車,承諾以後吳莎來樓里訂菜只收半價。
吳莎自然面帶歡喜地走了,路上還打開木盒又細細看了一遍新得的頭面。三妮嘴巴動了動想問什麼,卻還是忍着,一直忍到快到府里了,才問了出來。
“娘娘,這頭面是不是很貴。”
“千金難得。”
這樣一說,三妮也開心起來,她又想到自己得的金豆,臉上的笑容就更燦爛了。
進了主院,吳莎抱着木盒進了屋,三妮去廚房吩咐晚飯。徐喻明看着吳莎進屋,知道她出門時並沒有帶什麼盒子,一時也好奇她又買了什麼,怎麼用得上這樣好的木盒。倒不是他心疼府里的錢,而是吳莎經常說買東西送的盒子其實都是用自己的錢買下來了,她寧可盒子普通一些,讓價格再低一些,反正這盒子她留着也沒有用。這次她買的東西配着這麼好的盒子,難不成,她是特意去買個盒子用來裝什麼東西。
吳莎知道這頭面早晚要在徐喻明面前過明路,就朝他招了招手,讓他過來看。
“買了什麼?”徐喻明問了一句。
吳莎打開盒子,露出裝在裏面的頭面。徐喻明是懂行的人,拿出一個玉冠在光線下照了照看出玉質油亮豐潤,是難得的上品。徐喻明一時好奇,想要問一問價格,又不好出口,免得像在防着她亂花錢一般。
吳莎拿起裏面的鐲子,套在手上細看,又像不經意般跟徐喻明說:“這是舊語樓的主家送的。”
徐喻明微一皺眉,問:“為著什麼?”
“他想要我枇杷膏的方子。”
徐喻明點頭,把玉冠放回原處,倒沒想到一個方子會這樣值錢,想到定是給要緊人用的。聽說舊語樓的主家姓黃,好像跟江北朱家有來往,朱家跟朝中許多高官都有關係,這方子說不定就是給他們的。若真是如此,他用高價買下方子也說得通,銀貨兩訖,免得牽扯不清。
“唉……”吳莎放下鐲子,忽地嘆了一聲。
“怎麼了?”
“要是我有個女兒就好了,可以把這套頭面留給她當嫁妝。”
徐喻明聞言扯了扯嘴角,吳莎無法生育的事算是兩人之間避之不談的一個問題,他不談是怕吳莎傷心,想不到吳莎這會兒主動提起,還是用這樣看似感嘆實則調侃的語氣。
“留給旁人做什麼,你可以帶着入土。”
“你也想太遠,我不喜歡厚葬,要我說能一把火燒成灰灑入山林河流最好,只是世人認為這有違輪迴。其實這事又有誰知道,佛家高僧就是火化的。”
“佛家重生不重死,比芸芸眾生超脫。”說著,徐喻明又不解地看了吳莎一眼,“我以為你年年都要去清風觀,是信道不信佛的。”
“我都信。只不過錢塘最有名的是清風觀,我才常去那兒。”
徐喻明一笑,也不知吳莎是真的都信,還是都不信。伸手拿了一根碧玉釵,他為她插在頭上,滿意地看了一眼。
“既然你也不願意帶走,平常就多戴戴吧。”
“只恨不多長几個腦袋,這麼多釵哪裏戴得過來。”
“偏你平時又不愛戴。”
“我拿來看看就歡喜,真讓我戴,這一頭的首飾壓得我頭疼。”她說完就把青玉釵取了下來,細細看上面的雕功,也不知黃沖找了哪裏的匠人幫着做的,這雕功簡單是大師等級,也不辱沒了這好料子。吳莎卻不知若沒有她的設計圖,還請不到大師做這套頭面。
“你戴着好看。”徐喻明見她把釵子又拔下來了,連忙攔住她的動作。
“我知道好看,但這頭面才剛到手,前頭也不知什麼人碰過,得用鹽水凈化一下。”
徐喻明這才沒再攔着,心下想,吳莎講究起來,可比他這個曾經的皇長孫還講究,還是女人家都這樣,只是他以前不知道這些罷了?
新買來的玉器用淡鹽水浸泡,是吳莎以前去產玉的旅遊區聽賣玉的店家說的,反正也不麻煩她就泡了。聽說講究的還會去收拾雨水或者山泉水泡,她倒也用過有點甜的山泉水泡過,也沒有感覺跟泡普通水的有什麼差別,不過是泡了讓心裏舒服一點,總歸是別人碰過的東西,消消毒也好。
泡着的玉器吳莎讓三妮放在檐下,三妮怕有人偷拿,不錯眼地在邊上盯着。中間安貴遠遠地看了一眼,當即相中了裏頭的玉冠,冠上刻着桂花的圖案很是特別。桂花花小,很少用在首飾上,但難得這圖能顯得桂花的大氣繁榮,頗有靈氣,一看就是大師之作。
大齊制玉最好的兩位大師一位身負客卿之職久居宮中,是常為皇家刻玉的馮大師。安貴跟在吳思身邊時,有幸見過一兩件,吳思當時曾嘆這怕是馮大師最高的傑作,他如今做的玉雕玉飾都有些匠氣,只靠着技巧在撐着。另一位制玉大師姓諸,如今年事已高,底下倒收着幾位弟子,外人卻不知他的弟子是誰。諸大師不肯說,也不準弟子們在他活着的時候打着他的名號在外頭攬活。
安貴也曾見過幾件諸大師所刻的玉雕,端得是意境悠遠,大氣洒脫,格局在馮大師之上。
她觀放在碗裏凈化的幾樣玉器,有諸大師玉刻的影子,也不知是諸大師所作,還是他的弟子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