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算命趕集

第011章算命趕集

坐火車那樣辛苦,坐汽車呢?那時每逢趕集時,我牽着李瞎子去街上擺攤算命,李瞎子聽着別人的誇耀:“李八子,你兒子都這麼高了啊!”“李八子,你兒子好標誌啊,能討婆娘了,真是好福氣啊!”……

而我卻專註聽着別人說外面的事情,有人說坐汽車需要更久的時間,有的汽車中途掉下懸崖,整車人全部摔死了;也有人說,汽車需要翻過很高的山,沒到過那麼高的山的人,根本受不了,誰誰誰就受不了中途回來了,不回來不行,會死人的。

小鎮上的那些人聊天和傳謠言一樣,說得唾沫橫飛、活靈活現,一個比一個說得精彩,甚至有人頂黃:“李棒槌,你根本就沒出去過,你知道個屁。”

李棒槌昂着脖子,青筋暴起:“我怎麼沒出去過?你他媽才放屁,老子才回來的,等這陣子忙空了,馬上又要走。”

“劉天棒,你出去也沒見討個婆娘回來啊?”

劉天棒嘴上叼着紅塔山,一臉不屑:“老子才不急,外面婆娘多得很,隨便挑。”

“劉天棒,你家房子都快倒了,那個女人能跟你?吹牛皮不上稅哦。”

“老子的房子倒了關你球事,老子以後住城裏去,那房子誰要誰拿去。”

“劉天棒,你不是跟着老趙扛鋼管嗎?有那麼掙錢嗎?哈哈哈。”

他們胡扯這些我最不愛聽,但是我愛趕集。

初中畢業以前,我也常常牽李瞎子去集上,那時我是躲着別人的目光,害怕別人知道我是李瞎子的兒子,雖然別人一直都知道,每次我把李瞎子牽到時,自己躲得遠遠的,跑別處瞎逛,到中午吃飯時才買了吃的給李瞎子送去,然後又跑開,等到集上的人快散盡時,我才去牽李瞎子回去。

那時我很討厭牽李瞎子出門,自我開始思考問題時,我就想,這狗日的李瞎子以前沒我牽不是照樣出門嗎?為什麼現在就要我牽呢?況且你又不是真瞎子。

漸漸的我明白,李瞎子讓我牽着他出門,是要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他李瞎子的兒子,這更讓我覺得噁心。

自我有了出逃計劃時,我愛上趕集了,牽着李瞎子也不再怕丟人,我知道,我一定會離開這裏,這裏每一個笑話我的人以後都將不再見面,所以我開始變得坦然。

我開始守着李瞎子算命,他也樂意我守着他,他說要讓我多學習,多聽例子,而我喜歡幫他收錢,這時候我才發現,李瞎子很有錢。每逢趕集時,我在一旁觀摩和幫着收錢,膽子極小的扣下來,多的時候有十好幾塊,九十年代,農村十幾塊一斤很多了,那時的大米才三四毛錢一斤。

邊收錢時,也注意着李瞎子怎麼算命,我發現他很少說不好聽的話,就是說來算命的不好之處,也都是說以前的,比如說“你小時候有過血光之災”,“你家裏前兩年很是不順”……要說人的以後不好時,一定會補上一個對策,告訴他怎麼怎麼就能避免那些不好,然後就全好了。

不同的命收錢多少也不一樣,要是以顧客平等來說,這是不對的,都是算命,說的時間也差不多,為何就要分別對待呢?這就像肯德基買漢堡,如果窮一點的人進去二十一個,有錢人去二百一個,這顯然行不通,但放在算命上就可以,給錢的人還都很高興。後來我想通了,就像汽車4S店,比較差的車去保養一次錢少,好的車價格就貴十幾倍,拋開所用的量和材料不一樣,其價格的比例依然是很誇張的,因為開好車的人有錢,但是李瞎子怎麼知道某個來算命的有錢呢?

通過我的總結,來給兒子算命的都願意花錢,來給老人算命的不太願意花錢,來給自己算命的如果是要出門的捨得花錢,問自己家裏事情的不太捨得花錢,問婚姻大事的捨得花錢。

其原理是根據五行對應出生的日期時辰,加上袁天罡的推算辦法,要說不準還真不能這樣妄斷,人本來就分那麼些種類,古老的傳承就是總結了各種人的各種結果,要說一定準也太過認真了,大原則不會有太大的偏差。

古老的算命傳承有他存在的道理,人樂意知道自己的未來,哪怕是一點點吉祥的預兆,也能給心中一些激勵。而且幾千年來,算命也是如現代的統計學、大數據,什麼類型的人什麼結局,什麼類型的人在什麼年代有什麼樣的遭遇,都是如大數據一般統計了上千年。

李瞎子算命不胡說八道,依照問命人提供的生辰八字,對應他師傅傳承下來的口訣,如遇不好的地方,說的時候會委婉一些。有的不說,比如來人是問婚姻,但依照古法推測發現前程遲滯,但問命人並為問前程,而是求婚姻那就只說婚姻合和,說多了徒增擔憂。

李瞎子絕不為了錢而故意違背所測算出來的口訣,他不是一個騙子,他在以古法做工具,為人提供諮詢一般。他告訴我,算命術是一個工具,就像柴刀,既能砍柴,也能傷人,依照古法口訣,自己加以委婉的解釋是可以的,但絕不能胡編亂造,不然會遭報應。

正因為李瞎子有原則,所以大家說他算得准,守住原則也就是守住自己的飯碗、自己的名聲。

依照口訣而說,信不信、準不準就讓問命的人自己判斷,自己的情況自己最清楚。

農村裡很多人出生時,具體時間記得不準確,就像我,沒有手錶,沒有接生婆,只能推測大概時間,所以李瞎子給人算命要反覆確認具體時間,還會問一問出生時天氣是什麼樣,周圍的人在幹什麼,以此來對比時間是否有差錯。

也有不收錢或者象徵性收幾毛錢的時候,快死的人不收錢,這是算得極準的,也是獲得名聲的最好買點,依照口訣,陰陽五行合和機緣已完,生命就快走到終點,這就不收錢了,或者隨便對方給不給。如果被算的人又多活了一些時候,他也不會怪李瞎子,他會慶幸自己沒死,要是問起來,李瞎子再好話搪塞幾句,說積德行善加壽即可。

有的人不用算,一問他家裏情況,就知道有段時間命運悲苦,就像陶春蘭,農村裡養四個孩子,沒有不命苦的,四個孩子都注重上學,晚年肯定享福。像陶春蘭那樣正在艱難中的人,多安慰和鼓勵,象徵性收一點錢,她會心存感激。

李瞎子私下告訴我:“其實人的命不用算,告訴你將來會怎麼樣也沒用,命里早已註定,人一輩子禍福相依,平時多行善積德的人一定能善終。”

命中注定這件事,不能單一的說是等着命運安排,“命”是指生命的所有,包括性格、為人、做事態度、觀念等等,“命”註定了,不會只註定某一方面,一定是生命中的所有因數相配合。

註定窮的人,也註定他好逸惡、勞好吃懶做;註定敗家的人,也註定他五毒必陷其中一二,凡事還得向內看,向內看清楚了,自己也就能算出自己的命運。

算命以前先默念師傅口訣,默想師傅容貌等,各算命師所用辦法根據師門不同而有區別。

自趙小蓮離家出走以後,肖大剛就不去趕集了,所有買賣的事情就交給肖玲玲,肖大剛討厭別人問他:“大剛,你婆娘寫信回來了嗎?”這看似友好的問候,卻藏着扎人心的針,問候的人一轉頭就會對旁邊人說:“看,就是他婆娘跟人跑了。”“哦,跟男人跑了的趙小蓮啊!”肖大剛聽到這些很難受,他乾脆不去趕集了。

實在有重的東西要挑到集市上去買的,他帶個草帽,把帽檐拉得很低,遮住大半邊臉,東西挑到集市上買了就走,也不像從前那樣悠閑的逛了。

自和肖玲玲一起在山坡上過夜守苞谷,我觸摸了她的神秘處以後,我的心裏一直很糾結,老是想着我走了以後她怎麼辦?

肖玲玲卻顯得比從前更高興,在我面前時顯得更親近了,好像我們已經是兩口子,去趕集時,也不避諱,還時不時的挽起我的手,我們兩個在前面走,我的另一手拿着棍子牽着後面的李瞎子。

三天一次趕集,這是農村的交易盛會,平時寂寞的路上變得熱鬧非凡,挑東西去賣的大老粗、壯婦女,背着背簍的小女人、老太太,精心打扮過的青年男女,帶着孩子的一家大小,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走在這條路上。

賣東西的天還沒亮就去了,為的是佔一個好位置;買東西的不慌不忙,要等到街上貨物延綿時,才好貨比三家;接着趕集去相親的人,新衣新褲,頭髮梳得油光鋥亮的,襯衣外的上口袋裏放上一包好煙,自己捨不得抽,得見了面才拆開來;有人去湊熱鬧,有人去逛農作物的行情,有的人是去偶遇故人,有的人遇上趕集這天,有事無事必須去一趟……

集市上五花八門、琳琅滿目,布、針線、衣服、床上用品、傢具、電器、竹編、五金、農具、棺材、花圈,鍋碗瓢盆,油鹽醬醋,雞鴨魚肉,大米麵粉……這種都還是正規商品。

賣跌打損傷葯的如演戲一般,連說帶唱,吆喝得熱氣騰騰,猶如那唱得極好的獨角戲,籠絡大群人圍觀,久久不散場,賣的都是些無害也無用的騙錢葯,看着很是有勁,上當給錢的不少,大多都是老年人。

耍把戲的偶爾也能看到,唱歌跳舞的偶爾也有,趕集時,如走進了一個麻雀群,到處嘰嘰喳喳的鬧騰。

那些相親的,故舊相見的,請客吃飯的,趁機打牙祭的,舊情復熾的,坐在敞開一面牆的食店裏,讓人看了垂涎三尺,羨慕不已。這樣的食店我離開山村前一次沒去過,李文白家的孩子就更沒進去過了。

大多賣東西的攤位都是沿街、沿路臨時擺起來的,到散場時再收拾離去,留下垃圾遍地。也有諸多吃的臨時攤位,各種現煮現賣的吃的香氣肆意,我和李瞎子也就是在這樣的路邊攤吃上一碗麻辣小面,已經是讓李文白家的孩子羨慕得很了,他們一次也沒吃過。

自從我不上學了,每次趕集肖玲玲都和我一道去,認識我們的知道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不認識的以為我們是一對小夫妻,肖玲玲樂意讓別人以為我們是小夫妻。

狗日的李瞎子也是完全不要臉,別人問他:“李八字,你娃兒都娶婆娘了啊!”李瞎子臉上笑得快炸開了:“是啊!是啊!”

肖玲玲也很高興,只有我覺得很是難為情。

十五歲的肖玲玲已經一米六的身高了,南方女子普遍不高,身材玲瓏嬌小,肖玲玲這身高隨他爸。一頭黑髮披在肩上,身材玲瓏有致,走起來如三月柳枝,小巧可人的鵝蛋臉上,明媚皓齒,少女鮮艷飽滿的嘴唇嬌艷欲滴,一身碎花連衣裙隨風飄蕩,咯咯的笑起來時,胸部起伏跌宕,讓人看得心潮澎湃。

很多二流子男人見了都想方設法靠近肖玲玲,說些調戲的話,估計肖玲玲遺傳了肖大剛和趙小蓮的鬧騰勁,她手緊緊抓着一把明晃晃的鐮刀,在空中胡亂的飛舞着,用她唱歌時嘹亮的嗓子大罵一通。旁邊知道的人趕忙給那些二流子說:“他爸打死人,少惹麻煩。”

如果我也在旁邊時,又會有人說:“這個小婆娘惹不得,他老丈人打這婆娘,還被李瞎子這娃兒砍了一刀,人家連老丈人都敢砍,你算老幾?”

肖大剛本就是一個出了名的暴脾氣,人高馬大,較上勁時,惡鬼都要退避三舍,老婆都被他打跑了,而這樣的人被我砍了一刀,我就成了一個好像隨時都要殺人的人。

旁人說得我和肖玲玲儼然是一對賊公賊婆似的,我依然能看見那些在肖玲玲臉上、身上如掃描儀似的目光。

肖玲玲喜歡吃油炸糍粑,每次趕集必買,買了來,不管有多少旁邊人,先挑一塊喂我嘴裏,然後她自己抱着寶貝似的細嚼慢咽,看我吃完了,再喂我一塊。有一次被肖大剛看見,肖大剛惡狠狠的罵道:“狗日的,女大不中留。”

在我們村裏面,肖玲玲無論與我多親近都沒人覺得奇怪,大家知道,肖玲玲是別人不用惦記的了,肖大剛和李瞎子早就是兒女親家,而且肖玲玲和我李麥子從小睡到大,他們以為我早把肖玲玲的身體佔有了,只是年紀沒到,還沒懷上,也有的人說:“可能跟她媽一樣,不容易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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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於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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