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4章 金血丹
天依然是那麼湛藍,和煦的微風柔柔地梳理着蒼翠的樹木,繁花異草。鳥鳴呦呦,空山寂寂。
可是,這一天,着實是不一般的一天。從早晨起,太陽剛剛升起有三尺高時,那輪火球就彷彿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凝結在東邊彩雲環繞的碧穹中就一動不動了。田間勞作的農夫們,在一個“早晨”的時辰里,幾乎吃了幾天的十多餐飯了,那懸在天邊的太陽仍然不肯挪動一下,真不知道這一天的時間突然間變得那麼長了。習慣於在田間勞作的農夫們,也終於感到了難耐的疲憊和驚恐,他們誰也不知道這老天到底是怎麼的了。
天呈異象,難道會有什麼重大變異出現?彷彿末日來臨一般,看似安逸祥和的人界,卻呈現出一片恐慌。
翼龍國的國王九洲子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玄華殿上急得團團亂轉。眼看得距離戰神選拔賽的日期越來越近了,一天的時間突然變得這麼長,這選拔賽得拖得什麼時候舉行啊?
此值幻世大陸歷53240年,當時凡界共分有一百多個大小國家,翼龍國位處東土,地據龍脈,天占吉位,資源豐富、土地肥沃,是其中佔地面積最大的國家。一些邊遠小國早已經對該國的國土垂涎已久,三年前竟結成聯盟,並向翼龍國下了挑戰帖,說給他們兩年的時間,讓翼龍國挑選出一位戰神,與他們幾個國家選出來的武士比武,如果翼龍國的戰神被打敗了,翼龍國得割出一片國土送給他們,贏了的話,他們就俯首稱臣,連年向翼龍國朝貢。
九洲子在接到挑戰帖后,立即向全國張貼出榜文,命各地官府幫忙選拔能人勇士,到時趕赴都城參加擂台賽,好從中挑選一名驍勇善戰的戰神。同時他還許下重諾,如果挑選出來的戰神,能打敗那幾個小國的武士,他將把自己最心愛的女兒倚妝許配給他做妻子。
但就在離戰神選拔賽的日期只有幾天工夫的時候,老天突然作了怪,好好的一天時間竟拉得比幾天都長,那太陽凝結在東方的天空上,好像永遠不會動了似的。九洲子頓時心生不詳之感,暗忖這是不是那幾個小國里藏有什麼大魔頭,故意施出這一幻象,蠱惑人們的視覺,到時再藉機發難,說他們翼龍國錯過比賽時間,好從中要挾?
這麼一想,九洲子再也不敢掉以輕心了,當即傳來大臣,說距離與那幾個小國武士比武時間將到了,儘快向外張貼出榜文,戰神選拔賽時間提前,就在今天中午舉行。
榜文張貼出去后,一下子把巴陵城的城主急壞了。
如果說人們都巴不得太陽能很快在天上正常運行起來,那麼唯一的只有執金吾眼下最希望的是太陽永遠懸在天邊不要動了!
執金吾正是巴陵城的城主,在他接到從國都傳來的榜文時,臉都急白了。“不行,我再也不能拿迷離的性命開玩笑了!”執金吾喃喃地自言自語,驀地向家人狂喊起來,“快,拿我的映龍神鏡,去將醫聖白天請來!”
迷離是執金吾的兒子,從小喜歡習武,長得高大威武,英俊瀟洒。他在得到國王要舉行戰神選拔賽的消息時,近一年來一直刻苦習武,盼能一舉奪魁。誰知半個月前,他在城外護城河邊正習武時,突然暈倒在地,從此一直是昏迷不醒。更讓人感到怪異的是,迷離竟然半邊臉發青,半邊臉發紅,上身高燒不止,下身猶如冰鑄。為此,執金吾不知請了多少醫生,但所有的人都診斷不出他是得了什麼怪病。最後,執金吾迫不得已又去請醫聖白天,可白天說他給迷離治病可以,但他要他以神鏡來作為報酬。
白天雖定住在巴陵城,卻是翼龍國最著名的宮廷御醫,他的醫術相當高超,但開價也非常驚人,一般人是無法能請得起他的。而映龍神鏡是執金吾家族中的祖傳寶物,祖宗早有遺訓,人在鏡在,鏡失人亡。執金吾豈敢輕易將祖傳寶物送於他人?可眼看戰神選拔賽就到了,他再也顧不得許多了。執金吾知道,兒子一直深愛着國王的女兒倚妝的,這次戰神的選拔賽他是志在必得,還說什麼娶不到倚妝,他必將自絕於人世。他只有這麼一個獨子,如果他連兒子都沒了,再貴重的寶物留着又什麼意思呢?
有了映龍神鏡,白天很快來了。
執金吾忙不迭地將白天這個駝背老頭引進了兒子的卧室。
掀開重重帳簾,雕龍畫鳳的紅木床上,迷離依然是半邊臉青,半邊臉紅,昏迷不醒地躺着。
“倚妝……”昏眯中,他還是沒忘了念叨着倚妝的名字:“我……我好喜歡你,我一定要奪得戰神這塊牌子,打……打敗那幾個小國的武士……沒……沒有你,我無……無法活在這個世上……”
“迷離我的兒啊,醫聖來給你治病來啦,他一定會治好你的,你也一定能如願地參加這次大賽的!”執金吾心疼地看著兒子,老淚縱模地說著。他心裏清楚,憑他兒子練就一身的高超武功,要想奪得戰神這一金牌是根本沒問題的。問題是,現在他病了,而大賽的時間又迫在眉睫了,眼下要緊的是要儘快治好他的病。執金吾一轉身,不由得緊緊地抓住白天老頭那一雙枯瘦如硬柴的手,苦苦地哀求,“白……白先生,求求您啦,你一定要幫我治好兒子的病啊!”
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剛才還大邁邁的那個白天老兒,在仔細地檢查了迷離的身體后,一張老臉剎那間間變得一片灰白:“對……對不起,城……城主,恕老朽無……無能,我也查不出貴公子是患的什麼怪病,依老朽看,貴公子已無葯可治,你們還是準備給他料理後事吧!”
猶如五雷轟頂一般,執金吾兩眼一黑,“撲通”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老爺,老爺……”
“城主,城主……”
家人和小廝圍過來一齊喊叫起來。
半晌,執金吾這才悠悠醒轉過來。
“來人,”他淚流滿面有氣無力地向家人吩咐:“在庭院裏準備好八方柴禾,點上火,好好送我兒走吧!”
在巴陵城一直流傳下一個不成文的規矩,有誰得了不治之症,如此被病折磨慘痛致死,不如早登極樂——那就是用烈火將病人燒死,迅速送他走。但柴禾得從四面八方撿來,意思是說死了的人升天後,能得到八方諸神保佑。
執金吾的話剛傳下去,滿門上下嚎聲一片。幾個家人忙着從四面八方撿來柴禾,在庭院裏像小山一樣堆積起來。
由於服了蟾影花,星璣一時間靈力大增,她原本因失血過多顯得非常蒼白一張臉,也如同霞光映照一般紅潤了起來。
出了南天門,在一碧如洗的天空,星璣和被施過隱身術的巫玳,一如流星般,掠過絲絲縷縷的雲彩,衣袂飄飄地向凡界急墜而下。
“汐炎,我來了;汐炎,你別急,我救你來了……”星璣一邊飛快地御風飛掠向凡界,一邊心焦如火地念着一個人的名字。
巫玳至少有一千遍從星璣的嘴裏聽到過她念這個人的名字了。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每次聽她提起汐炎時,在他那張剛毅一如刀削的臉上,總會掠過一絲不易被別人察覺的痛苦之色,就連他頭頂那隻會發光的獨角,也隨着顯得黯然失色起來。
“主人,”巫玳終於忍不住幽幽地開了口,“小的聽你說過,那凡界的汐炎愛着別的女孩兒,他的心裏根本沒有你,你怎麼一直不死心,為什麼總還是惦念着他啊?”
為什麼?為什麼呢……這恐怕連星璣自己一時也無法解釋清楚的。“為什麼?”星璣搪塞着巫玳,反問,“喜歡一個人,難道非要有理由嗎?”
巫玳悶悶地追問:“沒有理由,怎麼會好端端地喜歡一個人呢?主人你可知道,在你一心愛着凡界那個人的時候,可曾留心過你自己身邊,還有一個在暗地裏一直痴情默默喜歡着你的人么?”
星璣被他問得一時間不知說什麼才好了,故作惱狀:“大膽巫玳,本天使是隨便讓你質問的嗎?你們魔族本是一群豬,根本就不懂什麼叫感情,你又如何能理解別人的心情?”
“是,”巫玳只好道,“小的再不敢多問了!”
巫玳雖然被施了隱身法,但他在星璣面前卻是纖毫畢現的。星璣轉身看到他的臉忽地變得異常灰暗,以為是自己剛才的話說重了,引起了他的傷心,便伸手拍了拍他手,略帶謙意地笑道:“傻瓜,剛才本天使是拿你開玩笑的,你就別往心裏去了。好啦,我告訴你,真正愛一個人並不是要徹底地佔有對方,只要對方過得快樂就好了!”
“是,小的明白了!”巫玳表情複雜地點了點頭。
可是,巫玳從內心裏還是一點都不明白,像星璣這樣一個至高無上、美麗的天使,怎麼會喜歡上一個人界的凡夫夫俗子?更讓他難以理解的是,為了那個夕照,她竟然不顧天庭條規和自己的性命,用身上的血液替他煉製金血丹。
其實,星璣認識那個汐炎還不到半年的工夫。
半年前的一個夜晚,明月高懸,星璣到凡界去送夢,像魚兒似的在如水的月光中向人間飄遊而去。當她來到翼龍國巴陵城的上空時,冷不丁地發現在城外護城河旁的一片樹木林子裏,有一個身着一襲月白夏衫、高大帥氣的小夥子在那兒練劍,讓她詫異的是,明晃晃的月光下,她居然看不到他腳下的身影。
起先,星璣還以為是哪個貪玩的野鬼從地獄城裏溜了出來,在那兒做異作怪。她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想,她念動口訣,輕彈食指,一隻橘黃色的光球驀地浮在了她的指尖上,並飄浮起來,迅速當頭罩向了那個小夥子。通過光圈裏的顯示,她這才發現他的真身躺在了城中一大戶人家的紅木床上——他竟是在夢中練劍,她眼前所看到的練劍之人,只不過是他的夢魂而已。
此後,星璣每天夜晚來巴陵城時,都能看到那小夥子在做夢練劍。她不由得突然對這小夥子產生了幾分好感,一個連在睡夢裏也不肯休息、忙着習練武功的人,假以時日,將來必有出息。星璣發現小夥子所習練的正是“赤霞劍”,赤霞劍原為天界赤霞仙子所創,後來不知怎麼的流傳到了人間。可她看得出來,那小夥子雖身手矯健,對赤霞劍法並不太精通,劍招破綻百出,如果要是用到戰場上,根本不堪敵方一擊。出於好奇,星璣彈指作法,一晃身形,一下子便闖進了那小夥子的夢中。
“嗨,壯士好!”星璣走近小夥子身邊,打起了招呼。
小夥子聽到招呼聲,霍然收劍,緩緩地轉過身來,一眼發現身後亭亭玉立的少女,臉現驚異之色:“你……你是……”
“星璣,”星璣天生不會撒謊,笑着自我介紹,“我叫星璣,是天界一位天使,你叫我星璣好了!”
“你是天上的仙女?你怎麼來到了人間?”小夥子驚訝地瞪大了兩眼,目光灼灼地盯着星璣上下打量。
“嘻嘻,我是逐夢使啊,專門為你們凡人送夢的。”
星璣向他詳細地解釋了自己的職稱,隨後又問起他的名字。
這時,小夥子這才告訴她,他名字叫迷離,是巴陵城城主執金吾的兒子。
“那我叫你汐炎可好?”星璣笑問。
迷離好奇起來:“呵呵,星璣,你為什麼要叫我汐炎呢?”
星璣不禁秀靨飛紅,沉吟着回答:“汐炎是我們天界有名的戰神,他曾是我心目中最崇拜的偶像,只可惜,多年前他在與魔族巫風神大戰時犧牲了!”
“好吧,就隨你叫我汐炎這個名字吧!”聽了星璣的解釋,迷離似乎對這名字很感興趣。
星璣笑了,她對眼前的這個男人又增添了幾分好感。接着,她便直截了當地指出了迷離練的赤霞劍所透露出的破綻,並告訴他,日後每天夜晚她都到這兒來,一晚上教他一個招式。迷離聽了大喜。
打這以後,星璣每天晚上開始在夢中教起迷離如何習練起赤霞劍來。那迷離亦是十分聰慧之人,一學即會。星璣愈發喜歡起他來。可是不久的一天晚上,她和他在練劍休息談心的時候,她方知他也有自己喜歡的女孩兒,那女孩兒是翼龍國國王的女兒倚妝。聽他這麼一說后,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兒,星璣的心像被刀猛扎了一下似的,疼得幾乎要流出血來,氤氳着一縷莫名的怨氣。可儘管如此,對於迷離,她幾乎是一日不見,便有如隔三秋之感;她內心深知,自己已經是無可救藥地愛上這個凡界的小夥子了。
星璣內心十分痛苦,但她又找不到任何人可以訴說隱藏在自己內心的這一痛苦,久而久之,她只好說給巫玳聽。巫玳是她的天奴,他是不敢隨便將她的話傳出去。因為天律中有嚴格的規定,天界的神仙是不能和凡界的人戀愛的,凡是違犯這一天律的,不論是任何神仙,都將遭到嚴厲的懲處。
巫玳聽了星璣充滿幽痛的訴說,兩眼頓現一片空茫,他怎麼也想不到她會戀上一個凡間的人,他更不知道那個汐炎到底具有什麼樣的魔力,會使一個位尊身貴的天使愛上他。“主人,汐炎畢竟是凡界的人,他不是你當初心目中的那個偶像,況且他心中另有所愛,依小的之見,你還是放棄這份愛戀吧!”當時巫玳是這麼勸說她的。可星璣聽了,頓時大怒:“巫玳,本天使只是向你說說而已,你倒把自己看成什麼東西了,竟敢教訓本天使?本天使所決定要做的事,你根本管不着!”“是,”一縷憂悒眾巫玳的眉宇間一閃而過,便他恨快畢恭畢敬垂首而立,囁嚅着道,“小的錯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像往常一樣,每逢夜晚降臨明月升空時,星璣還是一天不拉地通過夢境去見迷離,教他習練赤霞劍法。可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就在迷離將赤霞劍練得爐火純青、入臻化境的當口,他突然患上了怪病,倒在了床上再也起不來了。在夢裏,星璣見到了躺在床上骨瘦如柴、臉上一邊青一邊紅的迷離,她居然也查不出他到底是患了什麼病症。“星璣,你告訴我,”在空幻的夢境裏,迷離一臉痛苦地問着星璣,“自從我得了這種怪病後,家父不知找了多少神醫高手,對我都是束手無策,是不是我真沒救了?我愛倚妝,我不能死,我不能沒有他啊!”“汐炎,”看着迷離因病痛而被折磨得變了形的臉,她的心一陣陣的刺痛起來,“你放心,我能救你的,我能用金血丹治好你的病,耽誤不了你參加戰神選拔賽的。你一定要堅持下去,等我回去給你煉製金血丹!”
金血丹得用天界神仙身上的血液,加銀河旁天玄山上的靈芝草,放在八卦爐煉上七七四十九天,而且每天得在爐里添上新鮮的血液,最後才能煉得真丹。這種金血丹能治凡人百病,什麼疑難雜症都能消除。
為救迷離,星璣開始用自己身上的血液替他煉起金血丹來。巫玳知道,天界神仙身上的血液是不能隨意流失的,一旦流失過多,輕者失去上萬年修鍊的靈力,重者,會失去性命的。他苦苦懇求星璣不要為一個凡間的人去干傻事,可星璣不僅充耳不聞,還嫌他多嘴,並命他跪到南柯宮外替他把守着,不讓閑雜仙神闖進看,撞破她練金血丹的事。
天界和凡間一樣,一年也有春夏秋冬四季之分。那時正值隆冬季節,大雪如同無數的白蝴蝶一般,在天界飛舞着。巫玳表情木訥地跪在一片銀裝素裹的南柯宮外,一任凌厲的雪片拍打着他的臉、胳膊……有幾個仙女在雪地里御風飛行追逐嬉鬧着,路過那兒,看到他的樣子,以為這個天奴又犯了什麼錯,在承受星璣的責罰。其中一個調皮的仙女,抓起一團雪球扔在了他的頭上頂……
星璣煉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金血丹,巫玳像雪雕的人一樣,也一直在南柯宮外跪了七七四十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