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深談
()陳宇帶着汪綠萍去了一家開在半山坡上的燒烤店,味道和服務也都很不錯,周圍少了很多讓人不喜歡的目光,這頓飯吃得倒是很舒服。
結賬后,陳宇看着汪綠萍拿着拐杖站起來皺了皺眉:“我記得你已經應該可以自己走了,怎麼還是一直不願意放掉拐杖呢?”
汪綠萍抬起頭來看着他,笑了笑:“我怕會摔倒。”說完又低下頭去。
“你不是這樣的人。”
汪綠萍聽了陳宇的話,再次抬頭看向他。
“我記得你是個勇敢的女人,你為什麼不願意嘗試一下自己走?”陳宇拉過她的手,丟掉她手上的拐杖,帶着她離開燒烤店。
汪綠萍跟在她後面,雖然動作有些不自然,但是走路幾乎已經接近正常人的感覺了。
出了店子,陳宇放開她的手,笑了:“看,這樣多好。你可以自己走的。”
汪綠萍的身子晃了晃,還是站穩了。她有些氣憤的看着陳宇。
陳宇嘆了口氣:“我知道你為什麼不願意丟掉拐杖,我今天帶你來這裏吃飯就是希望能幫你解決這個問題的。”
“我只是,害怕而已。”
“我明白,你本來是個正常的人,突然失去了一隻腿讓你很難承受。可是你裝假肢,那麼拚命的做復健,不就是希望有天可以像正常人一樣行走嗎?為什麼當你能夠做到的時候又不肯丟下拐杖?”
“可是,我始終無法做個正常人,我一隻腿是假的,如果我走在街上摔倒的話,沒有拐杖我很難站起來的,我不想被別人嘲笑。你明白嗎?”汪綠萍紅了眼眶,這麼多天,雖然她像平常一樣的笑,一樣的過,雖然她已經不在意別人知道她斷了一條腿,可是,她的心裏始終有一根拔不掉的刺。
陳宇知道,他一開始也一直以為汪綠萍真的看開了,即使這麼多天她還在用拐杖,他也只是認為她的復健還沒有做好。
直到前幾天,他看見汪綠萍一個人在街上走着,拄着拐杖很慢很慢,低着頭不敢跟任何人有眼神的交流,那時候,他才知道,汪綠萍並不是和所有人都是可以正常的交流的。對於很多陌生的人,她還是在意着自己的腿。
他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汪綠萍在和他那一幫朋友認識的時候,第一句話就是告訴他們自己沒有了一條腿。
因為她在害怕,害怕別人會因為那條腿不喜歡她,所以在和別人熟識的時候她先把自己的身體卻先說出來,以免等別人發現之後,明明已經是好朋友了卻對她憐憫或者厭惡。
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汪綠萍不在乎那些路人的眼光了,因為她已經習慣了,所以她學會了逃避,把那種不安全感和自卑和害怕都全部埋在自己看似鎮定的表情下。
她不想讓別人擔心,默默地承受着心裏的壓力,還有那些恐懼。
後來他去找了心理醫生,醫生告訴他,汪綠萍這種情況是正常的,因為曾經的她太優秀了,所以現在的境況讓她很難接受,包括她曾經的報復自殺等一系列的行為,有部分原因是因為受到欺騙,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想要逃避,她的心裏太多不安和恐懼,所以才會做出那些瘋狂的舉動來掩飾自己的落魄和害怕。
有很多人都會這樣,因為害怕所以會選擇傷害,傷害別人也傷害自己。
雖然現在的汪綠萍看起來好了很多,可是,心裏的傷是很難癒合的,所以她很希望能夠有保護自己的東西,來讓她心裏多一些安全感。
陳宇聽了醫生的解釋之後,心裏滿是酸楚和憤怒。
那些人到底對她做過什麼!一條腿幾乎摧毀了汪綠萍的生命。
因為腿,她失去了自己的舞蹈,失去了自己的驕傲,失去了自己的人生,甚至失去了自己的親人。
如果說以前對於汪綠萍的報復行為他還有一點覺得不那麼贊同,還有一點覺得汪綠萍應該放下仇恨的話。
現在的他開始明白汪綠萍心裏的那份執着了。
可是,他也知道,首先,他要讓汪綠萍能夠真正的站起來,不只是腿,還有心。
所以思考了很多天,再加上醫生的建議。
他決定直接讓汪綠萍可以把自己埋藏多年的不安發泄出來。
看着汪綠萍咬着嘴唇紅着眼眶的倔強的摸樣,他深深嘆了口氣,這個女人太要強了,所以即使那麼痛,都不肯流下一滴眼淚。
他伸出手拂過汪綠萍的唇,汪綠萍感受到唇上的溫度不禁瑟縮了一下。
“我明白的,綠萍,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不好?你太壓抑自己了。難道你要把自己逼瘋嗎?”陳宇輕聲說。
汪綠萍看着他,眼眶蓄滿了淚水,卻始終不肯落下:“我只有我自己了,我也只能靠自己了。如果我崩潰了,不是正好稱了那些人的心?我不會倒下的。”
“你怎麼會只有一個人,你還有你媽媽,還有我。你不需要一個人硬撐的。”
“你……”汪綠萍低下頭,淚水順着她的臉頰落下,她喃喃道:“只怕,最後,你也會走。”
山坡上的風輕輕吹過,把汪綠萍細小的聲音帶進陳宇的耳朵。
果然,真的這麼沒有安全感呀。
總是認為身邊的人會消失嗎?即使是他,也會消失的嗎?
陳宇沉默了,不是因為他不能確定自己會不會離開,而是他知道,即使承諾了,汪綠萍也未必會相信的。
現在的她,對於人性,有太多的懷疑,太多的不信任了。
這是她的悲哀,也是他的悲哀,在他愛上這個滿身創傷的女人之後,他的情路,註定了會很難走。
可是,那有什麼關係呢?不是認定了嗎?
既然認定了,就一定會堅持的。
“綠萍,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可是,我還是希望你能答應我兩件事。我不想再看見你這樣下去了。”陳宇鄭重的說。
等了很久,汪綠萍才抬起頭看着他:“什麼?”
陳宇抹去她臉上的淚:“第一,我希望你可以去看心理醫生。第二,我希望你能甩掉拐杖。”
汪綠萍看着他一臉認真嚴肅,她心裏其實一直都知道,自己很多時候想法太偏激了,只是不想讓舜娟擔心,也不想放下仇恨,所以才一直抱着這樣的想法過下去。
但是,她也知道,如果她希望以後可以正常的快樂的過完自己的人生,她需要很大的改變。
她明白,陳宇是真心為她好的人,雖然心裏是隱隱知道為什麼的,可是她已經沒有那個能力去愛人了,現在她已經沒有愛人的能力了。
而且,她並不知道,陳宇會不會是下一個楚廉,會不會背叛她。
可是這個男人,事事都把自己放在心上,事事都在為自己,從送飯到送她回家,從說冷笑話討好她到介紹最親密的朋友給她認識。
這一切,她都看在眼裏,可是,她卻無法給出任何的回應。
那麼這一次,就依他,至於最後自己會怎麼樣,還能不能愛上他,就看天命了,這也算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事情了。
汪綠萍點了點頭,看向陳宇:“好。”
陳宇眼裏滿是驚喜:“你真的願意?”
汪綠萍又重重點了點頭:“對,我同意去看心裏醫生,至於拐杖,我想還需要一些日子。”
陳宇知道汪綠萍能做出這樣的讓步已經很不錯了,便連連點頭:“好。”
汪綠萍看着這樣的陳宇,不禁笑了。
陳宇這時才突然想起什麼拉過她:“都這麼晚了,山上風大,我送你回家。”
說完,走向店裏去取回汪綠萍的拐杖,然後送她回家。
快到李家的時候,汪綠萍轉過頭來看着陳宇:“我去接受心理治療的事情別讓我媽媽知道,我不想讓她擔心。”
陳宇點點頭:“我明白,我會幫你隱瞞的,就說最近公司要研究一批新的化妝品。”
汪綠萍聽了,也覺得這個借口可行,便點了點頭:“好。”
沒過一會,車子就到了李家,陳宇依舊坐着車裏看着汪綠萍進了屋,這次他卻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看着李家的大門坐在駕駛座上沉思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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