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淚斷心魔境（九）
鎮帝無憂
“你……看到了什麼？”帝孤星面色遲疑，雖然心裏覺着有些不妥，但還是將那個“不妥”的問題問了出來。
“還能有什麼，我的心魔從來都只有一個，無論到什麼時候，都只會是那一個。”
石林咧了咧嘴，自嘲般地笑了笑。少年認真地盯着帝孤星，目光如琉璃般澄澈乾淨，亦如金石般堅定不移，令人望之便心中微疼。
“不過就是那一個，便足以令我痛不欲生，我除了咬牙活下去之外，別無他法。”
“可以詳細……說一說么？關於你和你哥哥……”
帝孤星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道為什麼，他對石林的過往十分好奇，很想知道這個少年的過往一切。
“當然，如果你不願意，那就算了。”
帝孤星又補了句，和他與石林的感情比起來，好奇心也並沒有那麼重要。
“沒什麼，這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秘密，你想聽，我便講給你。”石林微微笑了笑，用目光示意黑衣少年不必如此謹慎。
“其實我有時候倒也會偷偷羨慕你，雖然你和我一樣倒霉透頂，但好歹還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世，不像我，到現在都沒搞明白我那對管生不管養的好爹娘究竟是何方神聖。”
石林笑意不減，開玩笑一般地說道，看那副弔兒郎當的模樣，就好像對這件事情渾不在乎一般。
“不過我雖然自小便是個孤兒，但好在還一個親哥哥一直照顧着我，他的名字叫石山，是天底下最好聽的名字。”
“哥哥他只比我大了三歲，卻將所有的擔子都扛在了自己身上，哪怕我們都是飢一頓飽一頓的小乞兒，可只要手裏有吃的，他總會率先讓我吃飽。在城隍廟的日子裏雖然無比凄慘，經常被那些壞傢伙們欺負，但只要有哥哥站在我的前面，我就什麼都不怕，現在想來，倒是非常想回去那段時光。”
石林吸了吸鼻子，極力壓住想要哽咽的衝動。雖然他的面上依舊掛着笑容，但顯然已沒了之前的寫意輕鬆。
“老頭子在雲遊神洲時碰到了我們兄弟，看到我們資質不凡，便起了愛才之心，將我們二人帶回劍林，一同拜入喚劍門，修習喚劍術。”
“哥哥天資極好，且天性認真內斂，老頭子講什麼總是一聽就懂，不懂的便及時請教，武功增進很快，不像我，經常打盹偷懶，總是跟不上哥哥的步伐，每到考核之時就要挨揍。”
“到了劍林之後的日子很安穩，也是我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後來我時不時便會幻想，如果時間能一直停留在那個時候，我的人生似乎便是圓滿的，只可惜……”
少年輕嘆一聲，清澈的眸子遙遙望向遠處，眼中顯出無盡悵惘。
帝孤星面露不忍，輕輕拍了拍摯友肩膀，本想就此作罷，不再逼他回憶過往，可是還未等他開口阻止，石林便已經緩過神來，接著說道。
“我們在劍林一待便是十年，老頭子一直不肯答應讓我們踏足江湖，直到六年前，他第一次鬆口，同意我們出去歷練。那時正好遇到薊北血龍淵有奇物出世，神洲江湖的許多大勢力都派出年輕弟子前去奪寶，我們也便想去那裏會會這些少年英雄，順便回以前待過的城隍廟裏看一看。可誰曾想，就是這個倉促的決定，竟讓哥哥永遠留在了那裏。”
帝孤星微微頷首，心中略微明了了些。六年前血龍淵確有重寶問世，無數江湖勢力聞風而動，雖然在九尊的管制下，最終各家只能派二十歲之下的年輕人前去爭奪，但依舊吸引了大半個江湖的目光。
自己因為閉關練功而將之錯過，卻沒有想到石林居然也去了薊北，還在那裏留下了遺恨終生的印記。
“在前往薊北的路上，我們第一次碰到玄晏淵與茂衍之，哥哥和他們一路行俠仗義，飲酒比劍，十分投緣，後來甚至還義結金蘭，成為生死兄弟。只不過我們和玄晏淵都沒有想到的是，茂衍之從看到我和哥哥的那一刻起便動了別的心思。”
“那血龍淵是五百年前的縱天強者血衍大師閉關坐化之地，他死之前留下了一件重寶，號稱只有祭出世上最為純凈的無垢之血方可得到。”
“很不巧，我和哥哥身上淌着的，便是這種千年罕見的血。”
石林雙拳不斷握緊，聲音也愈發苦澀。
“茂衍之起先是對玄晏淵動了心思，大概你們都不知道，玄晏淵是世所罕見的天玄無塵體，他體內的血與無垢之血幾無差別。”
“或許對暗算玄晏淵這件事情，茂衍之心中還是有所顧慮，畢竟他們同屬至尊門派，天玄谷比起酒神山來只強不弱，動了玄晏淵便意味着要和天玄谷徹底交惡。在遇到我們兄弟后，他便有了更好的選擇，畢竟相比於天玄谷大谷主的弟弟，兩個名不見經傳的散人弟子更容易下手些。”
“到血龍淵后，玄晏淵與司空天涯一見如故，二人幾乎形影不離，而司空天涯背後始終還跟着幾名不語樓的頂尖暗衛，這愈發絕了茂衍之對玄晏淵的心思，轉而全力算計我和哥哥。”
“之後的事情便很簡單了，茂衍之刻意與我們走的很近，而我和哥哥也沒有察覺他的險惡用心。他以有心算無心，先將我騙到血龍淵旁，準備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我推入其中，以最小的代價拿到至寶，卻不料我們兄弟二人只見互有感應，只要一人有難，另外一人必會迅速察覺。”
“就在我被茂衍之推下去的那一瞬間，哥哥及時趕到，在一劍劈翻那個混蛋后，毅然跳下了十死無生的血龍淵中，死死拽着我不肯放手，不料又被茂衍之這個小人的拳勢打中後背，徹底落盡血龍淵底，而我則被及時趕來的玄晏淵救了上來。”
“就這樣……”
石林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依舊緊盯着遠方，臉上的笑意也不曾減弱分毫，只有一滴淚水順着面頰偷偷流下，悄無聲息地出賣了極力堅強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