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四章[08.21]
兩人都是老夫老妻了,相互扶持了半輩子,蕭覃也不想瞞她,便將陳博衍的心思與密函一一告與她聽,又說道「素英,你覺着如何」
林氏倒是沒有料到,丈夫忽然跟她說起這樣的大事,她沒有答話,只是笑道「夫君將這等大事告訴妾身,還問妾身的主意,未免過於看得起妾身了。」
蕭覃放了杯子,握了她的手,說道「若是別的女子,那或許如此。但是你的主意,從來不是那小氣短視的,我想聽聽你的意思。」
林氏低頭不言,半晌才說道「四皇子是淑妃的兒子,又是咱們將來的女婿,如此講來,未免有私心之嫌。但依着妾身所見,他要比陳恆遠,強上許多。一國之君,若是只以一己私利為上,放縱心性,為所欲為,怕不是國之福祉。博衍那孩子,自幼便能剋制自己,單憑他那麼喜歡月白,這麼些年言行都沒有帶出來,更不曾沉溺兒女私情,那心性便可見一斑了。」
蕭覃眼中微閃,頷首道「女子所見,果然格外不同。」
林氏笑了笑「夫君見笑了,我是個婦道人家,能看見的也就是這后宅閨閣里的事情。」說著,她又道「然則,我也曉得夫君顧慮。此事難為,陳恆遠做太子多年,若要改換,非一朝一夕所能成。此事如若不成,那便是滅門大禍。夫君,必是以家人為念了。」
蕭覃不語,半日點頭「你果然知我。」
林氏說道「妾身是女流之輩,沒什麼大的志向與主意,卻也曉得國事至此,予不得愛身的道理。覆巢之下,無有完卵。如若陳恆遠真當了皇帝,那也不過是早晚之事。」言至此處,她卻摟住了丈夫的肩膀,將頭偎依在了他背脊上,又說道「然則,不論夫君作何決意,妾身總是站在夫君這邊的。夫君,放手而為便是。妾身知道,夫君必定不會拿錯了主意。」
蕭覃聽了妻子這番言語,不由心中感觸。
正想說些什麼,卻聽林氏自身後又悶悶說道「但是,作為月兒的娘親,我卻不太願意這樣呢。」
蕭覃放了杯子,摟着妻子重新躺了下來,問道「怎麼說」
林氏言道「自古伴君如伴虎,女兒自幼生的嬌柔,在家裏一向是嬌生慣養的,怕是受不了皇宮大內的規矩約束,更別說我本來想着,月兒能嫁個知根知底的可靠之人,泰平順遂過了這一輩子也就是了。倒是忘了,博衍也是皇家之人。」
蕭覃不語,他知道妻子在思慮什麼。
后妃不比尋常人家的妻妾,若說皇帝是千萬子民的表率,那后妃便是天下女子的表率,一言一行必定深受拘束。
蕭月白自幼長於深閨,又體弱多病,安國公府上下都將她當做個易碎的寶貝,嬌養至今。蕭覃夫婦也從未想過要女兒入宮為後為妃,故而同淑妃結親之時並未有一分的猶豫。
誰也沒想到,時局竟然會有這樣的變化。
夫妻兩個躺在枕上,誰也沒有言語。
沉默了半晌,林氏忽然說道「夫君,你想月兒那場夢,是真是假」
蕭覃不解,反問「嗯」
林氏轉了個身,看着丈夫的側臉,不無疑惑的說道「妾身想,月兒怕是編不出來這樣的故事。她做那夢時,正在南安寺里,會不會是佛祖給托的夢呢」
蕭覃是讀聖賢書長大的,最不喜的便是這虛無縹緲的鬼神之說,但女兒的夢卻並非全無根由,這話又是妻子所言,他倒也不好斥責什麼。
他輕撫着妻子滑膩的背脊,輕輕說道「天不早了,睡。」
林氏沒再多說什麼,為了備辦過年事宜,她連日操勞,也是累了,不多時的功夫便已沉入了夢鄉。
蕭覃卻枕着一手,遲遲不能入眠。
他心中思緒萬千,許久方才定了個主意月兒有言,她夢中宮宴上,那場獻祥瑞是無窮後患的開端。不如屆時看看,是否應驗,再做打算。
又過了一日,蕭月白正在榮安堂里陪甄母說話,外頭忽然有人來報「老太太,大喜咱們大少爺回來了」
一聽這話,眾人便知是在西北打仗的蕭逸安回來了。
滿堂之人,登時大喜過望。
甄母更是笑逐顏開,起身道「我孫兒回來了,咱們快去接去」
林氏連忙說道「老太太坐着罷,哪裏有祖母去接孫子的道理」
甄母笑着大聲說道「我孫兒上陣殺敵,保家衛國,是大大的英雄,我這個老太婆去迎上一迎,又怕什麼」說著,果然往外去了。
蕭月白攙扶着祖母,心中也是壓抑不住的歡喜。
自從哥哥去了西北,他們兄妹兩個已有兩年沒有見過面了。如果按照前世的推演,那一次就是兩個人的訣別。而今生,哥哥竟然能從西北回來,這不是說哥哥的命數已有了轉機么一行人才走到二門外,便見一身着甲胄的青年,自甬道那頭快步走來。
那青年快步走上前來,向著甄母單膝下跪,垂首大聲道「孫兒給祖母請安」
甄母的臉上登時菊紋舒展,先是笑,繼而淚便涌了下來,她抱住蕭逸安,竟放聲痛哭起來。
眾人連忙一起勸住,林氏亦不斷的抹淚,但還要勸慰甄母,說道「老太太愛惜孫兒,逸安這一路風塵回來,還不快讓他進去歇歇,倒只顧哭起來了」
甄母這方破涕為笑「我也是老糊塗了,外頭風大,咱們進去說話。」
蕭逸安自地下爬起,攙了甄母,一行人便又進了榮安堂。
回到榮安堂中,眾人落座。
蕭逸安向甄母磕了頭,又向林氏與李氏問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