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傷 03
()天色蒙蒙亮的時候,邵承的手機發出清脆的鈴聲,他嘟囔了一聲,抬手將它調成了震動,但是這種震動和木質床頭櫃摩擦出的嗡嗡聲並不比鈴聲好到哪裏,一樣的擾人。
邵承看也沒看的關了機,一翻身,又將觸手可及的溫熱身體摟進懷裏,喉嚨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這麼早,是誰?”寧橙閉着眼,將微涼的鼻頭貼進他的肩窩。
“管他是誰,睡覺。”失而復得的溫存感覺令他額外珍惜,前一晚的折騰也幾乎耗盡了他的心力:“智齒還疼么?”
感覺到他的拇指和食指輕輕在後脖頸按壓,寧橙舒服的嘆息:“我好多了。”不知道是止疼葯終於奏了效,還是經過一場情緒上和身體上的發泄泄了火兒,智齒的確消腫了大半。
“今天請假,咱們都在家休息。”
寧橙“哼”了一聲,大夢初醒,記憶還在混沌階段,她有種錯覺,好像只是看了一場男恨虐天翻地覆的愛情電影。
然而不過是一分鐘的事,寧橙的手機也響了起來,她伸手在床頭柜上摸索,反被邵承快一步拿起,他看了一眼,斂眉頓住。
“是誰?”寧橙湊過去看,上面顯示着“筱萌”。
不好的預感隨即而來,寧橙猶豫了一秒鐘,將手機搶了過來:“喂,筱萌。”
“寧橙,怎麼辦,我出血了!”筱萌的哭聲斷斷續續。
寧橙因這句話而完全清醒,半坐起身:“你叫救護車了么?”
“保姆叫了。”
“曲燁呢?”
“曲燁……”筱萌哭聲漸濃:“昨天我們吵了一架,然後他跑出去了。”
話到嘴邊,筱萌適時住了嘴,將吵架的原因咽了回去。前一天晚上,曲燁再次開口借錢,在這個節骨眼上,筱家處處要花錢,筱萌已經聽夠了“錢”字,再次發作喊道“怎麼又要錢啊”,兩人一吵不可收拾,最終以曲燁摔門出走畫下句號。但是吵架歸吵架,不敢在這時候對筱母提起借錢的筱萌,前思後想了半個多小時,還是鼓足勇氣打給了邵承,卻不想因此引發了另一場戰爭。
嘆了一口氣,寧橙安排道:“你先別慌,這樣,你告訴我是哪家醫院,我和邵承一會兒就到,你別緊張,不會有事的。”
勸了幾分鐘,筱萌的情緒已經逐漸好轉,寧橙又交代了保姆幾句,這時,救護人員也趕到了。
折騰了一個早上和一個上午,筱萌的情況終於穩定,經過確診,這次的出血並沒有給胎兒和母體造成巨大影響,也不用做手術,只需要按時補充黃體素,再住院觀察幾天,幸好有驚無險。
筱萌在病房裏安頓下來后,由於先前的情緒緊張和大哭過一場,已經耗幹了她的體力,很快睡著了。
直到十一點多的時候,曲燁終於開了機,回了寧橙的電話,這才知道筱萌被送進了醫院,同樣一臉憔悴的趕來,正見到斜靠着長椅的邵承和枕在他腿上小息的寧橙。
邵承看了他一眼:“她在病房裏,我們先走了。”
曲燁對他扯出一個笑容,再看看皺着眉緩緩睜眼的寧橙,訥訥道:“謝謝。”
寧橙面無表情的掃了他一眼,第二次在曲燁臉上認識到何謂“曲燁式的凝重”,此時心中尤為安寧,相比起前一夜筱萌和曲燁的戰爭,她突然獲得了平衡。
曲燁走進病房的動作極輕,門上的合頁卻不合作的發出輕微的“吱呀”聲,驚動了睡得並不安穩的筱萌,保姆窩在一旁的椅子上不住的點頭,睡的正香。
筱萌看向幾個小時前還生生盼望看見的人,不知為何此時卻變得陌生且礙眼,幾乎灼痛了她的眼睛,下意識的別開臉望向藍色的窗帘。
曲燁試着握着她的手,每一次吵架過後,他都會用這個動作表示求和,筱萌會掙扎兩下然後任他握着,再任由他掰開攥緊的拳頭,直到她的骨節全都被撫平融化,最嚴重的一次,也不過是象徵性的在他的虎口咬了幾下,連血絲都沒見,她便心軟了。
而這次,筱萌僅僅是木然的攤平了手指,雙眼無神的大睜,指尖上的熱度像是徘徊不定的漩渦,難以順着血液淌進心裏。
“我到底為什麼會嫁給你?”
筱萌在自問,心裏一片空白,她突然感到婚前堅定非曲燁不嫁的決心竟然從未在婚後出現過,幾個月的時間,她和旁人說過了無數次的“我後悔了”,甚至超過了她對他說的“我愛你”的次數,多的連她自己都將要被那四個字催眠了。
“我已經不記得了。你還記得嗎?”筱萌又問,她依然沒有看向曲燁,也沒心情理會曲燁此時的表情,換做以往,她還是很希望從他臉上看到類似傷心的表情的,那說明他的情緒總是被她牽引。
曲燁的呼吸停留在她的掌心裏:“對不起。”
他閉上眼,在她掌心印下個一吻,忽然變得口拙,不知如何傳遞他的懊悔:“我昨天晚上關了機,如果我……”話到一半,他就意識到這種解釋於事無補,因為筱萌的手指正在抗拒的蜷縮,本就分明的骨節上泛起了青筋。
他連忙抓緊她細長並有些膈手的手指,被她的指甲用力插進手背的肉里:“我保證以後不會了,對不起。”
筱萌指尖用力,關節已經格格作響,又麻又酸,心中卻依然在糾結剛才的問題。她到底為什麼嫁給曲燁,或者說,她到底是不是愛曲燁呢?她為了曲燁做了這麼多事,到底是不是值得的?倘若愛情只是一味的付出,不求回報,那麼這世上到底有沒有人可以堅守一輩子這樣的不平等?
一個問題帶出另一個問題,僅僅是幾秒鐘,筱萌已經被纏進一團亂麻中。她牽出一條線,順着線頭向深處摸索,細想起來,她對曲燁的感情來的熾烈、迅速,前後不過是半年的時間就有了偃旗息鼓的苗頭,這是不是意味着他們之間的愛情保質期將要宣佈滅亡了?要是還有愛,為什麼他握着她的手,她卻不再像以前一樣感到心動,就好像前幾天他們吵架過後,她還幻想過曲燁為她痛不欲生的模樣,心中才覺得好受些,哪裏會料到幾天後的此刻,她已經開始幻想“假如沒有嫁給曲燁,她的生活將會是什麼樣”了。
這些微妙的變化,曲燁是不知道的,連筱萌自己都解釋不清,又如何宣之於口。
十幾分鐘后,被層出不窮的疑問困擾的筱萌再次陷入了夢境,曲燁依舊守在床邊茫然無措,後悔沒有在吵架的最初及時忍住衝動,或是在吵架之後做出懺悔,總好過現在這樣,好似一個活死人望着另一個活死人。
任何變故都是來的既迅速而兇猛的,可是過了高/潮期,它們又不約而同的偃旗息鼓,彷彿從未到訪,順其自然的被解決掉了。
繼筱父病癒出院后,寧父也能下床了,寧母將存摺再次交給寧橙,邵承也頗有默契的再也不提錢的事,這一點和曲燁不謀而合。筱萌被曲燁接回家后,他請了三天假在家陪她,寸步不離。寧橙前後跑了七次牙醫診所,拔掉了那顆唯恐天下不亂的智齒,代價就是一連瘦了四斤。
這樣風平浪靜的又過去了十幾天,好像什麼都沒被改變,但是又好像有些比塵埃還微不足道的東西變了,沒人說得清那是什麼,它藏在最深處的陰影里,你不觸動,它也不會撲上來咬你,但你卻不知道它會不會被別的因素誘發出來。
筱萌氣色紅潤的回了公司,笑容依舊,眼神卻失了人氣,在當日和寧橙的共進午餐時,她突然提出這樣一個話題。
“寧橙,你說一個不到三十,但是離了婚又有孩子的女人,還會遇到愛情嗎?”
寧橙停下筷子,用了千分之一秒的時間敏銳的抓住了關鍵:“如果非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離婚的好,婚姻需要經營,誰能保證下一段就會比之前的好?”
寧橙豎起警惕,不知道別人是否經歷過這種場景,對面坐着一個你並不是完全喜歡的人,但是這個人偶爾的神情卻能讓你產生一種想拉她一把的衝動,她分明是在笑,笑意卻不及眼底,她分明對你敞開着,卻又好像關閉了某些東西。
筱萌笑道:“有人說女人一旦過了某個階段,離過婚的比一直單身的要來的有身價,好像是因為在男人眼裏,長時間單身的女人多半是身體上有問題或者性格孤僻的,而離過婚的女人則過盡千帆,脫胎換骨,吸取了經驗和教訓,將會更加珍惜以後的緣分。”
“那孩子呢?”寧橙已經有八分明白筱萌的暗示和打算了,她希望那只是一時衝動,但是又害怕以往一意孤行的筱萌以後也會一意孤行下去:“面對喜歡的男人,她怎麼告訴對方其實她已經有一個孩子了?還沒結婚的男人多半不會接受,離過一次婚的男人也不見得沒有別的問題。”
“但要是被孩子束縛了手腳,等到年紀大了再找,不是更難了嗎?再說,她有房,家裏也有點錢,不用花男方的一分一毫就可以把自己照顧好,男人不是怕被女人騙錢么,她不騙男人的錢,彼此經濟獨立,誰也不佔誰的便宜,一切都可以AA制。”
“生活不是這麼簡單的,也不是AA制算得清的,和自己的父母一起生活都難免摩擦,何況是和另一半?愛情可能會意亂情迷,生活卻要細心調/教,畢竟她還有個孩子,孩子不能在親生父親身邊長大,長大以後也會受到很大影響,她能忍心么?”
其實寧橙本想說:“如果因為一段婚姻的不順遂而離婚,那麼萬一下一段婚姻也不能順遂呢,是否還要用離婚解決下一段婚姻的問題?”
筱萌不語,“孩子”二字觸動了她的情感,她垂着眼沉思了許久,連放在桌面上的手機震動了也恍然不覺,寧橙催促了她兩次才醒過悶兒來,拿起手機一看,又隨手合上,起身道:“走,到點了,回去上班。”
以前的筱萌,總盼望看到來電人是“老公”,現在卻對這兩個字額外犯怵,大有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的后怕感,不敢肯定他打電話過來是為了影還是為了錢,但就是不會想到是為了她或是孩子,儘管這些天他的話題一直圍着她們母子轉,卻依然不能改善已經日積月累形成的恐懼感,反而令她以為這只是有所圖謀的前期鋪墊,尤其是面對一個張口就是“錢”的丈夫。
曲燁打不通筱萌的電話,只好來騷擾寧橙,寧橙窩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將聲音降到最低,有種做賊心虛的不踏實感,生怕隔壁屋的筱萌長了順風耳。
“曲燁,這幾天你有沒有和筱萌好好談一次?我覺得她的狀態不太對……你們兩口子之間的事我不該管,但是我還是想勸你一句,別太大而化之,萬一等到真出了問題再補救,就晚了。”
曲燁在電話那頭支支吾吾解釋,以前三句話就能噎死人的技能一度離他而去,但大概意思寧橙是聽明白了——筱萌對曲燁的賠禮道歉一直採取視若無睹的態度,只要他一擺出懇求的姿態,她就會找借口躲開,這幾個晚上更用醫生交代的不能受累為借口,特意讓保姆在書房支了一張行軍床留給曲燁。筱萌的意思是,曲燁有打呼嚕的毛病,身上又有煙味兒又有酒味兒,對胎兒不好。
“這陣子我滴酒未沾,煙也不抽了,我忍得特別辛苦,就是怕她聞見了不好受,而且我也知道我沒有打呼嚕的毛病,可她就是挑我的茬兒,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跟她溝通。”曲燁抱怨道。
他不解為何婚前聲稱偏偏就喜歡他身上混合型的男人味兒的女人,此時成了潔癖症患者,嫌棄他的髮型,嫌棄他的味道,甚至嫌棄他上廁所時間太長,時常叫保姆進去打開排風扇,待過了十幾分鐘才肯捏着鼻子踏足,這些小動作不分輕重的刺傷了曲燁,一日接一日,傷口已經逐漸擴大。
曲燁百思不得其解,寧橙卻能體會,她心中一個咯噔,越聽越心驚,生怕筱萌先前的那番話不是隨便說說。就像在她才和邵承大吵過一架后,對筱萌感同身受一樣,身為女人,她同樣深知一旦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死透了心,便永遠不會回頭的覺悟和真正意義上的絕情,那不同於男人做錯事再吃回頭草的心境,有些女人的決絕,永遠不會建立在複合的基礎上。
但是這番道理是不能對曲燁說的,說了他也不會懂,還很可能會像有些男人一樣抱怨女人太狠心,卻不會先想到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他自己,因為他認為只要認了錯,就該得到原諒。
“曲燁,我還是那句話,趁事情還沒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不管你用什麼辦法都要挽回你們之間的關係,就算你再不耐煩也不要放棄,她現在懷着孩子,情緒起伏不定,你再委屈也要多體諒一點。”寧橙言盡於此,不敢再往下多說。
大道理曲燁都懂,可他聽着明白,做着糊塗,暴躁的脾氣一觸即發,每次事發后才想起退一步海闊天空,經過連日來的折騰,也不禁懷念起婚前備受筱萌遷就的日子,誰曾想婚後來了個大反轉。
婚姻難處,別的情意卻見縫插針。女人之間的友誼奇特而變化多端,就像愛情一樣難以預測。許多年不見的朋友可能會突然打電話給故友,只是因為突然的想敘舊,而本來如膠似漆的朋友也會因為一些小事而大吵一架,雙方都不肯退讓而漸漸疏遠,直到最後一年都不通上一次電話,甚至忘記了對方的生日是幾月幾號。
就在筱萌疏遠她一直堅持的“愛情”時,開始對寧橙額外依賴,寧橙將她現在的情況規劃為“她累了,她需要依靠”的範疇。
筱萌嘴裏提到“曲燁”的次數越來越少,一直到最近幾天幾乎不再提起,令寧橙心神不寧。
她試探性的問了一句“你和曲燁怎麼樣了”,換來筱萌的一記冷笑:“還那樣,先湊合著唄。”
筱萌的轉變既突然又順理成章,過程綿密緊湊,一環扣着一環,但是翻翻日曆一數,這個過程也不過是三四個月的光景,相比起有些要自我折磨三四年才能走出來的女人,她的“痊癒”實在太過迅速。
寧橙開始懷疑筱萌是不是患了產前抑鬱,她翻了一些資料后又發現但凡在感情上受到創傷的人,恢復期都是冗長而循序漸進的,從震驚到悲痛,從悲痛到接受事實,再逐漸走出陰影,逐漸恢復樂觀。大部分人的悲痛都是漫長的,快樂易逝,然而筱萌卻恰恰相反,這像極了一些人患心理病的前期癥狀。
可是懷疑歸懷疑,寧橙不敢問出口,私下裏和邵承商量了一下,邵承的意思是,先從親朋好友開導開始,以免筱萌對心理專家起逆反心理,但如果長此以往情況不見好轉,只好請教專業人士。
邵承找出做心理諮詢的朋友的名片,將聯繫方式個抄了兩份,一份留給筱母,一份留給寧橙。
這一老一少都是心細的人,對於女人來說,敏感就是心細,直覺就是經驗和學問結合的產物,她們時常因為筱萌的事聚在一起互相交換情報,不到一星期,終於引來筱萌的懷疑。筱萌問了筱母,筱母三緘其口,筱萌又去問了寧橙,寧橙不如筱母的老道,口風雖然嚴謹,但是表情卻做不到嚴絲合縫,被同樣敏感和同樣懂得善用直覺的筱萌看出了端倪。
筱萌對症下藥的找到了邵承,相約在他們還在交往時常去的一家西餐廳。最開始來這裏是為了圖省事,餐廳的位置在邵承和筱萌兩家中間地段,來往交通便利,剛開張時人又少,菜量大,環境安靜,筱萌曾一度愛上這裏,並且因為成了常客而在這裏找到了歸屬感,只要陷進餐廳最裏面的那角沙發座里,她甚至可以放心打個盹兒。但是後來,慕名而來的款爺多了,她最喜歡的位置經常被一些老煙槍佔據,沙發座也不再柔軟,她時常懷疑深紫色的沙發巾里摻雜了多少油漬,此後,隨着菜的品質下滑,餐廳還加收了百分之十五的服務費,令筱萌一度拒絕再聽到它的名字,一轉眼,已經一年了。
故地重遊,久別重逢的熟悉感讓筱萌晃神了一陣,不由得想起曲燁,心裏說不上是澀還是苦,再看着對面專心研究菜譜的邵承,鼻子也不禁一酸。
“邵承哥哥。”筱萌喉嚨發緊,以前喊得順口的稱呼現在也變得磕磕絆絆。
邵承抬起頭:“我實在不知道孕婦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你自己看。”
筱萌接過菜譜,看見已經吃膩的菜色,頓時沒了胃口,只要了一杯水見服,抿抿唇決定開門見山:“最近我媽和寧橙都怪怪的,你知道她們在幹嘛嗎?我覺得和我有關。”筱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邵承的笑容,暌違的溫暖重拾心頭:“你們,是不是懷疑我有病?”
邵承沒有作垂死掙扎,可能是因為了解,所以單刀直入的額外自然:“如果你需要幫助,我這裏有個朋友可以幫你。”
“呵,我一猜就是你,那天我在我媽的記事本里看到那個‘心理專家’的電話了,肯定是為我準備的。”筱萌話鋒一轉,語氣硬了幾分:“我可以正視自己的不正常,情緒受困擾我自己也不好受啊,但是你們這樣鬼鬼祟祟讓我覺得更不舒服,怎麼,當我是怪物嗎?”
撂下這番話,筱萌站起身就往餐廳外沖,埋頭走了三十幾步到了大門口,抬手遮住刺眼的陽光,又想起什麼似地折了回去,站在桌邊瞪着等她回來的邵承。
“名片給我,我自己去找對方。”搶過邵承放在桌上的名片,筱萌身子一矮,不着痕迹的拽起落在沙發上的包,正準備離開,邵承也站起了身:“走,我送你回去。”
一聽到“回去”,就想到曲燁,筱萌逃避現實的說:“我還不想回去,能不能先去你那兒?”
筱萌謹慎的問,邵承卻彷彿被正中了下懷:“好啊,歡迎。”
邵承先打電話給寧橙通知她到下飯店買幾個菜,接着方向盤一打,車滑入了主幹道,很快匯入車群,前後還不到三十分鐘,筱萌已經站在邵承家的門口,遲來的局促令她不安。
寧橙一早就在陽台張望,開門前還捏了捏兩頰,試圖讓自己表情自然,然後笑容可掬的打開門:“等你們好久了,進來,一會兒就能吃飯了。”
幾分鐘后,飯店的服務生送菜上門,吃飯時三個人話都不多,寧橙不停地往筱萌的盤子裏夾菜,又和邵承互換了眼色,直到筱萌放下了筷子。
寧橙認真的看着她,主動提道:“要不今晚就住這兒,咱倆說會兒話,前幾天我還買了幾本講懷孕和生育的書,你看看。”
筱萌望着寧橙的笑容,就像再次不小心撞進刺目的陽光里,她看看寧橙,又看向邵承,他們之間流竄着細水長流般的默契,刻意坐開一段距離,彷彿是為了怕她看了觸景生情,於是她又一併想到了曲燁,以前看着千般好萬般好死乞白賴要佔有的男人,已經成了她感情上的累贅,她開始斤斤計較着筱家給曲燁花過多少錢,突然很想找個本子一一列舉,卻不知道應該什麼時候拿給曲燁看。
寧橙跟筱家交代過後,將客房收拾乾淨,又陪筱萌聊了會兒,都是一些不着邊際的話,她試圖做的更無微不至,但眼下就好比不善言辭的老人忽然領養了一個小孩子,她走不進這個孩子的內心,這個孩子也拒絕讓人走進。
又過了一會兒,筱萌將要被寧橙的耐性打敗了,生怕被她什麼,連忙催促她回去休息,自己靠坐在床頭,半眯着眼看了一會兒育嬰書,沒過五分鐘就感到眼睛酸累,很快在客房裏睡了過去,直到半夜被肚子餓醒,叫了幾聲沒人應聲,這才想起來她是在別人家裏,不會一聲令下就有人在床邊送水送零食。
開了燈,筱萌用手遮掩適應了一會兒光線,才動作緩慢的起身下床,站在地板上,心中忽然蒙上一層悲涼,自嘲的體會到什麼叫金窩銀窩不如自己家的狗窩。
筱萌木然的走到廚房,隨意找了點零食胡亂吃了幾口,又喝了一杯牛奶,準備返回客房再次迎向空洞的夢境,卻在經過客廳時聽到身後主卧室里發出細微的動靜。
筱萌回過神走近幾步,這才後知後覺的分辨清那是什麼。
細膩的呻吟聲混合著男人劇烈頻促的喘息,他們纏綿悱惻,熱情四溢,幾乎要衝出那道門一股腦的湧出,將她吞噬。
傻站在黑暗中,無聲的流下眼淚,筱萌只覺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
凌晨四點鐘,淺眠的寧橙被卧室外的動靜驚醒,她推了推邵承,邵承嘟囔着又要把她壓在身下,嘴裏還說著不知道是夢話還是葷話:“乖,等天亮了再說……”
寧橙輕叫,頭依舊昏沉:“我剛才好像聽見了關門聲,是不是筱萌?”
邵承一動不動的沉默幾秒鐘,然後睜開眼,人也清醒了幾分,上揚弧度的唇角不自覺地抿起,他和寧橙相視一眼,接着起身出去查看大門的門鎖。
寧橙到客房轉了一圈,出來時一手抓了抓頭髮:“剛才真是她,她這麼早要去哪兒?”
兩人迅速套上便服,一個開車四處轉悠,一個打電話給筱家。
蜷縮在半邊溫熱的床鋪里,一手搭向另一邊的微涼,一夜時醒時睡的曲燁聽說筱萌的動向,連忙彈坐起身,穿上衣服就跑到下小區口張望,不停地撥打筱萌的電話,直到那邊傳來她略帶沙啞的聲音:“喂,曲燁,是我。”
“筱萌。”曲燁呼了口氣,下一口氣又提了半高:“你在哪兒?”
“我現在在出租車上,一會兒就到家。”
“好,好!我在門口等你。”
晨間的空氣流進肺腔,好像興奮劑貫穿了全身,曲燁裹緊外套,搓着手,哈着氣,望着寂靜的街道盡頭,頭一次有瞭望穿秋水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三點才睡着,到了今天早上六點就醒了,眼睛很累,就是睡不着,一直坐着看書看電視劇到下午兩點才有點困勁兒,躺了一會兒又精神了,爬起來一口氣寫完,一邊寫一邊點頭,寫着寫着眼皮子就垂下來了,打字也慢下來了,然後一上廁所又精神了,跑回來再寫。。。直到剛才終於寫完了,困勁兒也終於來了,我去暈倒了,大家安安。。。
轉帖王菲《暗涌》的歌詞:
就算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眉頭仍聚滿密雲。
就算一屋暗燈照不穿我身,仍可反映你心。
讓這口煙跳升我身軀下沉,曾多麼想多麼想貼近。
你的心和眼口和耳亦沒緣份,我都捉不緊,
害怕悲劇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越美麗的東西我越不可碰。
歷史在重演這麼煩燒城中,沒理由相戀可以沒有暗涌。
其實我再去愛惜你又有何用,難道這次我抱緊你未必落空。
仍靜候着你說我別錯用神,什麼我都有預感。
然後睜不開兩眼看命運光臨,然後天空又再湧起密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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