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痛 05
()再一次醒來時已是天黑,下路燈的微弱光線透過窗帘的縫隙溜了進來,寧橙揉了揉眼睛,試圖看得更清楚。
邵承的呼吸響在耳畔,下半身壓着她的腿,可能以為這樣就能困住一個人的行動,但是眉宇間的皺褶則告訴她,他其實是不自信的,軟弱和無助的。
寧橙伸出手,食指按向那個“川”字,感到他身子一震,連忙出聲:“別睜眼。”
邵承平緩了眉宇,嘴角微微翹起,睫毛輕輕抖動,果然沒有睜眼。
他輕聲說:“橙橙,我很開心。”
寧橙滑向他嘴角的手指頓住:“為什麼?”
“一覺醒來,你還在身邊,沒有逃走。”
邵承如釋重負,鼻下的呼吸掃過寧橙的手背,熱熱的癢,她正要收回手,卻被他抓住,貼在臉頰邊,求道:“我想看看你。”
“不許睜眼。”
寧橙還是那句話,然後緩和了語氣:“我還不想看見你。”
她說了一個病句,她已經看見他了,只是不許他看見她而已。
寧橙另一隻手悄悄摸上臉頰,發現上面有些粗糙,油脂也分泌許多,被淚水沖刷過的兩頰沙沙痒痒,再加上發燒過後的體力透支,現在的她一定很憔悴。
“我要洗澡,你不要睜眼。”
寧橙撂下這句前後邏輯不符的話,就起身將那個閉着眼微笑的男人留在床上,走進浴室,路徑客廳時,甚至沒有找一件衣服遮體,哪怕是內衣也好。
寧橙沒有打開浴室的燈,眼睛早已適應了黑暗,她迅速的刷牙,然後走進淋浴間,沒有拉上浴簾,將停留在溫水格的開關打開,仰着臉迎向花灑,先是冷水,激起了渾身的戰慄,直到水溫逐漸變暖,她雙手環胸的立定好一會兒。
寧橙緩慢的洗頭,頭髮只是齊肩,她卻花去了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打了兩遍洗髮水,一遍護髮素,連手指都變得又軟又白將要起皺時,浴室門口響起了輕微的動靜。
寧橙沒有回頭,聽着拖鞋踩在瓷磚上的聲音越來越近,浴簾上的金屬環“嘩啦啦”作響,門口傳進來的冷空氣也被擋在外面,接着,打在背後的水流忽然改變了方向,一具比水溫溫度還高的軀體居高臨下的再次將她困住。
寧橙看似無動於衷的站在原地,沒有掙扎,沒有躲開,卻不敢轉身,透過水霧她眯着眼看到越過自己肩膀的手臂,拿起身前的洗髮水,開瓶蓋的聲音,擠壓的聲音,關瓶蓋的聲音,然後又傳來熟悉的洗髮水味,他享用了和她頭上一樣的香味。
然而這樣似乎還不夠,最起碼對他來說。
搶在寧橙前邊,邵承又拿起了沐浴液,揉在手心,接着雙手握住她的肩膀,滑向脖頸,在那之間來回摩挲,接着是胸口,沿着圓鼓的輪廓好似在做陶土的工藝師,不厭其煩的沿着軌跡塑形,當雙手來到腰間以及股溝時,她已經有些站不穩,索性仰頭向身後倒去。
邵承的雙手迷戀的來回於凹凸有致的身體,直到失控邊緣才收了手,扶着她靠着牆壁,又擠出一些沐浴液,矮□子,沿着她的大腿內側到外側樂此不疲的做着圓周運動,接着是膝蓋,小腿,腳踝。
“抬腳。”他說,然後握起她的一隻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寧橙扶着旁邊的金屬水管穩住身子,看着他將手指伸進她的每一個腳指頭間的縫隙里。
她蜷縮着腳趾,說:“痒痒。”
邵承不語,又去騷擾她的腳跟以及腳心。
寧橙終於忍不住,掙脫他的手就要向他踹去,卻在半空中被他再次抓住腳踝,沿着小腿就要向上探索,嚇得寧橙連忙放下腿。
“還有一隻。”
邵承放下她的左腿,眼睛盯着她的右腿。
寧橙的右腿膝蓋畏縮的一抖,頓了幾秒鐘還是妥協的踩在他的膝蓋上,看着他如法炮製的清洗她的每一根腳趾頭,直到她再也耐不住瘙癢撤了回來。
邵承將她抱起放在馬桶蓋上,從架子上拽下一條浴巾從頭到腳的擦拭着,每當隔着浴巾的手擦到耳後、后脖頸、腰側、腿窩等處時都會留戀許久,好似將她當成了貓一樣在抓癢。
寧橙好幾次都忍不住想說:“行了。”
但是這樣的拒絕又總會在雙目交接時憋了回去,她四處閃躲着他的目光,臉上發燙,抑制不住害羞的情緒遍佈四肢百骸。
打從有了男女之別的意識以後,寧橙就明白,在這方面女人永遠是趨於弱勢的。就算是現在,邵承幾近謙卑的蹲在她面前,她也能感受到壓迫感。
“橙橙,別怕我。”邵承打斷了她的冥想。
他又翻出一條浴巾將她整個人裹住,抱回卧室放在床沿,自己卻依舊身無寸縷。
寧橙的雙臂在浴巾下環着胸口,嘴唇微抿,腳趾蜷縮,只有下巴被他牢牢捏住,眼神被迫與他對視。
“別躲我,我只是想補償。”
寧橙卻問:“你胳膊上的傷怎麼樣了?”
邵承鬆了口氣,釋然的笑道:“我沒事。”好似她的關心遠遠勝過任何甜言蜜語,其實關心本就是一種情話。
“沾了水,會感染的。”寧橙垂下眼,意識到自己又心軟了,表情彆扭:“你去給我倒杯水。”
邵承應聲去了,折回來時,腰間已經圍了一條浴巾。
寧橙跪坐在床上,身上也套了一件睡裙,浴巾掛在脖子上,垂在胸前。
她接過邵承手裏的水杯,喝了幾口遞還給他,然後說:“坐上來。”
邵承立刻挨了過去,盤着腿,雙眼亮晶晶的盯着她,寧橙被看得低下了頭,拉起他的胳膊看了看,從手邊拿起酒精棉沿着傷口周圍的牙印擦了一遍。
聽到邵承倒吸了口氣,她問:“疼么?”
“不疼。”邵承心窩一暖,瞅着她笑。
寧橙不語,又拿起紅藥水塗在上面:“先別沾水了。”
等處理好他胳膊上的所有傷口,又收拾好散落在床上的棉花和藥水,寧橙再一抬頭,見他的眼神依舊鎖在自己臉上,不禁惱怒抓下脖子上的浴巾向他扔去:“你到底在看什麼!”
邵承的上半身被罩在浴巾下,傳出帶着笑的聲音:“橙橙。”
寧橙不語,瞪着被撐起人形輪廓的浴巾上的維尼熊圖案,聽他繼續道:“你能抱抱我么?”
在她拒絕之前,邵承又追加了一句:“我保證不亂來。”
在浴巾籠罩的黑暗中,鼻尖縈繞的是和他身上同樣的沐浴液香味,好似還多了一種**,邵承閉着眼享受這被一雙纖細的胳膊拉進溫暖漩渦的感覺,隔着浴巾,他的鼻子好似正靠着她的胸口,彷彿回到了年少那幾年呢喃呻吟的春/夢裏,夢裏也是這個女人用自己的柔軟毫無保留的接納他,在**里共同沉浮。
邵承伸出雙臂,試探性的的遲疑的一點一點的摟住寧橙的腰背,感覺到她輕微的抖動,便又稍稍撤離了雙手,就那樣隔着一寸的距離,在空氣中做出摟抱的姿勢。
邵承的身體越發滾燙,寧橙卻沒有退開,可能她也需要擁抱的慰藉,在填滿懷中空隙的同時,心裏也能被填滿,滿得溢出。
寧橙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又滾進了被窩,也不知道浴巾是什麼時候被扔到了床下,她聽見自己說“你不許看”,然後他們肢體交纏,卻沒有更進一步,彷彿成了在母體中相互依偎的雙胞胎,她蜷縮成蠶蛹狀,他從後面將她包圍,他們又回到了最初的寧靜,呼吸在空氣中曖昧交融。
如果邵承是個渴望愛的孩子,那麼她願意給他愛,因為她也需要遮陰的大樹舒展樹枝,綿延茂密的樹葉,替她遮風擋雨。愛情不是數學題,可能只是男人找到女人,包容對方,相互取暖,令生活變得更好。
她不知道這次的蛻變算不算是一場重生,如果是,她希望它的外殼足夠堅強。
病癒之後重歸工作崗位,寧橙親眼見識了周末口中“不一樣的筱萌”,她不知道在這短短的時日裏,筱萌是否像她一樣經歷了心裏或是**上的變故,令她蛻變,她只是發現自己竟然不敢直視筱萌的笑容。
筱萌雖然在笑,卻透着嘲諷和凄涼:“病好了嗎?”
寧橙回以微笑:“你呢,懷孕辛苦么?”
筱萌聳聳肩,然後雙雙無語,視線瞥向兩個方向。
這樣的疏離造成的直接後果便是,筱萌沒有約寧橙一起吃午餐,她約了周末,而周末卻敲響寧橙辦公室的門,問她願不願意同去。
寧橙看着站在門外一臉漠然的筱萌,委婉的拒絕了周末。
她獨自到街邊的拉麵館囫圇了幾口,心不在焉的望着窗外,直到餘光瞄見桌對面落下一個黑影,才茫然的轉過頭,正對上邵承迷人的笑容。
寧橙愣了不到一秒鐘,隨即笑了:“你怎麼來了。”
她的笑容里充滿了驚喜,這是發自內心的第一反應,成功的取悅了邵承。
他說:“我來陪你吃午飯。”
“我怎麼沒看到你的車?”寧橙看了看窗外,又說:“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車停後面那條街了,來的路上碰到了筱萌和你們的一個同事,她們告訴我你在這裏。”
寧橙收起了笑容:“哦,筱萌有沒有說什麼?”
“沒有,你們吵架了?”邵承一針見血。
那算吵架么?那隻能算是冷戰。
“如果我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呢?”寧橙這樣暗示。
“我相信,一定是她又鬧脾氣了,過幾天就好。別擔心。”邵承安慰道。
寧橙淡笑,高興他站在自己一邊,同時心裏又因他對筱萌的了解而泛酸,但是她卻說:“可能懷孕的女人情緒都會波動,我能理解。”
午飯過後,她目送邵承的車裏去,返回公司,木然的投入工作,一整個下午都沒和隔壁屋的筱萌說上一句話,倒是在去洗手間的路上,和周末寒暄了幾句。
周末說,她約了秦如是明晚見面,問寧橙是否願意共同前往,然後不等寧橙表態,又道:“中午你就拒絕了我一次,這次可不能再拒絕我了。”
“筱萌不去?”寧橙問出口才驚覺,自己竟然問出這句話。
“你很在意她是么?”周末果然觀人於微,尤其是對同類,她說:“早知道我就不告訴你她和我說過些什麼了,我很抱歉。”
“不管你的事,問題已經出現了,就算你不說,它也已經在那兒了。”
兩人相視一笑,很微妙,她們竟然因為這件事產生了心心相惜之感,應驗了那句上帝關上你的門還會給你留一扇窗的話。
然而在臨下班前和筱萌擦肩而過時,寧橙又想起另一句話:“信任就像一張紙,皺了,即使撫平,也恢復不了原樣了。”
她想,這句話同樣適用於女人之間的友誼。
帶着一肚子的無可奈何和負面情緒,寧橙直接打車回了家,進了門發現邵承已經在家了,她突然有些手足無措,沒想到歡迎自己的不是一室空蕩,於是立在門邊愣愣的看着他賣力地擦着新茶几。
“回來了?”邵承拍拍褲子站起身,走過去將她拉進來,再關上門:“怎麼了?”
“沒事。”寧橙抽回手,坐進沙發里:“你新買的?”
邵承不疑有他,湊過去坐下,明顯感到寧橙錯開了一點距離。
“怎麼了?還發燒么?”
寧橙躲開他伸過來的手:“我沒事,我去洗澡。”
她逃難似地走進浴室,扭開水龍頭,撐住洗手池邊,望着鏡子裏的自己出神。
“橙橙,你怎麼了?”邵承在外面拍打着門板,持續了半分鐘,門才從裏面被拉開,寧橙濕着臉站在門裏。
“你到底怎麼了?”邵承捧起她的臉,認真的審視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寧橙不言,偎進他的懷裏:“你別碰我,讓我靠一會兒。”
邵承只得放下搭在她肩膀的手,垂在兩邊,感到胸前濕漉漉的,望向鏡子裏的他們,才發現鏡子裏的男人一臉茫然,他看不到靠在胸前的女人是什麼表情,但是她抖動的肩膀卻說明了問題。
當寧橙被他抱坐在沙發上后,終於願意抬起臉,眼睛微紅,神情萎靡。
她不禁自問,是否失去筱萌這個朋友真值得她如此消極?她並不確定,然而同時又發現,她是有些捨不得的。
一手揪着邵承襯衫上的紐扣,寧橙又問,要是沒有那一夜的顛覆,她會不會選擇對邵承吐露她和筱萌之間的誤會?多半會的。她想。
現在的她,很想找個了解內情也了解自己的人說說話,這個人原本應該是邵承,但是她的身體和心理都對他產生了排斥反映,她既想靠近他,又希望他能暫時消失讓她一個人呆一會兒。她很想靠着他睡過去,卻又怕他的雙手會再度環上來,然後像那天晚上一樣撕扯她的衣服,她想和他分享她的一些想法,卻又擔心敞開心扉以後接踵而至的是又一次瘋狂的掠奪。
她陷入了死角,不知道如何擺脫。
她不知道,邵承卻知道,他的話不僅強行將她從死角拉了出來,帶着不容拒絕的堅定,同時又將一個新的煩惱扔給她。
“橙橙,要不……咱們明天就去註冊。”
寧橙難以掩飾驚訝的望進他眼裏,那裏面的女人同樣又呆又傻,她說不出話。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上一章的作者有話說:
曲燁,曲燁和筱萌應該算是羅生門中美化自己最多的兩個,尤其在和筱萌上床以後,曲燁試圖用自己的愛情觀說服旁觀者相信,這僅僅是一場男歡女愛,根本和責任無關。若旁觀者是和這件事毫無關係的人,大家或許會各執一詞,但是旁觀者是寧橙和邵承,他們身在局中,此時不能選擇站在曲燁一邊,認同他只是玩玩的說法,而必須選擇站在筱萌一邊,就算筱萌是有意的勾引,事實也是事實,過程沒人追究,良心的底線不允許狡辯。所以,曲燁想用這件事刺激寧橙,或者達到報復誰的目的,算盤打錯了,他不但將自己陷了進去,還因此走上結婚的路。但是後來的事實也證明,娶了筱萌,可以擺脫父母,還可以開影,他也是喜歡筱萌的,並非完全為了刺激寧橙,所以在生活和情感上,曲燁的損失都不如得到的多,而最糾結的是,他入贅筱家,在筱萌發脾氣時,曲燁不能當著筱家父母的面說什麼,唯有忍讓,筱家父母明白是女兒的錯,會教訓女兒,但也不會偏幫女婿,這就是他們日後的心結。
筱萌,上床那件事發生后,筱萌扮演者弱者,也是真的害怕了,所以需要向人求助。在邵承和寧橙提出結婚的建議之後,筱萌的理智回來了,她知道這是一個機會,她也了解自己的父母,所以叫邵承和寧橙一起去家裏,在父母崩潰的時候,筱萌只好跪地求饒,這對於從小嬌生慣養的她是一個突破,別說跪地了,連筱家父母打她都是頭一遭,所以這一跪比任何人說話都管用。再換個角度來看,寧橙是不能將曲燁從曲家父母手中解脫出來的,筱萌再自私也好,卻有這個能力,反觀曲燁以前的那些女朋友,有幾個能做到筱萌為曲燁做的一切?筱萌有朋友為曲燁開攝影展,有邵承出面上海談判,有寧橙暗示曲燁,還有父母和經濟條件做堅實後盾,從條件和實質關係上說,筱萌都是那個匹配曲燁的女人,而寧橙,僅僅是去了一趟上海已經有了此生再也不見曲家父母的念頭,寧母也認為不宜再來往,相比之下,筱萌越挫越勇,自然這也是她自私+不認輸的性格造成的。
以上四種人物和在這個局裏的不同表現,都說明了羅生門定律,然後33又反觀了一下真實生活,發現羅生門真是無處不在,經常會遇到在同一件事裏大家各執一詞說法不同的事情,都是為了美化自己,然而事實真相只有一個,但它到底是什麼樣的,沒人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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