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四十一章

V第四十一章

侯爺在看清來人的一瞬,似乎怔了怔。

豐鈺哼着小調,用微涼的指尖拂過他的額角。輕柔得像花瓣劃過湖面

安錦南不住打顫的身子幾乎一瞬就平靜下來。

他輕輕地靠在身後女人的腿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天隆一十八年。夏末秋初。

暴雨數日不歇,聽聞太行山下已有民庄被山洪衝垮。

天空被生生豁開一道口子,那雨像是落得永無盡頭,要天長地久的滂沱下去。

安錦南只着中衣,頭上未戴斗笠,也未打傘,渾身濕透,直挺挺跪在儲秀門前。

高大威嚴的朱漆大門,阻隔生死陰陽的兩端。雨落在他面上,像彌補他哭不出的淚。

豐鈺撐一把油紙傘,無言立在他身後。

他跪了有多久,她就守有了多久。

雨點砸在地面上,來得太急、太兇猛,遠看地面騰起一片氤氳的水霧。

她和他均是一言不發。

一旁宮人撐傘來去,司空見慣般,沒人朝他們望上一眼。

他已跪了兩天。

無力回天,唯余深深的懊悔和濃重的痛楚,伴隨苟存人間的落寞之人,祭奠一點無用的憂思,奉上自欺欺人的對來生的祈願。

一牆之隔的儲秀宮正殿之中,麗嬪才晉淑妃不久,連自己的冊封禮都來不及出席,身穿華貴寶衣,佩朝珠鳳冠,懷抱冊寶如意,蒼白枯萎地仰面躺在紫金鑲嵌的楠木玄棺之中。

他們都知道。

人死如燈滅。

不存在什麼天上有靈,也沒什麼輪迴往生。

凱旋而來,喜悅回京,得到的儘是噩耗。尚要眼睜睜看着這世上他最後一名血親在面前死去。

而他連眼淚都流不出。

天色漸漸黯淡。豐鈺揉揉酸痛的小腿,靠在宮牆上稍稍撐了撐已經麻木的腰。

小傘根本經不過狂風暴雨摧殘,連她身上也濕透了,抬手整了整衣擺,再回眸,前面那跪得直挺挺的人不知何時栽倒入水中。

豐鈺丟開傘,快速去尋了兩個小監過來,合力將安錦南扶回武英殿。

豐鈺依律將詳情傳報上去,皇上來瞧過一回,太醫煎了葯喂下去,吩咐晚上要加倍細心看顧,免他高燒燒壞了神智。

殿外還有旁的宮人,是後來戚總管從內務府調過來的,因皇帝未曾收回成命,安錦南似乎又不大反感豐鈺的侍奉,便仍留她在此。

一開始接了這差事,她其實是有些怨的。盼着他快快好起來,只為能早早回到自己宮裏去。

後來,似乎又有些不一樣。

傳說中脾氣古怪的嘉毅侯,出奇的好說話,更衣梳洗能自己處理的絕不勞煩她,兩人之間很快達成互不侵擾的默契,她可覷空做她自己的活計,他也不需人時時在前端茶遞水。

不能否認,這幾日的武英殿生活,比在後宮每日的勾心鬥角戰戰兢兢要輕鬆許多。

可她仍不敢怠慢。

畢竟是皇親國戚,宮內宮外無不牽連,生來就在這富貴如雲的錦繡堆中,要護住這人上人的位子,少不得心有陰私手染鮮血。

她從不天真地認為,任何人是簡單的

胡思亂想的過程中,沒注意到他何時睜開了眼睛。

他怔怔望着那重雲般的簾幕,眸底映入宮燈的緋紅。

臉上染了不自然的霞色,襯得他似醉了酒。

可眼底泛青的顏色,發白乾裂的嘴唇,無不昭示他的虛弱。

豐鈺不經意地回眸,對上他睜得大大的一雙眼,略吃驚地朝他走去,「侯爺,您醒了」

安錦南目光毫無焦距,瞳孔微張,素來冷硬的面容忽地扯出一抹讓她倍感陌生的笑容。

「阿姐,你來了」

豐鈺腳步一凝,下意識喊他「侯爺」

安錦南嘴唇扁下去,笑容變作可憐兮兮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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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要出閣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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