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八章
靜僻的屋中,只聞桌案刺耳的刮地之聲,和桌上搖晃碰撞的瓷聲。伴以男人的喘息,在寒涼的夜色中,悄悄播下罪惡的果實。
豐慶猶如渾身散了架,倒退數步,跌坐在側旁的椅中。
杏娘抿了衣襟,撫了撫被弄皺的裙擺,一語不發,默默蹲身在地,去拾那些細碎的茶末。
一燈如豆,照耀她起伏的身形。她背對他,肩膀一抖一抖,用沉默和眼淚相對。
豐慶噙了抹笑容,有氣無力地斜睨着她,低聲道「莫拾了,過來。」
這樣的命令,杏娘從前不敢違逆。眼下,她淚水漣漣,別過頭去,竟不理她。
豐慶面色一沉,重重拍了下扶手。
杏娘給他嚇了一跳,嘴唇一抿,眸中掠過絲絲不甘和倔強,站起身來,朝他走去。
豐慶盯視着她,才經過情、事的臉蛋猶有紅潮,額上水光閃閃,是層薄薄的涼汗。
她容顏算不得驚艷,勝在那眉眼溫柔,臉蛋圓潤頗有福相,身段是該細的細應豐的豐。十足是個尤物。
竟一直安守在外院書房內,蒙塵數年不曾給他發覺。
豐慶面色緩和了些,拍拍自己大腿,朝她一笑。
杏娘抿了抿嘴唇,沒有撒嬌坐上去。
她膝蓋一彎,嘭地跪在地上。
豐慶一驚,下意識去扶她起身。
杏娘倔強不肯,扭了下身子避開他的攙扶,鏗然磕了個響頭。
豐慶眸子微縮,將她下巴鉗住,看她滿面淚痕,似有不忿,他本心情頗佳,霎時布了陰雲,低聲質問「你這是何意」
杏娘啜泣道「求老爺給奴婢一條活路,奴婢無福,實在消受不得。」
豐慶面色黑沉下去,拖住她下巴將她強行提到自己身前,俯身盯視她道「你什麼意思我願意抬舉你,你還不願」
杏娘閉了閉眼,任淚水滾滾而落。
「那夜是奴婢錯了,奴婢身份低微,原就不配。」
豐慶壓低聲音,湊近她的臉,惡狠狠地問道「所以,你現在後悔了」
「老爺」杏娘抬臉,面色哀婉凄然,「您縱只是幸個奴婢罷了,興起之時,便索一夜之歡。可奴婢身份若此,命運不由己身,萬一給人發覺,奴婢唯有一死。」
她輕輕抹去淚水,強擠出一抹凄婉的笑來「老爺,就當是場夢吧。奴婢會永遠記得您的好,永遠仰慕您,為您禱祝。」
她試圖掙開他的鉗制站起身來,回視一地茶末,故作輕鬆地道「奴婢還得收拾殘局,不然,明日又要受罰了」
客氏心情不佳,鎮日打奴罵婢,豐慶不是不曉。
見杏娘這般畏懼,又這樣委屈,適才胸中的懷疑和悶氣皆散了。
杏娘才掙扎地站起身來,就給豐慶一拉,扯入他懷中去。
他將她抱在膝頭,扭過她的臉蛋親吻她的嘴唇。
聲音中帶了杏娘熟知的暗啞艱澀,他說「你怕什麼不需你拾,旁人發現便發現了,我喜歡你,誰管得着我」
杏娘伸手軟軟地推他「可是太太」
豐慶眸中閃過一抹厲色,手上一動,將杏娘暗綠色對襟衫子扯落肩頭。
他埋首下去。
只聞斷斷續續的語句。
「待我收回了她私賣的那些東西,便將她攆到莊子上住着」
「我要你光明正大做我的女人」
杏娘抖得厲害。
天氣日漸寒涼,這般無遮無擋,實在很冷。
豐慶見她直打冷顫,含笑擁住她,裹進懷中。
她坐騎在他腿上,頭貼在他右肩,伸手緊緊攀住椅背,支撐自己上下起伏。
豐慶發出饜足的低嘆。
杏娘窩在他懷裏,沒有起身。
男人已經半百,頭髮花白,年輕時許是英俊樣貌,如今,膚色青白,頸側皮膚堆皺,微可見斑
她雙臂吊在他頸上,眼睛一眨一眨泛着水光。
雖某些方面他還興緻十足,可到底他不年輕了。
自己白璧無瑕的身子,便如此獻了給他,心中並不是完全沒遺憾的。
所以不能容忍失敗,不能接受一絲的冒險。
至於值不值得,已不在她考慮範圍內。
豐慶回手勾住她手臂,將她纖細的指頭握住,摸到指節處有厚重堅硬的繭子,心中有些不喜,凝眉問她「如今你在屋中是一等侍婢,尚要做粗重功夫」
杏娘低低「嗯」了一聲,「打扇做鞋,這兩樣費手。還得幫補家裏,做點別的功夫,鎮日沒歇息時候。」
豐慶見她神態可人,一雙眼睛水盈盈的,溫柔得似三月的櫻花細瓣兒輕輕落入水中。
「家裏有什麼人」他從沒關心過一個下人境況如何,身為一家之主,他向來只顧個人感受便足夠。難得有心與她話話家常,已是他喜愛她的表現。
杏娘隨手把玩他前襟的繡花紋飾,低聲道「原是姊弟三人相依為命的,養在娘舅家,和姐姐一塊兒給賣進了豐府。」
「哪個房頭的」豐慶問得漫不經心,垂頭在她瑩潤的肌膚上來回摩挲。
「也在咱們西府當差,原在太太屋裏管着器皿擺設的。」她眸中漫過一絲痛色,連忙閉了閉眼,將涌至眼眶的熱意憋了回去。
「哦上回徐媽媽的事,可沒有一併將她發賣了吧」客氏身邊的人都換了一批,如今手下使喚的皆是豐慶在各處抽調上來的穩妥之人。
杏娘遮住眼睛,軟軟地貼在他胸口「沒有。姐姐早在幾年前,就放出去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