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二章
細品了一回崔寧話中之意,安瀟瀟神色多了幾縷不屑「在你瞧來,冷二姑娘極好」
崔寧回憶一番,鄭重地點點頭。搖頭嘆息「可惜了。好好的閨女,給她家裏人坑得不輕」
安瀟瀟抿了抿嘴,覺得和崔寧說不下去了。
女人才了解女人,男人,呵永遠別指望他們分得清那些貌美女子是好是壞。
安瀟瀟從牆上跳下,二話不說就往回走。
崔寧不敢聲張,飛速躍下,追上她步子,低聲道「姑娘,您來尋我,可是有事」
安瀟瀟哼了一聲,揚手推他一掌「走開,莫擋了我的路。我本是來瞧你是不是要死了的,結果竟還撞着你偷喝酒,可見二十軍棍,着實打得輕了。」
崔寧嘿嘿一笑,正要說話,安瀟瀟突然袖子一揚,一根細細的綠色繩子從她袖底翻出。
崔寧反手一抓,抓住了繩子一頭,「姑娘」
覺出手感不對,不由朝那繩子一瞥,登時綠了臉。
一條滑滑涼涼的小蛇,正順着他手腕朝袖內蜿蜒。
崔寧強大驚失色,手掌鬆開,欲將蛇甩脫。
安瀟瀟心中冷笑,手上撫着另一條小蛇,朝他揚了揚下巴,道「我知你裝傻充愣逗我呢。崔寧,你們暗中打探那應榮的事,想做什麼我管不着。也不論兄長是不是真的對豐姑娘有意。我只知她是個極好的人,我不想任何人傷她。」
月色下,崔寧原本情緒多變的臉,忽而瞧來陰沉而模糊。從他面上,依稀辨得出安錦南的影子。一主一仆,相伴十餘載,從骨子裏頭染上了相同的沉鬱陰狠。
崔寧抓住那條小蛇,穩穩遞迴安瀟瀟手中。
他垂下眸子,輕聲道「姑娘的意思,屬下明白。屬下不能替侯爺保證什麼,但在屬下看來,侯爺絕無傷害豐姑娘之意。」
他雙手抱拳,朝她致禮,足尖一點,自她面前躍上房梁。
安瀟瀟仰頭朝屋脊看去。
灰瓦瑞獸,無言沁在皎潔的月色當中。適才還與她並肩飲酒的人,已消失無蹤。
寒風微涼,拂過她單薄的衣袖。
抬手撫一撫嘴唇,心中又甜又苦。
她怎不知那酒是他飲過的呢
只是他們之間,相隔山海,能略拉近距離的,只有這一口水酒罷了。
因是要入山寺聽講,豐鈺沒有刻意裝扮,穿一身素色衣裙,披了夾棉披風,頭上帶了兩朵藍色絹花,並一對珍珠釵子,清早先在老夫人的佛堂陪豐老太太誦了回經書,才緩緩步出院子,隨豐三太太一路乘車往宏光寺去。
約莫半個時辰路程,很快便至山下,豐鈺下車,應家早有嬤嬤和管事們在候着。遠遠一叢芳草間,立着含笑的應瀾生。
他亦是素服,銀灰色錦緞凈面袍子,只袖口衣擺上綉了不惹眼的海草紋。
他朝她拱手致意,上前恭敬地給豐三太太行禮。
豐鈺面色微紅,垂頭眺了眼周圍的人群。扶着豐三太太的手,小心拾階而上。
他綴在後面,一路凝視她背影隨她登山。
堪堪幾步石階,走得她只覺漫長。
身後那灼熱的視線,直似將她盯穿。
可不經意回過頭去,他又好似根本不曾看她,只叫她暗暗着惱,偏沒發泄之處。
寺門前有些燒香出來的香客,豐鈺等均遮了帷帽,在旁等了片刻才在僕從擁護下入了寺門。
自大雄寶殿上供了清香,再往後走就是為應家備下的那間獨院,正室之中,應太太對面坐着年邁的法師,朝豐三太太和豐鈺道了聲佛號。
這一講經,便是一個時辰。
應瀾生立在那片已然蕭瑟的銀杏樹下,微眯眼帘,望着半山荼蘼。他神色悵然,並不是平素那般含笑明朗的模樣。
流雲飛走,秋陽掠過,在他面容灑下斑駁的樹影。
聽得身後輕緩的步聲,他回過頭去。
豐鈺扶着小環的手,信步在小道上,足下踩踏落葉,發出細微的聲響。
應瀾生面色瞬時有了光彩。
他上前兩步,挺拔恭立,身姿如松,疊手致禮,輕喚她「豐姑娘。」
自上回簡略一談,已過了六日。豐鈺言明,暫無意願成婚,且不欲耽擱他的時間。兩家因有親緣,走動拜訪不過尋常,只要不宣揚出去,無人能知她與他曾議過親事。
然他仍安排了今日一會。
不惜興師動眾,將他母親搬來了盛城。
他想她知道他的心意,想她看到他的赤忱。
想她明白,便是天長日久,他願等。
豐鈺憶及周氏所言,這門婚事,一開始就出於應瀾生的意願。
如今那人便在眼前,眸光炯炯,明凈如玉。
聽他溫聲道「姑娘出來散悶么不若一道走走」
半山之巔,等閑人是進不來的。應家所費香油不菲,方得此殊遇。
豐鈺悶聲道「嬸娘着我到外頭走走。」奉長輩之命,勉強前來,可不是她主動要來尋他說話的。
應瀾生微微一笑,雙眸璀璨如三月湖光,「姑娘這般滴水不漏,不辛苦么」
言語中帶了淡淡的揶揄,倒顯親昵。
豐鈺睨他一眼,抿了抿嘴唇。兩人均未再言語。一路只聞鞋子踏在落葉上的沙沙輕響,小環落後兩步跟在後面,放眼去瞧眼前景色。
金色落葉鋪就的一條小道,兩側秀木挺拔參天。一雙人影相隔半臂距離,緩緩向前,一個銀綢浮光,一個素錦如蘭。應瀾生細心溫和,始終走在豐鈺不遠不近之處,不時柔聲提醒,路有枯枝頑石。偶然側過頭來,那面上總是溫文淡笑,言談舉止,給人如沐春風之感。
於小環瞧來,應公子便是世間最難得的好郎君。從沒見過有人如應公子這般,便對下人亦是含笑有禮,處處周到尋不出半點不足。尤其那張面容,任誰看了不心生歡喜姑娘瞧來面色平靜,不知內里是否與她一樣的小鹿亂撞呢
一路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不覺已走入了銀杏林小道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