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最謙遜的威脅
將火撲滅后,樓蘭僧也不顧上被燙傷的胸口,急急忙將那張紙掏出來。
只見那張紙已徹底燒成了黑灰,只殘留了一小塊焦黃的殘片,上面不知寫了什麼,只剩零星兩三個字而已。
樓蘭僧見此,臉色猛然大變,雙眼射出寒光,往四周一掃,眾打手皆被他的狂態懾住,竟不由自主地後退了數步,讓出了一個空圈。
阿阮站在那兒,心中突地一跳,下意識揚起笑臉準備打個圓場,還沒開口,便見樓蘭僧猛地朝自己撲來,鐵鉗般制住了她的手臂!
“我殺了你!”這般粗吼激憤之下,竟連自稱也不顧了,高高揚起了寬厚的手掌。
阿阮嚇得尖叫一聲,緊閉雙眼,卻沒等到這一掌拍下來。
樓蘭僧一掌拍至一半,想到什麼,又沖阿阮道,“你可看到那紙上寫的什麼了?!”
“我、我……”阿阮結結巴巴地開口,方才她就是隨手一抓,哪裏能看清上面寫了什麼!
可眼下小命就捏在這和尚手裏,她支吾着道,“好像,好像看到了什麼……又沒看到什麼……容、容我想想……”
樓蘭僧臉色鐵青。
這時,樓下的動靜被段九娘知曉了,她匆匆往下走來,見阿阮被那和尚抓在手裏,當即臉色一變,怒斥道,“放開她!”
樓蘭僧見段九娘氣度不同一般女子,猜出她是賭坊背後的老闆,當即不多作糾纏,一手拎着阿阮,一收擊飛身前攔着的人,衝出門去。
段九娘急忙沖樓下的人喊道,“快去追!”
若阿阮在她這兒被抓走了,她難辭其咎。
樓下的打手急忙涌着衝出門去,卻聽漆黑之中,駿馬嘶鳴,隨後馬蹄聲如一陣急雨般遠去了。
等段九娘喊了人騎馬再去追時,茫茫黑夜,已失去了那樓蘭僧人的蹤影。
*
阿阮被扔在馬背上,一路顛簸,只覺渾身要被搖散了架,腦袋倒懸在空中,晃得昏昏沉沉。
騎馬的人正是那樓蘭僧人,從賭坊奔出之後,門口正拴着他的馬,樓蘭僧解開繩子,便抓着阿阮上馬逃了。
馬一路急行,奔出城外,如是趕了一個時辰的路,才放慢了速度,此時阿阮聞到周圍有着青草與泥土的氣息,應當是奔出城外不知何處的荒郊野嶺了。
一夜急行,到天蒙蒙亮時,樓蘭僧趕到了附近的一處小鎮,他先將馬栓在鎮外的一處破廟中,將阿阮扛下來,然後點了她的穴道,便自行離開了。
阿阮昏頭昏腦地躺在破廟的枯草堆里,還有點迷糊不清。
這樓蘭和尚行事毫無章法,她不過是順手替他抓住了那頁紙,那個撞到她的人可是他自己擊過來的,怎麼偏偏就遷怒於她了?
再者,他問自己有沒有看清紙上寫了什麼,她要如何回答才好?若是如實說什麼也沒看清,會不會被他當場殺了?
樓蘭的和尚都是這麼兇殘的嗎?又上賭桌又下殺手,六根不凈,真是個惡和尚。
阿阮躺在草堆里亂七八糟地想了一會兒,隨着廟外的晨曦漸亮,她聞着清冷而潮濕的晨霧,腦中也漸漸清明了。
樓蘭僧去而復返,手中已拿着一個布包袱,將包袱在她身前解開,裏面是幾個饅頭,一套男子衣物。
“大師,你抓我做什麼?有話咱們可以好好商量,對不對?”阿阮試圖以友好的態度與他溝通。
樓蘭僧充耳不聞,將衣服拿出來,放在她手邊,朝她恭敬地行了個禮,“阿彌陀佛,小僧帶着女施主上路,多有不便,還請女施主將這衣物換上。”
這樓蘭和尚的態度變得可真快。
阿阮道,“大師,你帶着我上路做什麼?”
樓蘭僧伸出手,解開她的穴道,“女施主換好衣物,小僧再與女施主細說。切莫逃跑,否則小僧便免不得要捆住女施主了。”
阿阮被他這個極其謙遜的威脅之語弄呆了一下,倒也不敢真打逃跑的主意,反正她輕功在他之下,逃也逃不掉。
她拿了衣服,先走到破廟後面換上了,這衣服尺寸大小倒是正好,隨即她又將頭髮用布扎住,走了出來。
樓蘭僧正坐在蒲團上閉目打坐,阿阮走過去,拿起了布包袱旁邊的饅頭,也不客氣,直接吃了起來。
“大師,你這衣服與饅頭是哪裏來的?”阿阮一邊吃,一邊好奇地問。
樓蘭僧閉目,那張凶神惡煞的臉上神情淡定地道,“小僧偷來的。”
阿阮差點把饅頭噎在喉嚨里,她抬起頭,目光複雜地看着他。
這和尚怕是個假的吧……如今還開始偷東西了?
“大師,你不是出家人嗎?怎麼還能偷東西?”阿阮忍不住追問。
“阿彌陀佛。”樓蘭僧念了句佛偈,低頭作了個禮,“小僧迫不得己,犯此大戒,待回樓蘭后,便自領懲戒。”
阿阮懷疑地看着他,覺得他在騙人。
樓蘭僧猜出她的懷疑,卻並不開口解釋。
阿阮吃着饅頭,打量着他,忽然一愣,“……大師,你的那個金缽呢?”
樓蘭僧閉目不作答。
“難不成你把金缽留給人家了?!”
樓蘭僧不答,阿阮便知道自己猜中了。
她心裏頓時湧出複雜的感覺。
那金缽一看就貴重無比,這和尚說給就給,沒半點不舍,全當是身外之物。
這會兒這人倒又真的像個和尚了。
阿阮吃完饅頭,再度開口,“大師,你把我抓來,究竟想幹什麼?”
樓蘭僧行了個禮,“女施主,小僧乃樓蘭僧人,法號蘇勒頡摩,來中原是為了討回樓蘭禪宗的一本秘籍。當年少林遠赴樓蘭,與樓蘭禪宗交流佛學一道,離去之時,少林借走了樓蘭禪宗的秘籍,並留下了一張字據憑書為證。如今小僧便是帶着字據前來中原,要去討回這本秘籍。”
阿阮聽了,心中打鼓,“難道那張紙……就是那張字據?”
“正是。”樓蘭僧行了個禮,隨即目光灼灼地看着阿阮,“女施主,你好好回憶一下,是否看到了紙上的內容,以及少林的章印、指印?”
阿阮張目結舌。
那張紙如此重要,如今燒得只剩一小塊,而看過的人只有這個和尚,他這是要逼自己說看過那紙上的內容,好抓自己去少林當人證?!
“我……”阿阮一時語塞,她根本就沒看到那紙上寫了什麼,更別說什麼章印指印了!
“女施主,茲事體大,不得輕怠,還請仔細想想再開口。”蘇勒頡摩目光緊盯着她,說出的話謙虛有禮,內容卻是十足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