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角琴(中)
()手上的茶盞一顫,沁涼的茶水灑出了少許。
向來沉默而從容的薛安忽然的驚呼,令薛采心中不禁猛地一沉。
原本璀璨如星的眸子,有一瞬間地黯淡,然而卻也只是眨眼的功夫,那溫潤如玉的淺笑便又再次浮現在了他精緻的面容之上。
微微地偏過頭,不動聲色地將已端了許久的茶盞放置在一旁,然後又將目光移向桌上的金絲楠木鑲玉琴盒,薛采細看了那盞令薛安聲色俱變的琴——
清角琴。
曠絕古今的絕世名琴。
與伏羲的“龍吟”,刑天的“渾沌”並稱為上古三大神器。
此琴長三尺六寸六分,桐面梓底,曲指輕敲,桐木鏗鏘有聲。琴徽是普藍色寶石鑲嵌而成,前廣后狹,主色暗朱紅,音質清澈,琴音絕美,據說是上古聖王明君軒轅黃帝命上古大神應龍所制,應天地之理,順五氣之行,位列天下神琴之首。
因為此琴琴身與鳳身相應,琴漆有龍鱗斷紋,暗合王者之相,故又被世人稱作“帝王琴”。
世間有傳聞說,因為此琴製成之時,積聚了天地萬物之靈氣和幽冥鬼神之靈力,所以凡是擁有此琴者,皆可通過此琴而觀天地陰陽之道,明五行制伏之法。換句話說,也就是擁有此琴的人,能夠通過此琴而知國之興衰,人之生死……
薛采望着擺放在眼前的清角古琴,不自覺地輕聲低喃:“清角琴……”
他的聲音極輕,彷彿帶有一種不能置信的震驚,又像是隱含着一種決絕的頓悟,聽在旁人的耳中,不免讓人覺得有些幽泠之感。
“不錯,此琴正是清角琴。”挑過頭,不動聲色地將薛采所有的表情都納入眼底,司徒如風繼而又道:“司徒如風奉皇上口諭,以黃公子名義送清角古琴給薛府丁香姑娘,還望相爺速請丁香姑娘出來……”
話說得很直白,沒有寒暄應酬,不帶一點拐彎抹角。
他自幼舞刀弄槍慣了,又長期生活在軍營之中,看不慣官場中文人的萎靡習氣,也學不來那些阿諛奉承。
“請她出來?!”薛采怔了怔,抬眼望向司徒如風,精緻的面容之上黯然一閃而過,隨即狹長如月的眸子光芒一閃,臉上的笑意依舊不減,“司徒將軍軍務繁忙,時間緊迫,此等送琴小事,我看不如就讓薛某代勞吧……”
“如風不敢勞煩相爺。”司徒如風稍稍一躬,朗聲道。
薛采聞言,犀利的眼睛半眯起來,笑意頓時消逝,神色一凜,“莫非司徒將軍信不過本相為人?!”
凌厲的目光,讓人望之生畏。
面對薛採的不怒而威,邶莫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簌簌發抖。
然而司徒如風卻不為所動,依舊面色不改,只冷冷地道:“皇上有令,清角古琴必須親自交與丁香姑娘手上,不得假手於他人。如風身為臣子,自當奉命行事,還望相爺見諒。”
他的聲音低沉漠然,無波無瀾卻又顯得擲地有聲,不卑不亢的態度盡顯出當世名將的風範,令薛采也不禁暗暗讚許。
當今邶莫,敢如此跟他說話的,除了司徒如風,恐怕也再沒有第二個人了。
薛采似笑非笑地揚眉,取過方才自清角琴上滑落的一方錦黃緞布慢慢把玩,“既然司徒將軍身負皇命,薛某也不便再強求了……”
他頓了一下,側過臉,又瞥了一眼方才臉色巨變的薛安,冷冷地吩咐:“去把‘丁香’姑娘給我請過來。”
話中“丁香”二字的語氣明顯被加重了許多,薛安立刻會意地道:“是,相爺。”
微微頷首,恭敬地一躬,他便領命而去。
寬敞地大廳,隨着薛安地離去,而驟然生出了一些冷清。沉滯的空氣充斥廳中,叫人呼吸困難。
薛府的婢女將已經沁涼的茶水撤下,又再換上了剛泡好的熱茶。
薛采將手邊的茶碗擺弄着,直到茶水再次完全冰冷也沒有喝上一口。
胸口,隱隱升起一陣模糊的鈍痛,分不清到底是心痛還是舊傷。
不知道為什麼,當看見薛安的背影漸次消失在黑暗深處的時候,有那麼一瞬,他只感到無比的空虛和凄冷。彷彿有什麼決不能失去的東西在漸漸地離他遠去,卻已無力阻止,這個驀然的發現令他深感不安。
門口隱隱有了一些響動,但是薛采卻並沒有察覺,只是旁邊的司徒如風忽然轉身的動作令他不禁一怔。
一直沉默不語的司徒如風眸光轉動,移向大廳門口某處,柔和地定住。
薛采抬起頭,先望了眼司徒如風,然後才若有所覺,緩緩回頭。
一道優雅庄麗的身影,跳入眼帘。
黑若金墨的長發銀絲帶綰起,宛若群星璀璨的夜幕被銀河纏繞,燦亮到幽異,盈辛身着一襲芙蓉色的曳地望仙裙,隱隱顯現在闌珊的夜色中,散發出一種霓光耀目的傲氣風華,令人無法逼視。
見薛採回頭,盈辛緩緩前行了幾步,隔着寬敞的大廳,遙遙行了一禮:“奴婢丁香見過相爺,給相爺請安。”
清冷的聲音,卻如琴聲般清澈,餘音散盡,廳內寂靜無聲。
盈辛又上前了幾步,走至大廳中央,再次傾身一福:“不知相爺有何吩咐?”
她的眼中幽冷清澈,如同深山溪澗,不帶一絲雜質,瞅得薛采心中一陣酸澀,不敢開口。彷彿一開口,應了她的問話,便是負了天下,辜負了最不應辜負的。
薛采臉色變了變,半晌未答。
一旁的司徒如風雙手捧起桌上的清角琴,對着盈辛極有禮地一躬,朗聲道:“拜見丁香姑娘,在下如風,奉我家主人黃公子之命送禮來了。”
盈辛微眯了眼朝司徒如風望去,她自幼便識得百琴,眼光也厲害,一眼便看出了他親手奉上的古琴乃是一件極品。
再細看之下,赫然看清了琴身上的龍鱗斷紋,頓時明白那盞古琴便是鼎鼎有名的清角琴,心中不由地一怔,難以置信地低吟:“清角琴?!”
清角琴乃是上古聖王明君軒轅黃帝曾用過的瑤琴,歷史悠長,早在五百多年前就失去了蹤跡,而更多的說法是說這清角琴根本就從未存在過。
司徒如風微微頷首,彬彬有禮地笑道:“姑娘好眼力,此琴正是清角古琴,還望姑娘笑納。”
說完,走上前兩步,他雙手將琴呈於盈辛眼前。
盈辛雖然對琴極為喜愛,但清冷麵色卻依舊不改,只用冷冷的語調道:“如此大禮,丁香不敢擅自領受,還望公子將此物帶回。”
司徒如風愕然:“丁香姑娘,這琴是我家主人……”
“無功不受祿。”盈辛抿唇,眸中藏着清冷,幽幽看向薛采,繼而又對司徒如風道:“丁香一介女子,位卑言輕,身無可回贈之物,還不起黃公子如此大禮,請將此物帶回去吧……”
可恨,可惱!
她從不曾想到薛采讓薛安請她過來,居然是為了讓她接受另外一個男人的禮物。
“這……”司徒如風為皇上辦差從不曾丟過這樣的臉,又不好失禮,只得轉而將目光望向薛采,“薛相你看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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