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三更
劉錫命和李彪背着背簍站在府衙后的長街口,看着比市坊還要繁華的長街有些吃驚,想來是靠近衙門和富人居住區,這條街上多是賣綾羅綢緞、衣服帽飾、文玩字畫之類的奢侈品。
街上行人也大多穿着比較華麗,最差也是細布衣服,劉錫命二人這一身打扮倒是顯得格格不入了。
“窮鬼閃開!”
一個突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隨即一雙手重重地將劉錫命往街旁推開,劉錫命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你!劉錫命轉頭過來對着來人怒目而視。
身後這人身着藍黑色家庭服飾打扮,揚着頭哼了一聲,轉頭又向背後點頭哈腰:“老爺請。”
一個穿着紅綢羅紗的矮個中年男人看也不看劉錫命徑直往前走去。
劉錫命站起身來正要理論,卻聽到身後陣陣馬蹄聲傳來,一聲鞭響凌空響起。劉錫命心中打了一個激靈,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躲,只見一條馬鞭徑直從他身邊甩過,一匹駿馬和一道青色身影從他身邊小跑而過,前面那兩主僕卻沒躲過去,慘叫一聲被撞倒街邊。
劉錫命躲過一劫,心中大懼,卻也冒出一股股衝天怒火。要不是自己最近常喝靈水,身體反應速度大增,剛才要麼被鞭子抽到,要麼被馬撞上。
草你娘的,劉錫命剛想破口大罵,卻見那名騎士回看了一眼,等劉錫命看清那人身上的大紅鴛鴦襖時立刻被嚇得不輕,剛要出口的話收了回來,不知道這是哪裏的兵馬,有什麼急事?
那騎士既不停留也不減緩馬速,依舊直瞪瞪地往前跑去,顯然也沒把劉錫命和那對主僕當回事。
繁華的長街頓時紛亂起來,女人的驚叫聲、孩童的哭喊聲到處都是,直到這騎士走了才紛紛平靜下來,有幾個行人被撞倒也敢怒不敢言。
李彪倒是運氣好,許是長久以來的貧富意識,他一上街就往街邊站,剛好躲過一劫。之前劉錫命還在心裏嘲笑他呢,哪曉得人家這特么才叫有危機意識。
那對主僕更慘,躺在地上直叫喚,兩人都被撞的渾身是血,看得劉錫命默默暗爽,原本的怒火也消了一半了。眼見都是受害者,劉錫命想了想還是好心去拉那富戶一把,誰知那中年男人艱難地看了一眼轉頭罵道:“窮鬼滾遠點,孔波你個殺才還不快來扶我!”
劉錫命心中日了狗,氣憤地說道:“辱人者人必辱之,老鬼,今天就是老天給你的教訓!”也不管他在那兒繼續罵罵咧咧,轉身拉着李彪就走。
心中卻是萬分悲涼,這世道是他娘的怎麼了?
有權的人欺負沒權的人,富的人欺負窮的人,窮的人又要欺負更窮的人,整個社會誰都沒有安全感,所以唯一能做的只有拚命往上爬,拚命佔據更多資源,結果形成惡性循環。
關鍵是這些人還樂在其中,人人都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真是久在糞坑不知臭。
就像這對主僕,劉錫命可以肯定他們不會覺得被有權有勢的欺辱了是什麼大事,反倒是被他罵了幾句說不定會被看成是奇恥大辱!
這特么跟我心中的大萌不一樣啊!
這麼一鬧,劉錫命也沒了太多的心思到處閑逛了,想着今天賺了不少錢,而且還談妥了一家酒樓大客戶,債務危機應該是解決了,眼前又浮現出劉陳氏和劉錫賢、劉錫安身上帶補丁的衣服。
“彪子哥,我們去買幾匹布去,再給吳嬸捎點兒吃食。”劉錫命對李彪說道。
這條街上既然有賣綾羅綢緞的,應該也有賣布的店鋪。劉錫命二人沒走多遠,果然看見一家名為益慶和的布店。
這家店的掌柜倒是沒有因為他二人的穿着而看輕他們,笑呵呵對劉錫命道:“兩位小哥可有什麼想要的?”
李彪一看這店裏都是買的精緻細布只一聲不吭地站在劉錫命身後,掌柜的哪還不知道誰是真正的買家。
劉錫命拱手說道:“掌柜的生意興隆,敢問這各式布匹都怎麼賣的?”
“呵呵,多謝吉言,小店所售的細白布一錢六分一匹,織染過的二錢一匹,像這種最為細緻的五錢一匹,客官要哪種的?”
擦,細布果然比粗布要貴了許多,之前聽市坊里的叫賣,粗布也只七、八分一匹。
不過此時劉錫命兜里有錢倒也買的起,想了想家裏四口人,三兄弟都還沒成年,做身衣服也花不了太多,便道:“既然這樣,那紅色的、藍色的、青色的細布各來一匹。”
明朝其實是等級制度非常森嚴的朝代,朱元璋建國時不僅將各社會階層設置的明明白白,就連每個階層穿什麼衣服、什麼顏色都規定的一清二楚,像這種紅色布料做成的服飾,在明初是決不許庶民穿戴的,不過隨着商品經濟發展,到了明朝中期這些規定也就漸漸廢弛了。
“喲,承惠,六錢銀子!”掌柜一下子笑開了花,本以為區區少年,最多受家裏囑咐買個幾尺布就頂天了,哪曉得還是筆大生意。
劉錫命嗞了嗞牙,哪怕決定買前想好了也還是覺得后牙槽被咬碎了,揮手讓李彪從背簍里數了六百文出來。
掌柜,!!!,???
劉錫命,!!!,???
這掌柜的和劉錫命大眼瞪小眼一會兒,明白這小童多半不懂行情,哭笑不得說道:“客官,現在市麵價一千五百文才能兌一兩銀子哩,你這還差,我看看,三百文。”
劉錫命心裏一萬頭草泥馬奔過,還有這種操作!我特么賣了一天菜,最後還沒要被你們的通貨膨脹剝削一道!森氣!
但是再氣,想想家裏,劉錫命還是咬牙又數了三百文出來,這一下李彪回去倒是輕鬆了,背簍里的銅錢一下少了一大半!
不過錢花了,購買的服務倒是沒得說,掌柜的一面招呼他倆歇息喝茶,一面讓小二趕緊將布細心地用粗紙一層層包起來。
也就一盞茶的功夫,劉錫命看着手裏包的整整齊齊的包裹很是滿意,和李彪收拾了往外走去。
“承蒙惠顧!”
嗯,這大萌的店鋪有點兒現代服務的感覺嘛!
劉錫命在街上看了看,想着了解一下明朝絲綢的行情,誰知剛到門口,那綢緞店裏的小二便不耐煩地揮手:“出去,出去,這兒的東西你買的起嗎?”
“嘿,我這暴脾氣,你敢狗眼看人低。”劉錫命氣道。
“呵呵,我們這兒最便宜的綢布二兩一匹,你掏的出錢來隨便進!”
mmp,又是專賣狗大戶的,最恨你們這些玩意兒了,我也好想買。劉錫命硬氣頂道:“今天是沒錢又怎麼了,等回頭有了錢,爺也不在你們這兒買!”
“呵呵,窮鬼還想裝門面!”這小二還沒說話呢,身後另有一個聲音傳來,還伴有一聲女子的輕笑。
劉錫命轉頭一看,一個大腹便便的老男人頭戴四方平定巾,穿着紅藍交領絹布長袍,手裏摟着個艷麗女子。小二一見這人趕忙出了櫃枱,彎腰作揖諂笑道:“黃老爺請了,今天真是黃道吉日啊,難得難得!”
那男人看也沒看劉錫命,還沒進門呢,大手豪氣一揮:“今日本老爺高興,待會兒雲小娘子看上的都包起來!”艷麗女子頓時喜笑顏開。
“哎喲,黃老爺這不是笑話我嘛,你老人家買綢布哪用得着到我這小店來。”還沒等小二巴結兩句,店內出來一個矮胖的中年男子,一邊作揖一邊沖這個黃老爺笑道。
這個黃老爺正準備回話,這時卻有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傳來:“大老爺,可憐可憐,打發點兒吧!”一個衣衫襤縷、蓬頭垢面的小女孩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可憐兮兮地伸手望着那男子。
姓黃的老男人一見這乞兒,馬上勃然變色,不太靈敏地往旁邊一躲,生怕那雙手碰到自己,又順起一腳將那小女孩踢到在地。
艷麗女子也在旁邊跟着嚷到:“哪兒來的小叫花子,這麼貴的衣服你弄髒了賠的起嗎?”
那店小二見黃姓男子怒罵,他趕忙衝出來用腳戳了戳這女孩,語氣惡劣地吼道:“誰讓你在我家店前來的,趕快滾,衝撞了貴人你這賤命可賠不起!”
“王八蛋”
劉錫命之前聽那黃姓男子出言譏諷,本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見着這一幕哪裏還忍得住,他把手裏包裹往李彪懷裏一扔,飛起一腳就將他狠狠踹倒,旋即附身抱起小女孩就跑。
李彪這會兒倒是機靈,回過神來就跟着往前跑,只留下沒反應過來的三人呆那兒,沒過一會兒叫罵聲、呻吟聲不斷從劉錫命身後傳來。
劉錫命抱着小女孩跑出了幾條街才停下來,回頭看見李彪跟的緊緊的,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真是爽快,之前的諸多惡氣也彷彿發散了出去。
眼見沒人追來,劉錫命這才將女孩放了下來。這女孩估計十歲左右的年紀,雖然髒兮兮的蓬頭垢面,但卻很是懂事,儘管被踹了一腳也沒見她哭鬧。
劉錫命心中一軟,從懷裏掏出十文錢來:“喏,這個給你,拿去買點兒吃的。”
“謝謝少爺”女孩看出劉錫命不是什麼壞人,收下錢怯生生地謝到。
“呵呵,我可不是什麼少爺,現在家裏窮,只能幫你這麼點兒了。你自己好自為之,這幾天不要再去那邊了。”劉錫命揉了揉她的頭髮,招呼李彪起身走了。
女孩默不作聲地看着劉錫命二人走遠,突然聽到有人在叫自己,轉過身去向一群和她同樣是乞兒打扮的少年跑去。
“巧曼,剛才那兩人要對你做什麼?”少年中像是領頭的一個男孩警惕的問道,本來他們一群乞兒經常是一起乞討的,誰知剛才在長街他剛向一個書生乞討完,轉頭便看見劉錫命抱着巧曼跑了出去,這才招呼眾乞兒趕緊跟了上來。
這個叫巧曼的女孩臉上喜笑顏開:“他們是好人,喏,那個少爺還賞了我十文錢,我們可以買吃的啦!”
儘管這少年還有疑慮,其他乞兒卻都歡呼起來,少年也只好跟着他們一群人玩鬧着向包子鋪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