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您要不要躺進去
原病酒醒來時,楚兮瑤正支起棺材,扒在裏面畫魂紋;他走近棺床,上下打量這口外型具備的本命棺,這個應該是一口一階幽寂守靈棺,兩階級以下的本命棺都統一一個稱呼,只有三階才有因煉棺師感悟的魂紋不同而有所區別。幽寂守靈棺屬等級最低,是煉棺師的入門檻。
雖然屬於最低級,但絕大多數煉棺師用了多年的時間才跨過這一道檻,想要跨過第二道檻,煉造一口虺極太牢棺,又得花上一段只長不斷的時間,更別說煉製一口三階本命棺,大多數煉棺師一生都難以跨越。
領悟魂紋的多少在其中有着決定性因素,為此每個地方的煉棺工會必有一個玉碑林供煉棺師領悟魂紋,沒有人會拒絕加入煉棺工會,不僅因為玉碑林,更因為它上千年的底蘊和龐大群體。
有些煉棺師能在煉棺房內待上幾年與世隔絕,只為一口好棺;也有煉棺師在魂紋玉碑前枯坐幾十年,只為抓住隱隱之中的靈感;因此很少有煉棺師在世俗界行走,若非知道自己進階無望,誰會自甘墮落?
鍛造本命棺外型,完全是煉器師的活,顯然楚兮瑤表現出一個初學者的形態,沒有切割整齊的三長兩短的板木線條,雖然用地魂石補了缺陷,但依舊不堪入目;只有刻畫的陣法符文能讓原病酒得到安慰,他當初也是因為她在陣法上天賦不凡才動了收徒的心思。
但原病酒萬萬沒想到,在之後的那些煉製的棺木中,楚兮瑤依舊是個初學者,導致後來他和老友們即是敬畏楚兮瑤的魂紋天賦又無奈於她對本命棺粗糙的造型。
魂紋的畫筆,楚兮瑤用自己的頭髮給變出來了,於陣法符文不同,魂紋下筆用的不是魂力,而是魂紋本身的力量,將魂紋的力量印入棺木方能發揮作用。
所以楚兮瑤畫得極慢,一盞茶的時間也沒能畫好一筆,畫快了不留半點痕迹,因而入木三分才能將力量留在本命棺內,經久不散。
楚兮瑤對魂紋的領悟本身就比別人強,能在玉碑林點亮五十個魂紋就可以被稱為天才,雖然玉碑林有上千個魂紋,但都由不同煉棺師所領悟經過上千年的積累形成。所以楚兮瑤被原病酒所敬畏不無原因。
感悟的魂紋越多,獲得的力量越強大,一個感悟五十個魂紋的煉棺師畫出的魂紋力量強大而磅礴,非普通的感悟十個魂紋的煉棺師所畫出的魂紋能比。就像一個池塘容納的東西並不多,但當池塘變成大海,其力量並非池塘能比擬。
因此一個三階煉棺師鍛造的幽寂守靈棺比一階二階煉棺師鍛造出來的價值要高,耐用程度要好,復活的次數要比前者多一次,但單多一次就可以讓鬼修們瘋狂。
雖然鬼修能夠無限復活,但他們也不敢輕易死去。因為本命棺昂貴的價格於它實用價值不成正比;有的本命棺只復活一次,魂紋的力量就消散殆盡了。
還會有鬼修因為買起不本命棺,而小心翼翼地活着,但這些都是少數;絕大數鬼修一生都在為買一口好棺而奮鬥,一有錢就買棺材的大有人在。
所以她擁有的力量自然不是他們能比的,然而要將這股力量融進棺木里所耗費的心神,必然是別人的十倍百倍。
筆尖似蝸牛一樣蛹動,緩慢而深沉。
每移動一步要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拉動狼毫,彷彿手中的筆有千斤重。楚兮瑤咬緊牙關,額頭冷汗直冒,渾身繃緊,這一筆她畫了一炷香的時間,筆尖有無窮的力量在凝聚但就是沒辦法將它畫出來,棺木上空無一物,楚兮瑤卻覺得上面有一座大山,而自己正在用筆劃開那座大山。
她煉化地魂石后的一整晚,就畫了兩筆,中途她很想摔筆,指棺大罵:姑奶奶不畫了;但每當這種可怕但酸爽的念頭冒出來時,睡在牆邊醉酒的原病酒就囔囔說到,自己天賦最好,上天恩賜之類的屁話;也正是這些屁話讓她放棄摔筆的舉動,畫了一整晚。
想着自己天賦異人就畫得那麼困難,肯定別人會比她更困難,所以如果就此放棄,豈不是連他們都不如?
可憐的楚兮瑤並不知道力量越強大下筆就越難這個道理,所以沒有人會比她更難,之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因為沒人能在她面前當個神,除非她允許,
現在原病酒醒了,但楚兮瑤並沒有注意到,自從畫完一筆,從它身上傳來的源源不斷的溫暖的力量,她就覺得自己應該畫下去,無論多難,愚公尚且移山,她不信這比移山還難。
她畫的心無旁騖,心神凝聚,上一筆魂紋因為自己心境波動顯得不流暢美觀,歪歪扭扭實在醜陋,所以原病酒醒了,她都沒有發覺。
煉棺師最忌諱畫魂紋時,被人打斷,走火入魔還算小,要失去對魂紋的感悟,那比殺了他們還要難受。
所以儘管原病酒對楚兮瑤鍛造本命棺的外型萬分嫌棄,還是在等她畫完再慢慢教導。
在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中,轉眼又到了街市喧囔的時候,楚兮瑤因多畫了幾筆,對魂紋的力量有了感悟,對這個如汪洋大海的力量不再盲目,漸漸去掌控它,讓它按照自己的意願印在棺木上,速度也逐漸快起來。
一口一階幽寂守靈棺有八個魂紋,在楚兮瑤畫完三個后,原病酒總覺得不對勁,但這哪裏不對勁又看不出來。煉了五百年的本命棺,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他盯着那三個魂紋在煉棺房內來回徒步,怎麼也想不通。
第二天,又是街市喧鬧的時候,楚兮瑤終於畫完了最後一個魂紋,在停下筆后,酸麻疼痛的感覺傳至全身,令她動彈不得;之前過於專註沒有任何異樣,放鬆下來后,酸麻其實早已佔領了全身。
楚兮瑤累趴了,仰面躺在地面上,環視了一圈,發現原病酒不知道去哪裏了,便順手將狼毫變成自己的模樣,用魂力推動給自己按摩。
自己則賤賤享受起來,不得不說‘楚兮瑤’的手法很好,身體的穴位抓捏準確,自己酸掉麻去的穴位全被按活了,那感覺又酸又爽。楚兮瑤嗯嗯呵呵地發出享受的聲音。
忽然,門外穿來沉穩的腳步聲,煉棺房的門立即被推開,砰的一聲,‘楚兮瑤’瞬間變成一隻不起眼的狼毫掉在地板上。來的人是剛剛給老友修寫完書信的原病酒。
“老師。”楚兮瑤從地板上起身行禮,她低着頭看見自己因昨天熔爐的煙火和剛剛在地上的灰塵而髒兮兮的衣服不免有些臉紅,不用想,此時的發雲估計已經亂成鳥窩了。真是不宜見人。
“嗯。”原病酒應了一聲,摸着山羊鬍須,走進楚兮瑤鍛造的幽寂守靈棺細細觀察了一番,那口造型醜陋,左上稜角凸起,右下又稜角抹平的棺材擺在靠近窗戶的棺床上,他放眼往裏瞧,看看其他五個魂紋是否也有同樣的異感。
他沒有任何發現,其他五個魂紋比大元寶棺典上畫的還好,那些形狀各異的藍色魂紋里蘊含無窮的力量,忽有波濤翻滾而出飛濺在自己臉上,原病酒連忙摸了摸臉頰,發現並無水跡,原是自己遭了迷。
這是力量實化?他隨即想到,連忙再看魂紋,竟見它們像活物一般在畫下的筆跡里流動。
他興奮地頻頻點頭,山羊鬍須被他捏在手裏太入迷沒注意,在點頭時,差點沒被拔光。
“好。好。好。好啊。”原病酒狂笑不斷,連連道好。被誇讚的楚兮瑤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她又聽到:“只是棺材太丑了,不堪入目,污濁眼睛。”楚兮瑤瞬間石化了。
“還有這三個魂紋……”原病酒說著說著就沒聲了,他找不出來哪裏有異樣,但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這裏頭有古怪。自己是老師,若直接說怪,不說緣由不妥當;亂說也不行;直接問一個初學煉棺連一階煉棺師都沒達到的女娃更是不妥。
楚兮瑤見原病酒對這那三個魂紋猶豫許久,問:“老師,可有問題?”
“這三個魂紋看着怪異啊。”原病酒脫口而出。
“不怪異,老師您看,這三個魂紋相互交融,它們的力量兩兩疊加,放在一起,能發揮出極致的力量。其實大元寶棺典中記載並無全對……”楚兮瑤指着棺木上的三個魂紋說。
“你說什麼?”原病酒大喝,像貓兒踩了尾巴,“大元寶棺典是煉棺師上千年的精血所化,你竟然說它是錯誤的,你……你這叫欺師滅祖,大逆不道。”原病酒氣壞了,指着楚兮瑤大罵。
“我沒有,我只是稍做改動,就一點點。”楚兮瑤用右手兩個手指捏着指尖,說著,希望能降低原病酒的怒火,她完全沒有想到大元寶典在原病酒心中竟有這樣崇高的地位。
原病酒斜眼看着楚兮瑤,顯然怒氣未消。
“老師,其實我這也沒算改動,要不您躺進去看看?”楚兮瑤試着問,其實已經換成另外兩個魂紋,但與之前的魂紋相似太多,所以難以找出異樣。
楚兮瑤想讓原病酒入棺感受它們三個魂紋合在一起的力量是多麼迷人。讓原病酒親身感悟改寫后的魂紋,才能使他安靜聽自己徐徐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