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意難忘 第二十一章 宴會
目送那一襲白衣離去。
顧易看看四周喧囂的街道,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臉說了一句:“你覺得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楚瓊的手裏還有一塊奶糕,張開嘴放進齒間,發現原來自己一直都忘了一件事情。
因為她爹是山腳城的城主,也是崑崙掌門的後代,所以他可以經常帶着一些吃食或是小玩意借口上山面見先祖而陪着她。
但是像這奶糕,雖然同樣都是在這流雲居里買的,但帶着這些糕點到了崑崙以後到底會在食盒裏面消散了幾分滋味。
所以這塊奶糕竟是比她記憶里第一次吃到的時候還要好吃的多。
或許也是因為陪着她吃的人不一樣?她悄悄看了他一眼這才回應道:“有真有假,真真假假,於濁世之中識得紅塵百樣方才不負人生一路。”
顧易記得這句話,因為這句話刻在山崖上,就是種有那一株問劍茶樹的那片山崖。
這是他師傅從山下歸來的那一天在山崖上刻的語句。
但是顧易不論是以前還是現在依舊還是悟不得,摸不到,想不通,所以不如不理會。
“那就回去?”顧易提議。
“巧巧也該回來了。”楚瓊點點頭。
他們兩人走出了流雲居,流雲居外面有人,是一位中年男子,只是隨意的站在大門外面的一棵槐花樹下,但便已經讓顧易他們兩個的身體微微一冷。
“見過顧先生和贏小姐。”
那男子走上前來作揖行禮,而後道:“我家魏王有請兩位今日夜在嬴府擺宴。”
嬴楚瓊皺眉,顧易歪頭。
皺眉,是因為楚瓊並不喜歡被人邀請的地點是在自己家,而自己則成了客人。
歪頭,是因為顧易看不懂眼前男子為何看上去像是一把鋒銳的劍但散發的卻是一股子持劍之人少有的鐵血味。
“你上過戰場。”
男子一愣,隨即點頭。
“你不是用劍。”顧易突然想明白了什麼,然後肯定的說道:“你是棄劍用刀。”
男子毫不在意的再次點頭。
“我師父說過,當一名劍客放棄了手中劍的時候便已經稱不上劍客,而在放棄手中劍以後依然用的是劍意的,永遠不可能成為真正的強者。”
男子嘴唇微動,像是要說些什麼,但最終卻是臉色發白一字不吭。
顧易不喜的看着他,向前走了一步問道:“你怎麼還不走?”
男子的身後已經有了冷汗,不是因為眼前的少年對他有什麼殺意,更不是因為眼前的少年有着威脅到他的修為實力。
只是因為剛才的那句話是那位崑崙掌門,天下所有劍客公認的天下第一劍所說。
“魏王恭候。”男子在說完這四個字,像是有些失神的轉過了身子,他的腰板依舊筆直,可在顧易的眼裏,這個背影已經沒有了鋒銳的劍意。
“你很討厭他?”楚瓊有些疑惑,因為她知道顧易不會隨隨便便就這麼流露出自己的不喜。
“算不上討厭他這個人。”顧易搖搖頭,頓了頓,面色有些微紅,目光看向其他地方,盡量用着不在意的語氣說道:“只是你不喜歡,我就不想讓他高興。”
話說道最後聲音越來越小,但是楚瓊的眼裏在微微愣神以後卻是升起了幾分明亮,也不拆穿少年的心思只是接著說道:“可是邀請我們的是魏王又不是他。”
“那晚上就讓那個魏王也不高興就好了。”
顧易說的理所當然。
但他好像忘了一點,這個人世間是大唐的人世,大唐的主人是那位魏王的親兒子,所以這整個人世又有幾個人能夠讓那位魏王不高興的?
“那我們還回去么?”嬴楚瓊看了看天上已經離開了正中央的太陽。
“他說的是晚上,再說了,如果他忘了這件事情沒有派人來催,那我們乾脆也當忘了多好。”顧易覺得自己的這個決定很聰明,不禁有些得意的昂着頭就像是一隻驕傲的天鵝。
“這話你倒是說得出口。”楚瓊翻了個白眼,“你不要面子我祖爺爺還要面子呢!”
“師傅他老人家才不會在意麵子這種東西呢,我昨天晚上在書房看到了一段話,上面是這麼寫的,老而不死是為賊,我覺得師傅他老人家就是當今最大最老的那個老賊!”
老賊之所以被稱之為老賊,首先的是那個老字,是資歷也是年紀。
當一個普通人經歷了太多的事情,從年少到中年最後老去,這段歲月並非只是經歷了而已,而是沉澱為了經驗和底蘊。
更何況是那種活了幾百年的仙家人物?
不過今天的顧巧巧在使出十八般功夫都未曾讓顧易對她這個學生有着任何的不滿,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這不禁讓她感覺到了深深的挫敗感。
“喂!”顧巧巧的頭上還扎着兩個羊角辮,看上去極為的可愛,但是對顧易的語氣和態度卻是十分的惡劣。
“你到底是不是十幾歲啊?怎麼比我以前那幾個老頭子師傅還要難纏?”顧巧巧氣鼓鼓的撅起了嘴。
坐在椅子上的顧易將目光從手裏的書上移開,看着坐在對面桌子後面的妹妹,想了想,然後說道:“可能是因為大多數在我這個年紀的人都太幼稚了,所以顯得我比較成熟。”
“喲!比我大不了三四歲就說自己成熟?你倒是不怕風大閃了舌頭!”顧巧巧就不明白了,自己也不過只是跟着人群到城外看了一眼使團到來么,前幾年她去的時候連之前的幾個先生都沒有給她懲罰,憑什麼眼前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小鬼要懲罰她?
“舌頭是閃不了的,因為舌頭裏面沒有骨頭,連這種常識都不知道以後還怎麼嫁人?”顧易說完話又將目光放回到了手裏的書中,看上去對於這本書上的內容極為的看重,不時的都會點點頭或是思慮一陣。
“我不嫁人。”
顧易一愣,然後抬起頭看着對面好像不是開玩笑的顧巧巧,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有什麼好笑的!”顧巧巧看着顧易臉上那掩飾不住的笑容,以為他是在嘲諷自己,不禁霎時間火氣上了頭。
“我沒有嘲諷你的意思。”顧易搖搖頭,將書合上,有些認真的接著說道:“世俗之中上古時期便已經有太平公主領軍斬殺妖族統帥,開國之時如今的皇後娘娘也曾在陛下出征以後管理天下朝政使其後方安穩,而修者里不說久的,就說兩千四百年前的瀚海觀觀主以女子之身打遍南海號稱南海第一人,一百二十多年前如今的太子太傅武瞾更是出軍妖族十二州,連破三州之地,這般的女子也未曾婚娶,所以我並不覺得你也一定要嫁人。”
顧巧巧聽完這段話,原本心頭升起來的火氣一下子化為了好奇,眼前的少年說起話來的時候語氣認真神態沉穩,沒有一絲一毫的嘲弄或是不屑,好像是真的是在解釋給她聽的一樣。
而她本來想說的也不過只有那位武瞾太傅一人而已,卻沒有想到眼前的少年竟然連着給她舉了四個例子,而除卻那位武瞾太傅,另外的三名女子她竟然一無所知。
“那你還說我嫁不出去!”顧巧巧雖說已經沒有了火氣,但依舊還是不依不饒的在給自己找回面子。
“那就當我說錯了。”顧易沒皮沒臉的陪笑着,但是好像又想到了什麼,又有些感慨般的開口道:“不論男女強大或是弱小,心中堅定或是柔弱,一個人過一輩子自然沒有錯,可當你真的沒有遇到那個想要共度一生的伴侶,人生難免會有遺憾。”
“什麼遺憾?”顧巧巧聽不太懂。
“不知道。”顧易故作高深,隨後忍不住的自己先笑了出來。
“這話也是我家師傅說的,我只是覺得剛才的氣氛很適合把這話說出來所以就裝作是我說的了。”
“果然比我大不了幾歲,真幼稚!哼!我出去玩了!”顧巧巧說完看也不看顧易一眼,就從屋子裏跑了出去。
顧易則撓撓頭有些無奈的站起身子,走到顧巧巧的桌子上看着她練習的那三張字帖,看着上面雖說歪七扭八不怎麼好看,但到底還是寫完了不是?明明她的字寫得很好,但為什麼就不能好好寫寫讓他看看?
收拾了一下桌子上隨意散開的墨汁和毛筆,當顧易出了屋子的時候已經是日頭偏向了西邊。
淡淡的黃昏日落映襯着紅霞彩雲,在這顧府的小院子中茁壯生長的梧桐樹已經開始抽起了枝芽,可如今依舊還是有些光禿禿的,讓樹下面的那名風姿綽約的女子看上去有些孤單。
“陳師伯。”顧易上前恭敬的行了一禮。
“聽說你今天晚上要去赴魏王的宴會?”陳蓉靠在樹榦上,目光清澈。
“是。”顧易點了點頭。
“魏王李泰雖說也是長孫皇后的嫡子,但說到底也只是太子的弟弟,如今太子賢明越加,朝廷內外已經有了不少的大臣開始攀龍附鳳,你要想明白自己的一言一行可都代表着整個崑崙的上下,萬萬不可憑着小性子做出什麼荒唐的決定,聽明白了?”
顧易忍不住的苦笑道:“我哪裏有什麼小性子。”
陳蓉斜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是沒什麼小性子,也就是個愛哭鬼罷了。”
“我不就哭了那麼一次么……”顧易沒多少脾氣辯駁着:好歹我最後也沒有哭出來好不好。
府外,一行隊伍已經到了顧府門前,隊伍之中的華貴轎子上赫然插着一支小旗子,上面着有“魏王”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