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章 軍令橫來如山倒
“夢舒——”程瑞凱默默看着眼前的這一切,緩緩地走上前來,想讓龔夢舒將黃啟倫的屍體放下,但龔夢舒將黃啟倫抱在懷中,好像根本就沒有聽見他的話。
崖石上滿是鮮血,並且還有血水汩汩地流出,順着崖石向下淌。
程瑞凱還待要勸說龔夢舒,卻看到翠谷面色煞白地指着那血流,發出了一聲尖叫:“那血是從龔姑娘那裏流出來的!”
程瑞凱心猛地抽緊,連忙看去,果然見龔夢舒的下身裙擺沾染了濃重的鮮紅,還有新鮮的血液不停順着她的腿流出,和崖石上黃啟倫的鮮血混合在一起,看上去觸目驚心。
“夢舒!”程瑞凱再也顧不得許多,三步並作兩步,一把拉開了黃啟倫僵硬的身體,將龔夢舒一把抱了出來!這才發現龔夢舒的裙擺早就被血水浸透!
“龔姑娘是不是要生了?羊水都破了!”翠谷顫聲叫道。
“來人啊,快去傳醫生!馬上叫大夫來府邸!”程瑞凱的聲音急促,呼吸開始不穩起來,向來平穩鎮定的眼眸中也閃着慌亂的光芒。
“二少爺,那這個瘋子……”有人請示程瑞凱如何處理黃啟倫的後事。
程瑞凱心急如焚,但還是偏過頭去看了看黃啟倫,抽空說道:“先將他的遺體送回黃家,再將他和他母親合葬在一起!所需費用全部由我承擔。”
早有下人奔跑着去忙碌,而翠谷跌跌撞撞地連忙奔回院子去,替龔夢舒做好生產前的準備。消息早就在程家傳開,幾乎沒人入睡,眼下全都聚集到了程家的客廳,個個懷着複雜的心事,焦急地等待龔夢舒臨產。
程瑞凱坐立不安地在背着手廳里走動,程老太太焦急地對程瑞凱說:“孩子,你趕緊坐下來吧,別再晃了,你晃得我眼暈……”程瑞凱這才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了下來。
二太太滿珍見程瑞凱緊張,不由抿嘴寬慰他:“別擔心,女人么,都這樣,都要經歷過這一關,才稱之為女人……”
可是程瑞凱心急如焚,哪裏聽得進去眾人的勸慰。大廳的一角悄然出現盧青青的影子,她的那雙眼眸盯着眾人臉上關切龔夢舒的表情,眼底里閃過一絲妒恨的光芒。但是她什麼也沒說,更沒有鬧騰,而是轉頭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大廳。
龔夢舒在凌晨三點,生下了一個重6斤的男孩。好消息在程府傳開來,暫時沖淡了後花園山上的血腥事件所帶來的衝擊。隨後的好幾天內,程家都沉浸在喜悅之中,程察仲和程老太太更是樂得合不攏嘴。
程瑞凱對自己得了個兒子心裏頭自然也是高興的,但他知道龔夢舒的情緒依舊不穩定,因而龔夢舒剛生產完的那幾日他哪也不去,只是守護在她身旁。
龔夢舒只是一動不動地盯着帳頂,她臉上獃滯的神情只有當翠谷將孩子遞過來要她餵奶的時候才會稍稍有表情。可是因為悲傷和疲倦,她沒有什麼奶水。於是程家又在張羅着請奶媽。身邊所有人都圍着她忙碌,可是龔夢舒卻好像一具木偶一樣,毫無生氣。
“黃啟倫的後事……”終於在生產幾日後的午後,龔夢舒勉強提起了精神問程瑞凱。
“你放心吧,我已經安排人將他下葬了,他和他母親合葬在一起。”程瑞凱回答道。
龔夢舒這才稍稍放了些心,她疲倦地閉上眼,腦海里出現的依舊是黃啟倫那張血跡斑斑的臉龐,覺得心底里充滿着濃重的悲哀和無奈。
“夢舒,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吧,”程瑞凱用手握住龔夢舒冰涼的手,低聲道:“別再為這個難過了。現在咱們有孩子了,你要放寬心,為孩子着想……”
但是龔夢舒卻沒有回答他,她和他說完幾句話,又回到了自己封閉的世界裏。程瑞凱見此,無奈地嘆口氣,對龔夢舒抑鬱情緒的擔憂遠甚於得到兒子的喜悅。
兩人就這樣尷尬而沉默地互相守着,翠谷過來對程瑞凱說:“二少爺,外頭有客人找您。”
程瑞凱蹙起眉頭,道:“是誰?”
“聽來人說,好像是南京來的特派員請您去一趟。”翠谷小心翼翼地傳話道。
“特派員?”程瑞凱蹙起眉頭問道。
“是,來人已經在大廳里等候了——”翠谷恭謹地回稟道。
“我知道了,”程瑞凱一邊在心裏頭思忖南京那邊的人怎麼會到了茗城,而且指名道姓要見他,一邊低下頭對龔夢舒說道:“夢舒,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去就來。”
龔夢舒半閉着眼眸,一聲不吭。程瑞凱站起身來,便隨着翠谷出去了。
程瑞凱帶着副官剛來到大廳,卻見幾名荷槍實彈的軍官在等候他。見程瑞凱進來,為首的一個軍官面色嚴肅地走上前來,道:“程司令!”
程瑞凱微微愕然,眼前的軍官他並不相識,於是禮貌但警覺地反問道:“您是?”
“南京總統府的周特派員讓我們過來,特別奉命請程司令跟我們上趟南京——”那名軍官神情倨傲地說道。
“周特派員?”程瑞凱思忖片刻,驀然想起很早之前,和盧青青去趟南京,曾經和這位姓周的特派員有過接觸,便道:“原來你們是周特派員的人,失敬失敬了!”
“周特派員有要事找您,時間緊迫,所以還請程司令多體諒,趕緊跟我們去南京吧?”那名軍官對程瑞凱說道。
程瑞凱不易察覺地蹙了眉,道:“不知道周特派員這麼著急讓我去南京做什麼?可否有公函命令?”
那名軍官好像早就料到程瑞凱會起疑心,冷笑一聲,從身邊的手提包里拿出蓋了章的公文給程瑞凱查看。程瑞凱見了白紙黑字的公函命令,心頭的疑竇更深,但軍令如山,他也不好當眾抗令,便道:“那請各位大哥先坐下喝杯茶,我進去和內人交代點事情就隨你們出發。”
“不了,南京路途還遙遠,我們哥幾個都要趕回去,所以請程司令趕緊跟我們走吧!”那位軍官是軟硬不吃。程瑞凱的副官見幾位軍爺如此囂張,忍不住便要站出來說話,卻被程瑞凱一把扯住。
“別輕舉妄動!”程瑞凱低聲阻止了丁副官,不管南京的周特派員叫他上南京有何要事,但眼前的幾個人既然能拿出公函命令來,說明來頭不小。心中隱約覺察出這幾個人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可違抗軍令是死罪,萬一處置不好,便會牽連到程家全府的人。
想及於此,程瑞凱於是便忍下心頭的不爽,對那幾位軍官卻還是客氣道:“既然如此,那程某就隨你們走一趟吧!”
“程司令果然是個爽快人!”那名軍官皮笑肉不笑,做了個請的手勢。
程瑞凱也不說什麼,讓丁副官去拿他的外套來,丁副官會意,正要離開客廳,那名軍官卻變了臉色道:“不用拿東西了,我們立刻走吧,車子在門口等着呢!”
說著幾名精壯的軍官也圍了過來,將程瑞凱卡在中間,其中一個人還拿出了一隻手銬將程瑞凱的手給“咔嚓”一聲拷上了!
丁副官見狀大吃一驚,便要衝上前去拚命,程瑞凱卻搖搖頭,道:“程某不知道犯了什麼法,要被這樣對待!”
“我們只是周特派員手下做事的,要想知道他找你什麼事,你只好隨着我們去南京說清楚了!兄弟奉命行事,得罪之處請程司令多見諒!”軍官對程瑞凱說道。
程瑞凱苦笑一下,倒也泰然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走吧!”
丁副官準備打電話叫程瑞凱手下的官兵殺進來,程瑞凱用眼神制止住了他,道:“丁副官,你去跟太太老爺們稟告一聲,說我去南京出門幾天,到時候就回來!”
那名軍官道:“是的,只要說清楚問題就會回來的!你們也別太過擔心。”說著使個眼色,幾名彪形大漢便押着程瑞凱向外走去。
依照程瑞凱平日的身手,那幾名壯漢未必是他對手。但他顧及程家的安寧,加上平日為人做事並無欠妥之處,心中坦然,便也想上南京和周特派員當面對質,故而也不反抗,便隨着那些人一起出了程家,丁副官也一起被押解了出去。
臨出門的時候,程瑞凱轉過身特別對站在門邊瑟瑟發抖的翠谷吩咐道:“好好照顧龔姑娘,讓她和孩子等我回來。”說著便頭也不回地跟着那些軍官上了車。剛一坐穩,車子便如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等程察仲和程老太太知道消息,急匆匆趕出來時,程瑞凱和車子早已經不見蹤影。程察仲面色蒼白地拄着拐杖在桌子邊坐下,重重地猛拍了一下桌子,吼道:“大白天的憑白無故抓人,還有沒有王法了?!”
程老太太則哭得滿眼是淚,一邊喊道:“誰把我的寶貝孫子給抓走了?我的曾孫子才剛出生呢,就沒了爹!”
程瑞泰也是一臉驚惶之色,只是一聲不吭。林雪嫻見程瑞泰半晌都說不出話來,便接過話頭寬慰着程老太太和程察仲道:“奶奶,爹,你們別驚嚇過度,二弟只是去南京交代事情,把事情說清楚了,估計就沒事了。你們別擔心,他好歹也是個司令員,那邊不會對他怎樣的!”
“這個可很難說,”盧青青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大廳外走了進來,她面無表情地往那裏一站,道:“外頭可不比我們這裏,瑞凱去了南京,人家只會當他是根草!”
盧青青的話提醒了程察仲,他連忙賠笑着對盧青青道:“賢媳,你家裏南京不是有人么?能否讓你的娘家人幫問問瑞凱……”
“我娘家人早就不認我這個不爭氣的女兒了!”盧青青咬着唇,冷冰冰地說道:“我在程家過的什麼日子他們早就清楚,他們現在是想幫也不會來幫咱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