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答謝阿離 那條慘死的魚
昨日梨落回府時,便聽爹爹說了尚書省李氏父子的慘案,她心裏隱隱覺得,他們的慘死可能跟此次京師背後的案件有一定的關聯。
不過,梨落既已經許諾自己,要遠離這些紛爭之事,便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這些事情,京師城中,有不少高手,自己何必多此一舉呢?
唯一讓她心裏隱隱擔憂的是,她已經幾次偷偷傳信給玉鼠,卻還沒有收到師傅的回應,那天只匆匆看了一眼師傅,還有他新收的徒弟李青松。
想到李青松這個人,她決定暗地裏派去打聽一下逍遙派的動向,說不定可以知道師傅的下落。
梨落看了看窗外,離中秋節還剩十天,今天天氣不錯,她想去一趟燕支山,看望一下那名叫阿離的女子,自己生病期間,此人還派人送來了不少草藥,她還幫爹爹解了大難,自己理所應當去親自感謝一下她。
想到這裏,她帶着紫米和櫻桃拿了幾個她做的燈籠,還有一些藥材,坐上馬車,朝燕支山行去,隨行的還有一些江府的侍衛。
梨落心裏想,萬一國師和阿離不在燕支山,她可以把禮品讓道童收下,讓他代為轉交。
燕支山
朗清風得知梨落前來的時候,心裏微微有些詫異,前不久聽說她生病了,自己還派人送了一些藥草過去,難道說是來回禮的?
他心裏有些不太習慣,因為他雖然貴為國師,但其實在京師的朋友很少,除了藥王谷的何不同,就只剩下沈府的沈睦州。
他與藥王谷的何不同達成忘年交的原因,完全是因為他們二人對藥草的興趣相同,經常在一起切磋。
而他跟沈睦州相識,是因為一次在京師閑逛時,同沈睦州看中了同一樣古董,兩人有所爭執,最後在那家古董店老闆的撮合下相識。
後來沈睦州因戰功,被朝廷冊封為平西將軍,朗清風當時也在場。兩人相遇后,經過一番相處,結識為知己。
等朗清風派道童去接梨落的時候,阿離已經把梨落帶去了燕支山的後山,這個時令,後山開滿了紅色的風鈴草,此刻花香四溢,空氣中瀰漫了香甜的味道。
不遠處的山坡上還有一片藍色的野花,清風陣陣吹來,梨落感覺心情都好了很多。
“梨落,前面有一條小溪,裏面的魚可多了,我帶你去看看。”阿離說道。
梨落點點頭,跟在阿離身後,阿離看着年歲雖然比他們大,但是性子特別活潑,話也多,她時不時地問梨落一些問題,說話的大部分內容都是關於朗清風的。
此時的阿離如同一個輕盈的少女,她不停帶着梨落在山間的野花叢中穿梭,還時不時地摘了一把,告訴梨落這是什麼花,這不禁讓阿離想起了在美人谷的時光。
在阿離十歲的時候,父母因為為了請書離子給自己的弟弟治病,把自己抵給了書離子做葯童,除了準備一些藥材,她還要充當書離子的活實驗,用來測試他新發明的各種稀奇古怪的草藥。
為了活命,她逼着自己也去學習這些藥草的常識。
在阿離十七歲的時候,書離子突然跟她說,他已經過了七十歲了,從未娶過妻,突然想嘗試一下那種味道。
他向阿離家下了聘禮,阿離的父母沒經過多少猶豫,便同意了這場婚事。
本來阿離是不在意的,對於她來說,在這個山谷里,她的命都掌握在書離子的身上,嫁或不嫁,有何區別?
只是後來,沒想到這個決定,卻成了阿離心中至今最深的痛。
在阿離十八歲的時候,美人谷中來了一個少年,名叫朗清風,書離子曾答應過朗清風的母親,可以承諾為她辦一件事情。
那位美麗的少婦讓書離子收自己的兒子為徒弟后,便從山谷中消失了。
朗清風那年七歲,他不哭不鬧,安靜地做着書離子安排的任何事情,他天賦極高,學東西很快,看書可以過目不忘,在練武方面,也沒有缺席任何一天。
在阿離二十歲的時候,書離子此人變得有些神顛,他沉迷於丹藥之術,性格變得無比的暴躁,都不動就行打罵朗清風,甚至還懷疑他偷藥材。
一開始阿離只是同情這個男孩,偷偷給他一些吃的,給他做衣服縫衣服,甚至私底下偷偷教他一些草藥之術,本來朗清風是排斥的,但耐不住他有這些需求,後來也默默接受了。
阿離二十二歲的時候,書離子因為服用了有毒的草藥,突然精神瘋癲,沒過多久去世了。
阿離跟着書離子這麼些年,學了不少本事,她將這些東西全部傾囊傳授傳給了朗清風,直到那一年她二十六歲,朗清風十五歲歲,阿離發現,自己已經愛上了這個少年。
不是因為對他的憐惜,也不是因為親情的延續,而是純粹的男女之之中的那種異樣的感覺。
朗清風越長越大,逐漸成了世間翩翩美少年的模樣,他天賦極高,又勤學苦練,做事情有自己的章法謀略,彷彿集齊的全天下優秀男子的所有特徵,這些都讓阿離暗地裏怦然心動。
可那個少年的心思,從來沒有被改變過,他一直把自己當做自己的師娘。
在朗清風十八歲的時候,他決定出谷,但為了報答阿離的教養之恩,他答應阿離三年之後回來陪她,但也只僅僅只是陪伴而已。
“你跟阿風是怎麼認識的?”阿離突然在一旁問道,她此時拿着一個木棍,雙眼緊盯着溪面,彷彿想要插魚。
梨落對國師的印象並不太好,只淡然回道,“其實我與國師並不太相熟,只見過兩次,第一次是因為父親帶我來燕支山,想找國師談在中元節抓流火雲的事情,還有一次是在沈府,當時也是因為京師案子的緣故。”
梨落想到當時那天晚上,阿離帶着一些藥水喂災民,那些災民喝到后便恬然地睡去,梨落好奇地問道,”阿離姐姐那天好厲害,還會研製藥水,那天若不是你,很多京師的百姓就要遭殃了。“
阿離笑着搖搖頭,她看到了一條大魚,拿着木棍立馬戳了過去,然後對着梨落說,”梨落,你看,待會我們加餐。“
看着那隻被阿離戳到的魚直翻白眼,梨落問道,”你們出家人不是不粘葷嗎?“
阿離笑着搖搖頭,”每天都吃那些東西,我都吃了厭煩了,正好你也在,這山裏的魚特別新鮮。“說完她就讓紫米和櫻桃把魚拿着去找一個水坑先放着。
阿離突然看了一眼梨落問道,”梨落,那你覺得是我厲害還是國師厲害?“
梨落應聲答道,”當然是阿離姐姐厲害,那天我們與國師還有睦州大哥商議對策的時候。國師大人對那些災民的病況沒有把握,但是阿離姐姐一來就把這些人的身上中的毒全部都解開了。”
正在此時,朗清風突然從後面走了過來,他一身白袍,依舊恍如謫仙,他在身後不冷不熱地說道,“哦,這樣子看來是清風無能了。”
梨落聽到此話后,立馬驚出一身冷汗,這人走路怎麼沒有聲音,她立馬後退了一步,說道,“梨落見過國師大人。”
朗清風倒是沒有說什麼,他一手背後說道,“備了幾道小菜,江姑娘若不嫌棄的話就在此用餐吧。”
還沒等梨落說什麼,阿離就過來牽着梨落的手說,“走,嘗一下我們這裏的東西。”
梨落只好點點頭,沒走幾步,她突然想起了那條魚,便對着阿離說道,“阿離姐姐,要不要把那條魚帶上?”
朗清風聽到后,驀然回頭問,“什麼魚?”
梨落指了指不遠處水潭處的魚,朗清風看到后,一臉嚴肅道,“出家人不可吃葷。”說完便拂了拂衣袖,大步向前而去,看上去有些生氣。
梨落覺得有些窘迫,怎麼這一個派的人,忌諱都不一樣。
阿離在梨落耳旁輕聲說道,“待會兒你回去的時候把這條魚帶上,這個山泉裏面的魚特別鮮美,回去把它燉了吃了好好補一下。”
想着那條魚已經被叉了,梨落只好無奈的點點頭,說,“好。”
吃飯的地方是一個山間獨立的小樓,下面懸空,上面是一個極為雅緻的一個亭子,亭子裏佈置了一些道教常見的一些畫像和物品,顯得極為清雅。
這個亭子不遠處有一泓山泉水,從頂上直流而下,此情此景讓人不禁想起高山流水。
桌上放了一些道教喜歡吃的,蓮藕、山藥,還有銀耳羹以及一些青精飯。
看着國師不喜人近的氣場,梨落進去凈完手后,便低頭細嚼慢咽地吃着自己的飯菜,這個青精飯,味道雖然寡淡,但用料好,吃起來香甜無比,她吃完一碗后忍不住再想去給自己盛一碗。
盛飯的時候她發現國師的眼神掃了過來,梨落心裏立馬反省到,聽說道教的人提倡少吃,是不是自己吃的過多了?
她只好給自己少盛了一勺,又開始低頭細嚼慢咽。
吃完飯後,梨落便想着告辭,她能夠感覺到阿離對朗清風那種晦澀難言的感情,想着自己不便多待,便讓紫米和櫻桃拿出了自己帶的一些燈籠和藥材,說這就是自己閑來無事編的,希望阿離姐姐會喜歡。
阿離看到后,立馬像個小孩子一般,喜歡地摸個不停,還拉着梨落一起,去自己房間裏掛起來。
出於禮貌,朗清風也跟着前去,此時他站在阿離房間的門口,看着裏面的那一黑一黃的兩個姑娘興奮地掛着燈籠。
阿離掛上一個之後,一臉開心地對着朗清風說道,“阿風,你覺得這個好看嗎?”
朗清風點點頭說道,“兩位先忙,在下打坐去了。”說話間依然沒有任何波瀾。
阿離見他要走,急忙說道,“你等一下,這個太高了,我掛不夠。”
朗清風冷聽到阿離這樣說后,依舊在門口站着不動,梨落覺得有些尷尬,便對着阿離說道,“阿離姐姐,我忘了在馬車上還有一顆人蔘,我現在去拿過來給你。”
說完梨落就急忙走了出去,從車上拿完人蔘后,她特意在外面等了一會兒,想了想,一刻鐘應該夠了吧,這個國師應該去打坐去了吧,梨落猶豫了一下,便輕聲朝阿離房間走去,想着自己給了人蔘就立馬告辭。
走到門口,梨落怕國師還在,便說道,“阿離姐姐,這是我給你帶的人蔘。”
此時阿離趁着梨落進來之時,突然雙手抱住朗清風,飛快地在他的左臉頰上面親了一口。
梨落看到后瞬間被石化,她在想,自己今天是抽什麼風要來燕支山。
朗清風飛快地把阿離的手扒下,一臉氣憤,大步朝門外走去。
梨落立馬閃到一邊,趕緊低下了頭,裝作什麼都沒看到的樣子,沒想到朗清風走了幾步之後,突然回頭對梨落說道,“你跟我來。”
梨落有些欲哭無淚,鑒於國師的氣場,她又只好跟在他身後。
兩人來到了第一次見面時候的那個涼亭上面,朗清風泡了一壺茶,輕拿起茶杯,看着梨落。
梨落有些緊張地坦白道,“我真的是無意中看到的,希望國師大人莫怪。”她心裏突然想起了很多自己看過的話本,想着這國師性格古怪,該不會殺人滅口吧。
朗清風端起他的茶杯,並沒有講話,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后,梨落覺得無比尷尬,想到阿離看朗清風的眼神,梨落清了清嗓子說道,“你放心,國師大人,我跟我爹爹一起辦案多年,知道什麼叫做保密,我、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我的丫鬟我當時讓他們在馬車那裏等我,她們什麼都沒有看到,我也不會跟他們提起。”
見朗清風依舊不講話,梨落又想起了那條慘死的魚,她接著說道,“我也不是有意要吃後山小溪里的魚的,你心裏要是介意的話,我把它帶到家中,埋起來,並為他念佛三天。”
朗清風聽到后,突然冷笑道,“我這裏是道教又不是佛教。”
梨落只好又無比尷尬地低下頭,這國師是不是跟自己八字不合。
一陣風吹過,朗清風此刻俊美的容顏相,有幾分冷意。
梨落想起阿離,又鼓起勇氣說道,“其實阿離姐姐喜歡你,這也沒什麼,你們可以不必太在意,世俗的眼光。”
聽完此話后,朗清風繼續一陣冷笑,“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對阿里有意,從始至終,我只是把它當做我的師娘而已,從未有過任何非分之想。”
想起阿離對着冷清風那愛慕的模樣,聽到此話,梨落有一點為阿離感到悲傷。
眼前的這個男子,如此冷漠,又如此高傲,想必是很難有女子,令他動心的,既然自己說什麼都是錯的,那就乾脆不講話。
朗清風突然放下茶杯,對着梨落說道,“你師傅玉鼠有消息了嗎,他現在人在是何處?”
梨落突然瞪大了眼睛,此人居然會知道自己的師傅是玉鼠,是誰告訴他的?是睦州大哥嗎?她一時不知道作何回答。
朗清風好像讀懂了她的意思,冷聲說道,“我對於這種朝堂之爭並無興趣,我想找玉鼠純屬於自己的私事而已。”
說完他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對着梨落講道,“我知道玉鼠已經來到了京師,你如果看到了他,就讓他來找我。順便問一下他,可還記得秋娘。”
秋娘,梨落疑惑地問道,“秋娘是誰?”
朗清風並未多言,只吩咐了道童送梨落下山,便順着走廊,離開了。
梨落回去后,燕支山裡逐漸又變得清冷,晚上一輪明月升起。
阿離院落里,她一個人赤着腳,穿着一件紅色的薄衫,坐在台階上,看着天上的那輪明月,顯得有幾分孤獨。
有兩個侍女拿了一個披風走了過來,對着阿離說道,“夫人,穿件外衫吧,夜裏涼。”
阿離聽到夫人這兩個字,立馬發火,她有些歇斯底里道,“誰讓你們喊我夫人的?”
她眼睛突然變得惺紅,完全不像白天活潑的模樣,“我告訴你們兩個,以後再膽敢叫我夫人,我就把你們的手砍斷。我知道你們心裏在想什麼,我年紀大了,配不上阿風,難道你們就配得上嗎?你們一個兩個,面上不說,但是心裏在想什麼,我一清二楚。”
朗清風這時從門外走了進來,冷聲讓這兩個侍女下退,院落里頓時只剩下他們兩人,阿離的神情又恢復到了正常,她輕聲說道,“阿風,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當時我就是沒忍住,我喜歡你,你是知道的。”
朗清風一臉嚴肅的說道,“我已經讓他們備好了行李,明日一早你就回美人谷去。”
阿離臉上突然兩行清淚流了下來,她哭着對着朗清風說道,“一年多不見,你就變心了,你愛上她了,是嗎?”
朗清風把臉轉了過去,肅然說道,“我誰也不愛,我是一個沒有心的人,我也希望你不要再浪費你的感情了,我此次出來,只是想查清當年到底是誰辜負了我阿娘,僅此而已。”
說完朗清風便大步離開了。
夜色暗淡,對於阿離來說,這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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