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毒殺司令
呂中忻穿着一身挺闊的軍裝,站上了演講台,他的神色莊嚴而又肅穆,“今天,是你們完成階段學習的結業典禮,更是你們投身軍旅的出征儀式,在此,我代表烈火軍校的全體教官,向你們致以最熱烈的祝賀很最美好的祝願,並且向你們說一聲感謝,道一聲辛苦。”
“感謝你們炙烈如火的報國熱誠,感謝你們將要把寶貴的青春獻給軍旅,更感謝你們來到了烈火軍校,並成功的堅持下來,讓我們這群老兵,看到了薪火相傳的不滅希望。”
“希望未來,無論遇到什麼艱難險阻,你們都要時刻謹記自己的出身,記得你們在烈火軍校所學到的一切!”
不知為何,謝襄的眼眶濕潤了,以往總是盼望着早早畢業,可是真到了這一天,心中卻全是不舍。
“下面有請張司令講話!”
在學員們熱烈的掌聲中,張仲勛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回身向學員們揮手致意。
他轉身走下立台,突然間,他步伐踉蹌,用手捂着心口費力喘息,他的身體劇烈的搖晃了一下,匆忙間伸手抓住一旁的話筒架,話筒架被他拽倒了,他那壯碩的身體也繼而一頭栽倒在地。
學員們一片嘩然,校醫趕過來匆匆診斷,不久就抬了擔架將張仲勛放了上去,陪同張仲勛一起前來的軍官們面色緊張,禮堂外更是有士兵開始集結。出了這麼大的事,結業典禮戛然而止,呂中忻陪同張司令及眾人離開,郭書亭則留在現場主持秩序。
謝襄心下隱隱不安,張仲勛竟然會在烈火軍校出了事,她隱隱覺得順遠一帶的太平日子算是完了。不多時,三輛軍用卡車駛入了烈火軍校大院,從裏面下來了大批全副武裝的士兵,會場門前持槍的士兵手中槍的保險已經悄然拉開。
副司令宋西成大步走進了會場,那群卡車上的士兵也涌了過來,將學員們團團圍住。
“軍方剛剛遺失了一件重要的物品,其他地方都已經搜查完畢,就差這間會場,請烈火軍校的學員和教官配合搜查。”
宋西成手下的人行動極快,彷彿早有準備一般。謝襄聞言,立刻便想到這件事八成牽扯上了那方金印,她不由自主的抓緊了顧燕幀的手,顧燕幀反握住她的手,兩雙手無聲的握緊,從他手上傳來的熱度讓她心裏稍稍好受了一些。
“他們搜的很嚴……”謝襄向前一望,心裏頭就慌了,基本上從上摸到下,那哪裏是搜身,簡直比體檢還要誇張。
顧燕幀那雙深眸微凝,緊緊咬了牙,開始回頭打量周圍士兵的數量。
衛兵的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就搜到謝襄面前,顧燕幀鬆開她的手,擋在謝襄前面,“先搜我!”
可衛兵的手剛剛搭上顧燕幀的褲子,就被他一腳踹倒,“你他媽往哪摸呢?這是搜東西呢?告訴你,老子從小到大就沒受過這種窩囊氣!”
說著,顧燕幀接連幾拳又打在了衛兵身上,沈君山皺起眉,看了謝襄一眼,隨即也一拳打在正準備搜查他的衛兵臉上,“滾開!”
其他衛兵見狀,紛紛趕過來制止兩人。
顧燕幀踢倒一名衛兵,大喊了一聲,“都傻愣着幹什麼,沒見都被人欺負到頭上了嗎?”
學員們聞言紛紛躁動,有忍不住的就此動了手,混亂中,一聲槍響格外刺耳。
副司令宋西成舉槍鳴天,“誰再敢鬧事!都給我槍斃!”
學員們只是鬧事,並不是找死,宋西成如今一言九鼎,槍斃學生這種事八成真的幹得出來,大家不得不紛紛停手。
“你嚇唬誰呢?”
眾人之中,唯有顧燕幀揚眉踏前一步。
宋西成眯着眼哼了一聲,顯然是動了怒,張仲勛不在,正是他立威的好時機,他的槍口抵着顧燕幀的腦袋,“你可以試試我是不是嚇唬你!”
顧燕幀決然一笑,“我……”
“顧燕幀,你別說了!”
出聲的是謝襄,顧燕幀第一次沒有理她,繼續說:“試試就……”
謝襄再也不能忍下去,朗聲說:“我要求一位女醫生,搜身脫衣服都可以,但是不能在這裏。”
清越的嗓音傳到眾人耳中,像是無數珠子散開落了地,顧燕幀喉頭忽然哽了一下,不遠的地方,沈君山面色蒼白的看着出聲之人。
謝襄站在人群之中,這一刻她被所有人看着,不禁百感交集。她知道顧燕幀是為了她,倘若被搜身,那她的身份就瞞不住了……顧燕幀可以為了自己不要命,但自己卻不能真的害他丟了命,她鼓足全身勇氣,語氣堅定,“搜身可以,但只能讓女醫生來。”
“女醫生?”宋西成放下槍,竟是被謝襄氣笑了,“你們烈火軍校還真是……還要女醫生……”
“因為我是女人!”謝襄答道。
她彷彿等了很久才說出這麼一句話,也許從一開始她就是錯的,但後悔么,並不。
滿堂震驚。
嘈雜聲遍佈整個禮堂,沒人肯相信與他們朝夕相處的謝良辰居然是女人!
紀瑾回頭看向朱彥霖,兩人俱是面色蒼白,而沈君山已在往前走,想要走到謝襄身邊將她拉住。
宋西成冷笑着,他手下的衛兵將謝襄圍成一團,帶着她向外走去。顧燕幀推搡着衛兵,沈君山擠到他身後,他們被數個衛兵堵了回去,謝襄回身看着他們,搖搖頭,她的眉皺的極緊,目光也無比的嚴厲,那嚴厲之中,還深深蘊着一種柔情。顧燕幀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隔着人群望着她。
“別害怕。”
顧燕幀被沈君山按住,周圍是數架槍口對準了他們。
死死抑制着自己朝她衝過去的衝動,他嘴唇輕啟,無聲的說出了這三個字,謝襄心口微微一震,想起在北平時顧燕幀對他說的話,“別害怕,我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經歷這些了。”
謝襄一笑,轉身向著車廂走去,她不怕,因為她知道,那個人永遠不會放棄自己。
疑犯謝襄,女扮男裝冒名頂替混入烈火軍校,違反軍紀,動機不明,關押待查。
這是謝襄得到的審判結果,換下烈火軍校的制服,穿着灰色囚服,謝襄戴着手銬腳鐐走進了監牢,幽暗寂靜的走廊內,只有鐵制的鐐銬拖沓在地的聲音。
一天,不,只用片刻,什麼都變了。
打開牢房的門,看守為謝襄卸掉手銬腳鐐,鎖鏈卸掉,本應該輕鬆了許多,可是謝襄卻仍是覺得腳步沉重。
牢房內的環境比她想像的還要差,又臟又亂,光線陰暗,一間小小的牢房內足足擠滿了十多名女囚犯,她們在一排通鋪上零零散散的坐着,眼光卻不住的打量着謝襄腳上的皮鞋。
皮鞋在外面算不上什麼貴重的東西,可是在這牢房內卻是難得一見。
謝襄環視一圈,將行李放在通鋪一角,一名短髮的囚犯一腳將她的被褥踢了下去,“這是你待的地方嗎?”
此人名叫紅姐,是這間牢房裏的大姐頭,任何新人進來,照例都要吃她的殺威棒。
謝襄不想多生事端,撿起行李,拍了拍上面的灰塵,逕自去了牢房的角落。
紅姐不依不饒,她跳下通鋪走到謝襄身邊,大聲嚷着:“鞋脫下來。”
謝襄看着她,沒有動作。
紅姐腳下使了力氣,踢在了謝襄小腿上,“聾子啊!叫你脫下來!”
腿上的痛感若隱若現,謝襄不是沒脾氣的人,她知道和平相處是不可能的了,神色變得冷峻,瞪着面前的幾人。
“我不想惹麻煩,不要逼我。”
其他的女囚犯聞言都紛紛站過來,在紅姐身後看着謝襄,“她說別逼她,她以為她是誰啊?”
“看着白白凈凈的,沒準是大戶人家的嬌小姐偷人被抓了呢……”
此話一出,女囚犯們紛紛大笑。
紅姐收起笑容,身子前傾,一口口水吐到了謝襄的頭髮上,“我就逼你了,怎麼樣?”
謝襄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拳頭,站起身。
那群女囚犯根本沒有把她放在眼裏,但很快,謝襄就用行動讓她們明白了什麼叫做狗眼看人低。
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她獲得了大通鋪的使用權,並且身上乾淨整潔,連頭髮上的口水都被清理乾淨了,一根頭髮絲都沒亂。
謝襄一個人盤腿坐在通鋪上,其他的女囚犯則擠在角落裏,一臉畏懼的看着謝襄,個個臉上都掛了彩。
監獄裏的鬧劇根本不會有人管,謝襄霸佔了通鋪一會兒,正覺得無聊,監獄長拎着包裹走過來站在牢房前,“你們誰是謝襄?”
“我是。”
“有人送東西給你。”監獄長將包裹扔給她,又看了躲在角落裏的女囚犯們,“你們……別欺負她。”
女囚犯們連連點頭,監獄長似乎也覺得這話有些多餘,呵呵一笑,轉身走了。
牢房內再一次安靜了下來,謝襄打開包裹,裏面是一些棉衣和食物,翻了翻,她找到一張紙,紙上的字跡十分眼熟,連語氣都眼熟,“你別害怕,我會救你出去的,等着我。”
眼眶微微濕潤,謝襄深吸一口氣,拿出糕點,小口小口的咬着,今天的糕點,苦中還帶着甜。
想着顧燕幀還在外面為自己而奔波,謝襄覺得自己在監獄的日子也沒有難熬,有顧燕幀為自己奔走,便覺得日子有了盼頭。
日升月落,又是新的一天,謝襄被守衛帶了出去,在一間小小的會客間停下。
是誰要見她?謝襄緊張的推開門,裏面坐着的人疏朗清淡,脊背筆直。謝襄瞬間放鬆下來,走過去坐在那人對面,“你是怎麼進來的?顧燕幀昨天都沒進來。”
“紀瑾的叔叔在這裏工作,我通過他進來的。”沈君山看着謝襄,他的眼睛裏有血絲,想是為了她的事一夜未眠,“你,還好嗎?”
“還好啊,這裏吃的還不錯,同牢房的人也都挺友善的,你不用擔心我。”謝襄沖他笑。
沈君山怔了一會兒,臉上一片苦澀,“若是顧燕幀來,你也許能對他說實話。”
他說完,又恢復了一貫的冷漠表情,“張司令死了,你要記住,不管別人問你什麼,你就據實回答,其他的一概不要認。”
“他們會問我什麼?”謝襄察覺到他的意有所指,“他們不會是覺得我謀殺了司令吧?”
沈君山的臉色更差了,“都是謠傳,裏面的事情很複雜,但是你放心,我會想辦法的。”
怎麼會這樣……
幕後之人究竟是誰,要把天大的髒水潑到她的頭上,謝襄的心一下子就沉下去了,她的胸口彷彿有巨石堆堵,但還是努力維持着冷靜,想了一會兒緩緩道,“沈君山,幫我看住顧燕幀,別讓他做傻事。”
“好。”面前的人聲音十分沉悶,終是將苦澀的味道逸出了口中。
沈君山能留在這裏的時間不長,兩人沒能再多說什麼,謝襄就被重新帶回了牢房。
不過一日,謝襄再次被帶了出來,這次是一間審訊室,張司令的左膀右臂之一梁勇坐在中間的椅子上,身旁跟着兩名持槍的士兵。
梁勇看着她,拿出了一份文件拍在桌子上,言簡意賅,“這是你的認罪書,簽字吧。”
謝襄拿過來,一目十行的看着,這上面的內容,她竟好半天都沒能看進去,半響,她放下認罪書憤然道:“毒害司令,我沒有做過,我不會簽。”
梁勇根本就不管她怎麼說,拿回了文件,在上面寫上了謝襄的名字,隨手遞給身後的警衛,“疑犯謝襄認罪,並簽署了認罪書,毒殺司令,判決死刑,立即執行。”
身旁的守衛押着謝襄向外走去,謝襄劇烈掙扎,卻被梁勇一槍托砸在了頭上。
鮮血沿着額頭流了下來,漫過眼帘,她的眼前一片血紅,整個世界都是搖晃着的,昏昏沉沉中,謝襄彷彿看到有傳訊兵跑了過來,他的動作越來越慢,聲音也沉重的聽不真切。
顧燕幀,顧燕幀,你在哪兒……
終於,謝襄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