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李辰一
老社長是高二年級公認的才女，許律。許律還在省立一中的時候，一直以來都是掛在文科紅榜上的人物，加上外貌白凈乖巧，看上去就是個軟妹子。
至於，現實中嘛……
“李乾，你，過來。”大家同情的目光看向李乾，老大每每這個語氣，一定死定了。
李乾哆嗦着，“老大，我，我剛剛就是有點緊張……”
“緊張哦？我看你現在是真緊張了。”許律一本書丟過去，“之前看沒看過稿子？”
“啊？我，我當然看過。”
“還給我裝是吧？那我問你，我們這期主題是什麼，你讀的文章主要內容是什麼？”
“啊？”李乾傻了眼，低頭承認，“老大，不用那麼狠吧。就讀個作文，還要總結什麼中心思想？”
“就這點本事還給我撒謊，入社前我有沒有說過，我最討厭撒謊。你既然選擇廣播社，就應該尊重每一篇投稿，對得起每一個聽眾。”
底下的趙文娜和孫合歡連連點頭，許律學姐向來是他們的女神，不管對誰都自帶着硬氣從不輸下陣的女神啊。
“看到許律學姐那眼神了沒，殺氣，都是滿滿的殺氣啊！”孫合歡遮着半張臉，許律已經回班裏準備下午的文綜考試了。
“帶着殺氣考試，這次估計又是段里前幾。”趙文娜羨慕的目光，“你說，咱老大怎麼可以這麼厲害，又霸道，成績還好，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人？”
“切……”李乾整理起桌上的稿子，“她就沒意識到自己是個女的，天天說話難聽，誰會喜歡啊？”
“我們就很喜歡呀！”兩個女生紛紛點頭，“你，這種小屁孩不會懂的啦！”
“你們！”李乾提起的氣一下泄光，“不就是比我大一級，幹嘛非叫人小屁孩的？”
“我看你呢，就是被罵了，不甘心？”
李乾臉一紅，“不甘心怎麼了，要不是李辰一去競賽班培訓，今天被罵的就是他。算我自己倒霉……”
趙文娜輕笑一聲，“不是你非要辰一給你主持的機會？要是辰一的話，肯定不會出錯，他準備稿件都是提前三天的，老大肯定不會生他的氣。”
“你倆就是非要幫着李辰一了是不是？”
趙文娜和孫合歡相看一眼，“沒錯。”
“小女生，小女生就是小女生。”李乾癟着嘴，快步離開，今天而是丟了面子。
……
教室里的李辰一打了噴嚏，這一場物理競賽還沒有結束，這個教室的廣播也被監考老師關了，他心中有些煩亂起來，筆下的一道題竟然也給算錯，全部劃掉。
競賽輔導教室就在高二年級的盡頭，他張望着窗外，看到紅色校服的人來來回回。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她那利落的短髮，還有白白凈凈的皮膚，從教室里走出。
看來，今天中午的廣播已經結束了。
“那位同學，不要東張西望！”監考老師盯着他，“說的就是你啊！”
他眼神立刻回來，繼續低頭答題。
第一次見到許律的時候，還是在高一剛入學那天，那個身影從樓梯上走下的一刻，高二年級紅色的校服十分好看，襯得她的皮膚更白了一點。
她同旁邊的人說著，“看來，高一年級的小屁孩們都來了呢！過段時間，社團招新，有的忙。”她自己當時也不過剛剛升高二，後來才知道，她的口頭禪就是小屁孩。
後來，知道她是廣播社社長之後，李辰一想也沒想就報了這個。
剛開始的時候，李辰一併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是那麼特別，還是許律告訴他說。
“天哪，你個小屁孩的聲音也太好聽了。是個播音的苗子！”是的，她直接這麼說了。
那天以後，李辰一像是忽然發現了自己的另一個優點，聲音，原來自己的聲音很好聽。大概是十多年以來，天天聽，從未覺得特別過。
……
“你也……也太自戀了吧？”同班的王川，也是李辰一當時玩得最好的朋友，“天天MP3里放的都是自己的錄音，咦……”
李辰一笑着收起了MP3，裏頭也不過是幾首要背的古文和英文課文而已。聽久了，也就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聲音更好聽了。
“對了，今天你們廣播社的男主持真是傻透了。”王川仰頭喝了一口水，“你是不知道，一篇文章讀得斷斷續續的，大家都笑死了。”
他的樣子並不像覺得好笑，只是想起許律最要面子，估計氣得要命。
第二天中午，他早前去廣播社準備，才發現，許律早就在那裏看稿子了，用紅色綠色各種顏色的筆在上面修改，她的聲音並不是錢暖秋那樣溫和的聲音。
該是如何形容？嗯，一種聽起來很有精神的聲音。
“你來了？”
他身子一哆嗦，果真很有精神，“老大你怎麼來這麼早？”
許律對他一直以來都是笑着的，“你不知道，昨天李乾讀得是什麼東西，我今天再不好好準備着，廣播社還怎麼混。對了，你稿子呢，給我看看。”
他伸手遞了過去，看見她指尖的一片紅，“你的手，手怎麼了？”
“手？”許律低頭一看，“哦，是紅筆的墨。你以為是什麼，血啊？”她笑得很單純，就好像發現什麼很有趣的事情，看着手上的紅色，用紙巾擦了擦，卻沒擦乾淨。
李辰一，可是有輕微潔癖的人。啪！就染在了他的稿子上。稿子，他那潔白的稿子啊……
“你這裏呢，可以換一個措辭，這樣讀着會通順一點。拿去，再去外面自己讀順。”許律伸手，可三秒過去他還是沒有接，難不成是自己太凶了，沒有啊……
她向來不是挺通情達理的嘛？不懂。
許律又換了稍稍溫和的聲音說道，“你也不用緊張，你做事向來認真的，而且大家都很喜歡聽你中午的節目，不用擔心啦！”
李辰一還是為難地伸手，拎着演講稿的一角，微微點頭走了出去。卻沒忍住，在門口笑了起來。這個人，好似還是挺可愛的……
廣播中那個很精神的女聲，“……在詩經中其實還有很多優美的句子，例如，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這句話的意思就是，風雨交加的秋夜本該是暗淡無光，雞在夜裏叫個不停，可見到了你來到這裏，還有什麼不高興的呢？是不是很美呢……”
是啊，見到你來到這裏，還有什麼不高興的呢？李辰一坐在她身邊已是高興的樣子。
高中語文課外讀物中就有《詩經》，許律是文科生特別喜歡摘錄一些詩句，尤其是那些聽上去很美讓人難以忘懷的那種。
“老大老大……”孫合歡和趙文娜跟在她身後一直問，“你高一時候的語文必修一能不能借我們看看？”誰都知道，許律的書不管是什麼，都是滿滿的註解。
而且可是高二文科大神的課本，自然緊俏。
“語文書？”許律往後看了一眼，指了指他，“等辰一看完，你們自己去要吧。”
“李辰一？”孫合歡和趙文娜看着他，這小子還夠機靈的。
“我是幫陸笑借的。”陸笑在教室里打了個噴嚏，一定是感冒還沒好。
陸笑一直以來是許律培養的二把手，嗯，也就是下一屆女主播的最佳人選。她的聲音比起錢暖秋要更甜一些，不過更是因為喜歡她的聽眾實在太多了，人氣代表一切。
“辰一，怎麼著，和陸笑搭檔十分順利吧？”許律像是知道什麼一樣，“你放心，學姐也不是什麼不通情達理的人，會給你們創造機會的。”
創造機會？他和陸笑？別搞笑了，學姐。
“你真的誤會了。”
許律眯着眼緩緩點頭，“小屁孩，難道你們男生這種心思很難猜嗎？”難猜，且猜錯了。
李辰一還是沒能告訴她，他想要一起主持的從來不是陸笑，而是只因為每次中午她都來，所以一切才變得晴朗起來的。
“辰一辰一！”王川又一躍到他面前，“你給我錄一段許律學姐的聲音唄！”
“許律？”他眉頭微微一簇，“你要她聲音幹嘛？”
“許律學姐的聲音特好聽，你不是近水樓台嘛，就錄一段，我要設做鬧鐘鈴。”
“王川，你現在這樣的行為非常變態。”王川無辜地眨眼。可不是嘛，連李辰一都沒要到，你憑什麼要到呢？
第二天，李辰一還是開口問了，“學姐，我能錄下你的聲音嗎？”
“噗！”她喝了半口水都嗆了出來，趕緊搶救李辰一的稿子，又是隨意擦了擦，“我說你，你要錄我聲音幹嘛，這什麼癖好啊？”
“是我們班的一個同學，叫王川，他很喜歡學姐的聲音。說每次聽到學姐的聲音，完成作業也會更有精神一點。所以，才求我的。”
“你們班那個王川，是個變態吧？”許律，果真也這麼認為。
“既然學姐覺得麻煩的話，那我回絕他好了。”
許律搖頭，放下水杯，“我不是覺得麻煩，算了，給你錄。”
“啊？”
許律將那髒了的稿子又丟給他，“隨便什麼內容都可以吧？”
李辰一愣了半天，“可以。”
許律回到家，想了半天還是選擇了一首詩，來自汪國真的《熱愛生命》。錄了大概四五遍，耗時半個小時左右，加上QQ傳送，也就四十分鐘的時間。接下來，依舊是那個女孩乾淨透徹的聲音：
我不去想，
是否能夠成功，
既然選擇了遠方，
便只顧風雨兼程。
我不去想，
能否贏得愛情，
既然鍾情於玫瑰，
就勇敢地吐露真誠。
我不去想，
身後會不會襲來寒風冷雨，
既然目標是地平線，
留給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我不去想，
未來是平坦還是泥濘，
只要熱愛生命，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那一天，許律忽然走到廣播社問諸位，“我們社是不是該要有個名字？”
名字？大家相互看着，廣播社，不是個社團名字嗎？
“當然不是！”許律坐在前頭問，“你看文學社，可以叫魯迅社；舞蹈社，可以叫勁舞社；就連英語社，也可以叫外交社；咱們社團呢？”
李乾舉手，“老大，蝙蝠社怎麼樣，廣播最初源自於蝙蝠超聲波的啟發，蝙蝠聽起來也霸氣威武些。”
“那個像鳥又像老鼠的東西，哪裏霸氣了？”大家憋着笑，看着李乾一臉吃癟的樣。
“我覺得呢，還是要一個具有代表性，且大家能夠很快記住的名字。”
“櫻花。”
許律的目光注視着那個小屁孩，“櫻花社？”
“會不會，太娘了一點？”李乾又多嘴。
李辰一解釋道，“四月櫻花盛開，是省立一中最盛大的櫻花文會，每一個省立的人會記住櫻花，自然也會想起櫻花社。”
“我覺得還是蝙蝠社好，櫻花社，聽着有點二次元。”李乾嘟囔着。
“二次元是什麼？”許律皺着眉，隨後舒平，“我覺得辰一這個建議不錯，櫻花廣播社，聽着文藝，而且能夠讓人一下記住，那就這個了。”
其餘人也是贊同，只有李乾還執着於他那個蝙蝠社。
櫻花廣播社的新節目《貼近少年的心》如期在中午二十分鐘休息時間播出。
“歡迎大家收聽這期的《貼近少年的心》節目，我和辰一依舊在午後的時光陪伴着你。”許律帶着耳機認真的模樣，總是和平時的她不一樣，好像忽然進入了一個私人領域，自我陶醉起來，“大家好，我是高二許律。”
“我是高一李辰一，歡迎收聽櫻花廣播電台。”他們慣用的開場白，二人相視一笑。
“今天《貼近少年的心》新一期節目將和大家說一說，神出鬼沒的班主任。”許律笑得更開心，“接下來，是來自高一‘某個長不高的小男孩’的留言，送給他們班的班主任老張頭的一段話……”
那段時間，櫻花電台是大家最喜歡的社團，社團的稿件有時候會超過一百封，許律會一封一封地閱讀篩選，作為之後這期節目的素材。
可是，事情總是沒有那麼順利，《貼近少年的心》節目終於還是在第五期節目之後宣佈暫停，許律學姐也被叫去了德育處談話。
德育處主任秦快，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江湖人稱，秦媽。
“許律，我之前還和你們班班主任說，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上了高三說不定能夠保送進大學。怎麼一轉眼，就給我惹事了？”
許律站得筆直，“秦老師，我不知道我錯哪裏了。新一期的節目，大家都很喜歡。”
“喜歡？”秦媽無奈搖頭，“那是你們這些學生喜歡，你去問問哪個老師喜歡，哪個家長喜歡了？”
“可我們的節目，本來也沒打算給老師和家長聽。”許律語氣無辜。
“你！你怎麼就這麼一根筋啊？這給你弄了一個調侃老師家長，還可以告白早戀的平台了，你自己就一點沒有發現？”
許律搖頭，“秦老師，我們這個節目本來就是面對學生的，既然這樣，就該學生表達真實的情感，稿件也是經過篩選的，不會有過分的語言。”
“我和你說不通了是吧？”秦媽有些被氣着，“你回去，讓你爸媽明天來德育處！”
“秦老師……”許律掙扎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不解釋地走出了辦公室。
她鬆了一口氣，抬眸看見李辰一站在面前，“你，你怎麼也來了？我去和秦老師說，這事情和你們所有人都沒有關係。”
“不是老大。”李辰一拉着她走到一邊，還是說道，“對不起。”
“你，你個小屁孩，和我說什麼啊？”許律一臉懵，“我早就料到了，學校要是知道這個節目，肯定會出手，就是有點快了點，咱們社還有好多稿子沒讀呢……”
“你明知道，幹嘛非要去做？”
“因為有意思啊！”許律釋然一笑，“你不覺得每天讀一些古詩高考滿分作文什麼的，很沒有意思嗎？”
李辰一稍稍領略了一下，隨後點頭，“那，那現在怎麼辦？”
“嗯……”許律看着他，“總會有辦法解決的吧，接下來就要期末考，反正節目也停了，你就好好準備考試，考試以後再說。”
“那剩下的稿子，還有怎麼和同學們解釋這些事？”
“我說，你一個小屁孩幹嘛總想那麼多啊？”許律看着那副故作老成的模樣，忍不住想要笑，“這事呢，最多也就我這個當社長的會被說幾句，不會連累你們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這個意思。”許律從他身邊快步走過，“如果順利的話，高三以後的櫻花電台，就需要你這個小屁孩來接管了。”
“什麼？”
許律回過頭，站在三米開外看着他，“怎麼了，你不想當社長嗎？”
不想，李辰一根本不在乎社長還是社員的，一開始，他就是為了許律而去的。
“好了好了，小屁孩就好好學習，別擔心那麼多了，走啦！”許律瀟洒背過身招手離去，她有時候真像一個洒脫的大俠，好似沒有什麼可以打垮她的。
高一的第二個學期結束后，德育處要求上交的社團人員變動表也被許律交了上去，許律退出櫻花電台，李辰一成為新一任社長，陸笑為副社長，重要的是李乾只是一個組長。
他多少氣了半個月，可是直到快開學的時候，他們才突然在貼吧里看到一個消息。
是許律的告別貼，只有短短一句話：結束是新的開始，櫻花電台萬歲。
再後來，李辰一才知道原來許律不是Z城的學生，只是借讀兩年，高三依舊要回到老家高考。可以那麼優秀的許律而言，高考已經不是什麼難事了。
他按下MP3的播放鍵：“這首詩，我要送給一個不知道姓名的同學，平坦或是坎坷的未來，請相信依舊可期……”
第二個學期開始，物理競賽班的時間就越來越緊張了，暑假時候原本有一個留學交換的名額給他，他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果真，開學第一天，老師就找他來談話。
“下禮拜的物理競賽選拔，學校會有兩個名額能夠去英國交換。一些同學已經去了，老師希望你也能夠去一下，這對你之後的自主招生很有幫助。”
李辰一站在這空蕩的辦公室里，微微低下腦袋，“老師，如果我去了，櫻花電台是不是要解散？”
“你，你現在該不會還在擔心那個什麼社團的事吧？”老師換了語氣勸道，“李辰一，老師還是希望你自己權衡一下，社團和自主招生哪個更重要？”
“謝謝老師提醒，不過，我還是想留在省立認真學習，至於留學交換的事情，請老師也不用和我爸媽說，我的意見，他們向來支持的。”
“辰一，你是個好孩子……”
“老師，你也是個好老師，相信這件事，我已經做了決定，您也會支持我的。”老師氣得半死之餘，李辰一竟然直接轉身走了。
也許，那個櫻花電台，對他而言更重要一些。
……
和許律的再次相遇，是許律邀請他參加一次商演活動的主持。李辰一多少是高興的，見到許律的那刻，就好像在省立一點也沒變過。
“還是你這小屁孩最講義氣！吶，去後台換衣服，昨天發給你的詞記住了嗎？”
他點頭，難得在他臉上看到過孩子般的稚嫩，“記住。”
時隔一年後的重聚，讓李辰一更是興奮，甚至從未想過那個女孩的心思。
“夏小五她回去晚了，應該不好。”向來嚴謹的他幾乎忘了這是一句拒絕的話，心中想的，只有一個。
“我說你就該讓那個小學妹一起來嘛，別總是婆婆媽媽的，像個老頭兒。”許律吃着四川火鍋，一邊叫辣一邊喊爽的，“對了，你之前是不是也去過Z城大？”
“嗯，暑期夏令營的時候去過。”
“不是說那次，你這學期周末，有沒有去那裏逛過？”許律吃得認真，也給他夾了幾塊，儘管李辰一原本是不吃辣的，“就我一高中那會兒的同學，說是在校園裏看到你了。我就說不是，她還非說是你，說長得好看的男生，她從來不會看錯的。”
他眯着眼笑着，“是嗎？”也許那個人說的沒錯，那天，他確實希望能夠在Z城大遇到她，只可惜逛了一圈還沒找到教學樓在哪兒。
和許律的聯繫又在那次火鍋過後，又斷了線。
正逢過年，陸笑和她心心念念的麥朗秋一出去旅行后，整個家又變得空蕩蕩的。他翻看着手機，多麼希望此時此刻，許律能夠和他說一句新年快樂。
信息來自小五啊小五：母豬生產時的三個秘密……
他坐在沙發上差點掉下去，忍不住笑，這個女孩，就和當年的他一樣，執著勇敢甚至有些可愛。儘管這樣誇自己不大好……
李辰一不是傻子，更不是戀商為零的笨蛋，那個物理笨蛋每次在他講題時的眼神，他都有意識到女孩的眼神。因為這個眼神，他也曾經落在過另一個人的身上過。
或許，他們真的很相像。
春節假日裏，Z城的人少了許多，街上的店幾乎都關了，唯獨街角的一家咖啡店還開着。
“請問——有人嗎？”服務台里竟然一個人也沒有。
“這裏這裏！”一個身影灰溜溜從那邊窗檯的吧枱跑來，見了面才驚訝問道，“李辰一？”
也許是命運，或許是巧合，在街角的這家咖啡館遇到了許律。
“我在這兒打工，介紹一下，這位，我的男朋友，方成軍，這位是我高中時候的學弟李辰一。”
他上下打量着面前這個叫方成軍的，格子襯衫外搭着黑色的風衣，顯得格外成熟。
“方成軍，Z城大計算機系的。”Z城大的計算機系分數線不低，李辰一還是第一次稍稍有些心慌起來。
“你學弟長得很帥，在學校有不少女生喜歡吧？”
許律遞過那杯咖啡，“喜歡他的女生確實不少，不過這小孩誰都看不上眼。”
他默默地喝着咖啡，忘記加奶加糖，苦澀包裹着舌尖。
“你和老大是怎麼認識的？”趁着櫃枱有客人，李辰一忍不住問。那副表情被眼前這個成熟的男生看得一乾二淨，也只是溫和一笑。
“事情比較複雜，是我先喜歡你的老大的。”
“你喜歡她什麼？”男孩緊追不捨。
“太多了。”
“具體點。”男孩期待的眼神。
方成軍坐正了身子，“我喜歡她的雷厲風行，喜歡她永遠自信不服輸的性子，喜歡她看書寫字打噴嚏的樣子。你呢，男孩，你是喜歡的吧？”
“喜歡什麼？”許律剛巧湊過頭“在說什麼呢？”
“哦，說這小子喜歡的人。”
“辰一，你有喜歡的人了？”許律像是比誰都開心，可他不喜歡她這樣的開心，“什麼時候帶過來，我好想知道，咱們社李辰一喜歡的女生會是什麼樣的？”
那一口咖啡徘徊在喉嚨處，不上不下，強顏歡笑四個字再合適不過。
“還是算了。”
“不行，你把她帶這家咖啡廳來，我請你們喝咖啡，怎樣？”
李辰一看着她眼中的笑意，第一次覺得這樣美麗的笑會如此傷人，“好。”
他，還是答應了，儘管是那樣不情願。
那天，他約了夏小五齣門，沒有什麼別的目的，所有的借口，只是為了去街角的那家咖啡店。為什麼是夏小五？
這個理由，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
“就是她啊，上回你說的那個女孩？”許律的表情中沒有任何的波動。
“什麼？”
許律連忙釋然笑道，“就是上回，這小屁孩碰巧發現我在這裏打工。我就調侃他，說他要是帶着女孩來這裏喝咖啡，我就請客。想不到是你，上回我們見過面的。”
他心中曾經有過那麼丁點的洗完，許律會生氣，就算是皺皺眉也好。而她很喜歡夏小五，甚至以為自己也那樣喜歡着她。
他回過頭，看着身旁的女生獃獃地看着杯底的咖啡，就好像看到那一天的自己。
燈光照在她的臉上，她就像一個小女孩，天真地不知道所有的騙局。
“謝謝你，今天能陪我來。”女孩微微一笑，不在意這些。
四月的招考還是開始了，去Z城大是必然的。
那天臨走前，他還是想起了夏小五這些日子以來的幫助，讓人送去了他高二時候的筆記，可誰料得到，那個女孩什麼形象也不顧地就這樣跑來。
她攤開手，護得寶貝的東西，是一個被他們成為幸運草的東西。他不知道，這個女孩為什麼要迷信地相信幸運，毫無科學依據可言。
李辰一稍稍有些拒絕，怕她繼續誤會下去，更怕自己變成連自己都討厭的人。
可終究，女孩的笑臉，好像夏日透過樹蔭的光線溫和美麗，沁人心脾。
他坐在車上看着手裏的那枚塑封完整的幸運草，竟有些意料之外的舒心。
“我可以，坐這裏嗎？”洛懷城抱着包，已經面無表情坐在他的身邊。
“你和夏小五，很早認識？”
洛懷城正閉目養神中，沒有回答，神情一如往常的安靜。
自主招考在第二天一早舉行，下午過後是自由活動時間，主要是準備好明天要用的文具和准考證，剩下的時間可以在Z城大里隨意走動。
他們站在一棵大榕樹下許久，李辰一和許律聯繫過，就在這裏等她來。
“李辰一。”洛懷城忽而想起了什麼，“你剛剛的那本書呢？”
“書？”他順手將那東西塞進了Z城大的宣傳冊里，“糟了，在大巴上。”
“走，現在去拿！”洛懷城態度倒是尤為堅決。
李辰一的電話聲忽而響起來，顯示來電的人是許律。
“怎麼了？再晚，車就要開走了。”
李辰一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接下了電話。
“……我告訴你們，你們得給我解釋清楚這件事！”電話好像被砸在什麼地方，一下子掛斷，再也打不通。
“老大？老大！”
未讀短訊：我在市中心的麵包店，不用等我了。
他斷定，許律是肯定出事了。
手臂被一個人扯着，那人固執地問，“車的方向在這邊，再不走就遲了。”
“許律出事了，我要去找她。”
“許律學姐？”洛懷城鬆開了手，他那副緊張的模樣從未見過，可不是對小五，而是對一個叫許律的人。
李辰一不清楚，之後洛懷城跑去哪兒，好像去找過那輛車，但是一無所獲。
找到許律時，她正和方成軍在一起，正有說有笑地在麵包店挑選甜品。
李辰一急沖衝進去，樣子顯然還是着急的，“老大，你怎麼樣？”
“辰一？”見他這副急沖沖的模樣，許律一時沒反應過來，“你怎麼到這兒來了？對了，我和成軍給你和你的小夥伴買了好吃的麵包哦，看！”
“你電話里不是出了事情，給我發的短訊？”
“電話？”許律看着剛剛不小心撥出的電話記錄，“是剛剛外面有人吵架，我和方成軍在勸架，應該那個時候手機弄掉了，不小心撥了出去。”
方成軍握着她的手，“走吧，回學校吧！”
他跟在後頭，那身校服格格不入地將他劃分在一個奇怪的區域。原以為是她出了事，什麼都顧不上就急沖沖地跑到市中心來。原來所有的沉穩，都會因為一個人的出現，而變得不一樣。
……
回到宿舍，洛懷城正坐在床邊看書，燈光拉長了影子。
“許律學姐出了什麼事？”他問。
“沒事，電話是不小心打錯的。”李辰一本就在意今天她和方成軍的親昵舉動，語氣不怎麼好，“早點睡吧！”
“你是不是忘記什麼事了？”
他側卧在床上，眼睛已經疲倦地打架，“明天還要考試，早點睡。”
“既然你喜歡的是許律學姐，為什麼要去招惹小五？”
李辰一的眼一下睜開，是確實沒料到他說的是這句，“阿城，今天的事情換做是誰去處理，都是會選擇去救人，這和是誰無關。”
“她的心意，不是隨便就能被誰踐踏的，即便她是喜歡你。”洛懷城轉過身，那雙眼前所未有的堅定，“但倘若你不喜歡，就請做到別去招惹。”
“你是不是管太多？”李辰一從床上坐起，“你要是喜歡夏小五，那我給你就是了。”
相傳因為這句話，那天的洛懷城像是打了雞血一樣與他大打出手，就連宿管老師也沒攔住。然後李辰一徹底失去了和許律在一所學校的機會。
可他沒告訴洛懷城，那個傻傻的男孩不知道為什麼就坐了兩個小時的長途，只為了找到了那個司機。
“同學，你真就沒有丟別的東西？”司機還是不敢相信有人為了一張破紙，坐了倆小時的車，給他打了四個電話。
可當李辰一拿着這本冊子卻忽然心滿意足笑了，“沒有了。”
“同學，你就為了這個，坐倆小時車啊？這麼想考Z城大？”
“嗯。”原來裏面的，早就不止那麼一份心意了。
原本的自主招考，對於李辰一而言，是一張進入許律世界的門禁卡，他勢在必得，心心念念。想不到最終還是失之交臂，老天爺告訴他，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他知道高中以來自己一直喜歡的那個人是許律，那麼，現在這個連自己都難以置信的行為，又是在為什麼呢？
那天，他坐在教室隔壁的空教室里，偷偷讓陸笑把夏小五叫來。
其實耳機里沒有放音樂，從她出現在教室門口，就都是刻意地假裝。
夏小五的每一個舉動都是那麼的清楚，包括她不小心扯壞的窗帘。她每次都要弄得自己那麼狼狽，而這刻的笑意卻是無法假裝的。
“我喜歡許律。”那句話還是說了出來，就像他說的，是對夏小五的公平。
“這樣……那我，我就只能祝學長和許律學姐，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他似乎在她轉身離開的那刻有些猶豫了。這麼長的時間以來，他都把夏小五當做另一個自己，因為那些自卑與忍不住的喜歡，實在太像他自己……
可他的心，好像落在她最後的一個尾音上停止跳動，她沒有回頭，是什麼也沒有留下。
是的，他失去了一個好女孩，卻好像是在失去的時候，才忽然明白，原來曾經那個陽光的女孩是他孤寂無方向的高中生活中的光亮。
他沒有告訴夏小五，在社團招新時其實第一眼就認出了她，他記得住夏雅安這個名字，只是每一次叫她夏小五，她支支吾吾緊張的樣子很可愛。是她告訴的自己，原來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這樣的語無倫次，卻還依然散發著魅力。
成人禮的那天，他原本是打算說明白這些感情的，可看着她躲在後頭的樣子忽然有些慌了。他真的準備好了嗎，去面對一個人真摯的喜歡？
也許洛懷城說得對，既然不是確認的喜歡，就不該去招惹。
“李辰一，希望你，未來可期。”
他的聽力很好，每一次她的輕聲說話，都一清二楚。此刻。溫柔的笑意，也許只是對成長作最後的道別，成人禮原來不是在任何準備好的時候到來，李辰一的長大，也許是在不舍與放手之間做出了選擇。
“李辰一，你那天到底寫了什麼啊？”溫熱的海風吹着兩人的髮絲，夏小五真的很想知道他寫的是什麼，因為他真的寫了好久。
“沒什麼，就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走了，去喝椰汁！”
“又喝……”
海岸邊，女孩追着男孩的腳印的樣子，就好像一副畫。
……
夏小五：祝你找到一個真心喜歡的人，那個人可一定要喜歡你多一點，知道你喜歡的是什麼，想要的是什麼，無論什麼時候，都站在你這邊。只要熱愛生命，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而我們也終究要明白：一個無意間丟失的東西，就別指望他還在原地等着。有時候，就該隨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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