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 會跳舞的紅皮鞋(八)

085 會跳舞的紅皮鞋(八)

窗外的陽光特別明媚,夾雜着微微的清風,輕輕拂動一縷額前的短髮。

劉婷宇佇立在窗前望着紫荊花飄揚的旗幟,沉重的心情卻並沒有得到舒緩,68%的警察有心理壓抑,她內心正需要一個可以釋放壓抑缺口,但現在還不行。

她甚至連悲傷的時間都沒有。

老蔡死了,他的離奇死亡更像是一個危險信號,給原本就雲波詭譎的迷案又增添一層陰霾。

十年前連環少女失蹤案的背後,倒底隱藏着什麼?

和自己現在正偵破的案子,又有着怎樣的聯繫?

躊躇地在窗前徘徊了一刻鐘,她從抽屜下面取了件黑色便裝,換裝完畢后,拿起桌上的私家車鑰匙走下了樓。

屯門青松觀路15號青山精神病院。

廖偉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廖丹,忽然就笑了,笑中帶着難過,那種血溶於水的親情又豈是一面玻璃牆能夠阻絕?

“姐!你看看我啊!我是阿偉!”

面對廖偉的呼喚,廖丹依舊沒有任何反應,依舊目光獃滯地看着某處,但那瑩瑩閃動的眸光,卻暗含了太多的思念。

昔日最疼愛自己的姐姐如今變成這副樣子,廖偉的心裏該有多心疼?

他收去眼角的難過,像是自說自話一般地聊着天:“姐!我有多久沒來看你了,我自己都忘了,這些年過得如同行屍走肉,那些我熱愛的理想全都頹廢了!”

聲音微微哽咽,但那笑容卻沒有因為突如其來的悲傷停止綻放。

他平淡地說著:“老蔡死了,他昨天來找過我,他說再也不想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了,他說要找回曾經我們重案一科的威風,找回那些崢嶸歲月里逝去的榮耀,然後他就死了,死的那麼慘!”

廖丹的眼角不易察覺地抽搐了一下,靜靜地聽着廖偉交代遺言般地話語:“姐!他說的對,我知道你一直在保護我,從小到大我都最聽你的話了,但是這次,我不想再逃避了,不僅僅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你,香港有四萬多名警察,可有些事只能我來做,你一定會理解我的!”

淚水從深陷下去的眼眶中流出,在精神病院這十年中,廖丹從沒有一天睡過安穩的覺,有時她真希望自己是真的瘋了,或許能活得不必那麼辛苦,不必那麼提心弔膽,每時每刻!

廖偉的眼中也泛起了淚光,輕聲道:“我已經長大了,該去做一些自己該做的事,你曾經問過我,為什麼一定要跟着你做刑警!”

回想那些年不懂事的自己,廖偉笑着說:“做刑警!威風嘛!我走了,姐!我要去威風了!”

“姐!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最後深深的一眼,廖偉起身抹了把眼淚,這些年來所有不為人知的壓抑堆積在心頭,再也忍不住嗚嗚地哭出了聲。

如此哭了一會兒后,再沒有半刻停留地轉身走了,只留廖丹獨自坐在玻璃牆的另一邊默默流淚。

她眼看着疼愛的弟弟越漸走遠,張開口想喚他回來,卻發現太久沒說過話的自己,竟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能掙扎地拍打着玻璃,撕心地嚎啕起來。

精神病之外,一輛黑色私家車停在了門口處。

劉婷宇走下車來,保安看清她亮出的警徽后立刻開門放行。

剛一進到病院內,她便與走出來的廖偉打了個照面,兩人迎面擦肩而過,劉婷宇忍不住回頭留意了一下,只覺得這人面色沉重,身姿挺拔,應該也是名警察吧。

第一次探視廖丹讓劉婷宇感到很失望,但是這一次卻連人都沒能見到。

當她對監護提出要探視廖丹的要求時,監護很為難地告訴她:“病人剛剛被探視過,情緒十分不穩定,已經注射過鎮靜劑,現在不能再見任何人!”

劉婷宇心頭頓生疑惑,是什麼人刺激到了廖丹的情緒?她接着又對監護提出了一個要求:“讓我看看她的探視登記記錄!”

監護很配合地取來了登記冊,交給劉婷宇道:“今天只有一個病人家屬來病院探視過,他是病人的弟弟,也是名警察,從病人入院十年以來,他是第一次來看望自己的姐姐!”

原來廖丹還有個做警察的弟弟,這讓劉婷宇多少有些意外,在意外之餘也多了分希望。

廖丹竟然是他的姐姐,沒準他也是參與調查那件案子的警員之一。

離開了青山病院,劉婷宇已經決定把對廖丹展開的突破轉移到了廖偉身上,利用他留在登記冊的信息,當即聯繫了警務處總檔案科的同事,讓他們幫忙從全香港在職警員中找出廖偉的全部信息資料。

放下手機,她走向了病院對面的一間花店,買了束白色菊花,老蔡的喪禮定在下午,雖然明知道他的死十分蹊蹺,可她能做的也只是儘力為他多爭取一筆撫恤金,妥善地處理好他的身後事。

除此之外,她還能做什麼呢?

她是警察,不是神父!

下午三點半,劉婷宇駕車趕來參加在銅鑼灣一間禮堂舉辦的喪禮。

壓抑的氣氛中,家屬哽咽的哭泣聲和嗩吶聲在大廳縈繞,黑白相框裏老蔡的得照片赫然立在牆上,兩旁插着燃燒的白蠟燭,而他的屍體正停在下方,嬌艷欲滴的花朵中襯托着那張被化過妝,但表情依然詭異的面容。

來參加這場葬禮的多是西九龍分局的同事,靜立在兩邊的人群神情哀悼,小趙阿飛等人也抽時間來拜上一柱香火。

司儀一聲高喊:“有客到!”

“來賓停步!”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家屬答禮!”

劉婷宇對着老蔡的遺像拜了三拜,在萬白花簇中獻上了一束菊花,又點了三柱香火插在灰盆中,緩緩轉身走到賓客的座位上,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個人——廖偉!

廖偉此刻正低着頭坐在最後一排的座位上,神色十分平靜,連他也來參加這場喪禮,劉婷宇更加堅定了心中的猜測。

剛一落座,忽然燈光一暗,一個道士走入了場廳,只見他手拿木劍,一邊比劃着一邊在口中碎碎念道:“東方神雷開,瓷磚下寶台,打破東方風雷地獄,當齋正薦,蔡帆先生,速離地府,早蹬仙界!”

蔡帆這場喪禮幾乎全由西九龍警局負責籌劃,劉婷宇再三交代過屬下,雖不能按照公勤犧牲警員那樣舉辦烈士規格的喪禮,但氣氛一定要莊重肅穆,以突顯警方的莊嚴。

可現在突然出現一個道士,顯然是把之前的莊嚴氣氛破壞殆盡,劉婷宇微怒之下揮手招來了薛奇,問他道:“這個道士是怎麼回事?是誰找來的!”

薛奇今天的衣着有點怪異,這麼熱的天氣,他竟把自己包得跟粽子似的,而且看那副瑟瑟發抖的樣子,好像冷得不行不行的:“這事我真不知道,肯定不是我們警方安排的,要不我去問問師傅的家屬?”

“去問一下!”劉婷宇道。

一分多鐘后,薛奇從跪在靈堂前的家屬中走了回來,小聲對劉婷宇說:“我問過師娘了,請道士做法是廖警官的意思,就是你身後坐在最後一排的那個人!”

這時,道士業經完成了大部分儀式,他隨後走到家屬人群中,拿着靈牌對蔡帆的女兒說:“你拿着這個花環去問你爸爸,看他還有什麼未了的心事,叫他告訴你,不然我們幫不了他!”

“胡鬧!”

一聲高喝打斷了道士的話,劉婷宇起身走到屍體旁邊,對道士冷着臉道:“他生前是個警察,香港警察一向只講證據,從來不信鬼神,你現在在這裏裝神弄鬼合適嗎?”

道士面色有些難堪地道:“人死了總會留下些怨氣,我這樣做也是受人之託,希望死者能安息於地下!”

小趙和阿飛也上來勸場:“劉Sir,算了吧!今天是老蔡的喪禮,別讓他家人太難堪了!”

小趙跟着說:“頭!我們拜也拜過了,老蔡已經收到我們的心意了,我們先走吧!”

劉婷宇的氣稍微消了一些,也不再去理會那道士,回頭一撇間,坐在後面的廖偉已經不見蹤影,想來是已經走了。

劉婷宇也無心繼續在喪禮的音樂聲中默哀,對家屬抱歉地笑了笑。

正要轉身時,忽地,她的手腕被人死死地握住。

那是手竟是從花簇中伸出來的。

老蔡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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