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幕間休息
致辭環節結束后,整個新年午宴都在一種令人心悸的沉悶氣氛中進行着。
三位樞機主教、神使大人與教宗,五個人的致辭透露了截然不同的立場取向。在這宣禮廳中,即使是腦筋再不靈光的傻瓜教士,也可以分明感受到瀰漫在教會高層間的尖銳矛盾;在這樣幾近窒息的氛圍里,每個人能做的只有埋頭吃飯,儘可能在這決定教會命運的衝突中置身事外。
主席台上,十二位教會高層同樣並不好過:有幾位高層試圖給鄰桌講幾句俏皮的新年笑話,以便緩解緊張的情緒,但這樣的對話總是迅速陷入令人尷尬的沉默中。
至於最讓高層們惴惴不安的,還要屬教宗冕下與神使大人這一對最高領導人了:自從艾略特大人發表完那篇充斥着抵抗主義主張的新年致辭,這兩人之間的空氣就寒冷得令人畏縮——儘管神使與教宗的座位緊緊挨着,但他們誰也沒有說一個字,甚至連看都不看對方一眼。
主教們心中都在暗暗叫苦:教會歷史上,幾乎從來都是神使無條件同意教宗的主張,誰能想到今天這兩個人居然作起了對!
最後,給這場氣氛尷尬的午宴畫上句點的,則是神使艾略特·薩維爾大人的提前離席。
“我吃飽了。”陸辰把刀叉往桌上一頓,提起餐巾擦了擦嘴,扭頭衝剋倫威爾淡淡地道,“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克倫威爾怔怔地望着陸辰:按照歷來的規矩,新年午宴的參加者應該等所有人都吃完,然後一起離場的呀……
不過,神使大人顯然根本就沒打算徵求克倫威爾的意見。陸辰自顧自地站起身,踏着四方步從側門離開了宣禮廳,同時也吸引了近乎所有人的視線——
——只是“近乎”所有人罷了。主席台上,儘管所有高層都眼睜睜目送着神使大人離開,但唯有教宗冕下巋然不動:這位老者依然沉靜地品嘗着自己的食物,大概唯有他微微顫抖的手指,些許暴露了冕下內心激蕩的情緒。
作為實際掌權的教宗,卻被一個傀儡神使當眾頂撞,更何況這個傀儡神使之前還信誓旦旦地許下了支持教宗的諾言——被擺了這一道以後,教宗的老臉可算是丟光了!
克倫威爾看看神使大人離開的側門,又扭過頭看看強自壓抑着怒火的教宗,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艾略特,你小子今天真是闖下大禍了!
……
離開宣禮廳后,陸辰低垂着頭,直接出了中央大教堂的主建築,來到了教會的後院。
這裏,還殘留着上午的慶祝活動的痕迹:圍出比武大會場地的圓形柵欄還沒來得及撤走,整個場地里仍然鋪着細碎的玫瑰花瓣,比武者使用的盔甲兵器則被斜斜倚靠在了場地旁邊的原木架上;教堂的牆邊,上午的攤位猶在,只不過由於主持者現在正在教堂里享用午宴,因此攤位桌上只剩下一堆破破爛爛的活動道具;至於那個上演過宗教戲劇的戲台,當然也還留在這裏,血紅色的幕布空蕩蕩地掛在木架上,底下的觀眾席則早已人走茶涼。
偌大的場地,此刻一個人也沒有,流露着莫名的蕭索氣息。
鑒於今天是休假日,教堂里的僕役不會上班,因此可能直到明天上午,才會有人重新來到後院,去把這一片狼藉收拾妥當。
陸辰緩步走到戲台上,拽了拽耷拉着的紅色幕布,試了試它的承重能力。
“這地方倒不錯……”陸辰喃喃道。
這個臨時戲台簡陋但不失規範的風格,讓他想起小時候學校里組織的表演活動。
神使大人拽着幕布,廢了九牛二虎之力,這才重新從兩邊重新把幕布拉好:於是,演出後台完全被幕布遮蔽起來,彷彿已經準備就緒、就等着演員上場、開始下一場演出一樣。
“演出……”陸辰忍不住微笑了一下,“不知道今天我的演出,可以打幾分呢?”
午宴上的那篇致辭稿,基本就是抄襲的丘吉爾在二戰期間的兩場演講,其中關於主站主和的內容勉強也算應景;不過,陸辰其實也根本沒指望這篇草草寫就的講稿能煽動多少人心——即使所有人都聽得昏昏欲睡,他的目的其實也已經達到了。
好戲,永遠都在後面呢。
陸辰爬下戲台,在觀眾席第一排找了個正中央的位置坐了下來。
手邊的桌子上,還擺着一隻茶杯,裏面盛滿了烏黑色的紅茶,看起來還沒被人動過。
陸辰伸出手,摸了摸杯壁,結果略有失望地發現這杯茶已經冷透了。
他沉吟片刻,最終還是端起這杯涼茶,仰着脖子一飲而盡。
管他呢,今天中午吃的牛排油太大,很需要喝茶解解膩。
“艾、艾略特大人,您怎麼在這兒?”身後傳來一個訝異的聲音。
神使大人心頭一驚,連忙放下茶杯回過頭來,結果發現安潔正站在身後不遠處,一臉迷茫地盯着自己。
陸辰恍惚想起,安潔作為自己的貼身女僕,和其他僕役一樣都是在宣禮廳以外的一個副餐廳用的午餐,當然也沒看到陸大官人在宣禮廳致辭的“壯舉”,更不知道他已經把教宗冕下得罪了個透。
“哦,我吃完得早,在這裏休息一會兒。”陸辰輕鬆地答道,“你呢?不好好吃飯,來後院幹什麼?”
“我忘了拿上午比賽的獎品!”安潔嘻嘻笑着,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繩結大賽攤位。
——說起來,她的獎品還算是陸大官人幫忙贏回來的:拿劍砍繩子雖然無恥,但攤主顯然礙於神使的面子沒有追究。
“那你去忙你的吧,我在這裏多坐一會兒。”陸辰笑着朝安潔擺了擺手,“對了,幫我拿一壺熱茶來,這兒的茶冷得沒法喝了——還有,如果教宗找我,就告訴他我在這裏。”
安潔“哦”地答應了一聲,指着空蕩蕩的戲台歪頭問道:
“不過您待在這裏有什麼意思呀?戲不是都演完了嗎?”
“演完了?”陸辰露出一個狡詐的微笑,“不不不,離演完還早着呢,現在只不過是一個……幕間休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