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南面的人
方遠放下了酒杯，臉上笑意盈盈。
“衙內近日在茶肆之內久坐臨街，連日尾隨那阿鮮也台，盡皆都在鄙人眼中，今日之事並非無心之舉！”
“不過今日衙內行此事，頗為魯莽！”
他的語氣開始變得凝重起來。
“衙內近日舉動反常，緊盯着那阿鮮也台不放，若是落在有心人眼裏，扭送到縣衙，怕不是一場富貴？”
方遠壓低聲音，朝着王煥說道。
王煥心頭一緊，隨後看着方遠臉上表情，似笑非笑的說道：“莫非方兄是想要這場富貴不成？”
方遠別有深意的看了王煥一眼：“阿鮮也台雖然犬色聲馬，獨來獨往，但是他身份畢竟特殊，縣衙內自有兩個衙役暗中保護，衙內知也不知？”
“便是衙內身手不凡，連殺三人之後，如何脫離這歷城縣，出城之後又奔何方？”
他連續幾個反問，雖說聲音低沉，卻實實在在的將王煥問住了。
這連續十幾日，王煥的心思一直都沉浸在如何尋仇這件事上，此時被方遠當頭棒喝，才醒悟過來！
眼見方遠陷入了沉默，方遠的嘴角勾起，接着問道。
“金賊占我河山，理當奮起殺之，衙內為國恨也？私仇也？”
此話一出，王煥心頭立刻就是一動。
他目光炯炯看着方遠，情不自禁壓低了聲音。
“兄台是，南面的人？”
“南面的人？”
方遠微微皺眉，重複了一遍這幾個字，隨後再次低笑起來。
“衙內心思縝密，鄙人倒是自愧不如了！”
聽到方遠變相承認，王煥心頭的石頭總算是落下了大半。
高宗南渡之後，金宋兩國久無戰事，暗地裏的動作卻都不小，各州府時常會抓到對方的探子姦細，雖然並未公開處置，但是以王煥此前縣尉侄子的身份，還是知道一些內情的。
方遠本來還想借勢敲打王煥幾下，此時被拆穿了身份，臉上表情雖然沒變，心頭也是微驚。
不過聯想起王煥的身份，他卻是不由得釋然起來。
“衙內聰慧過人，既然識破了鄙人身份，鄙人便無需遮掩！”
他從袖子裏面摸出一塊銅製腰牌，輕輕放在王煥面前。
王煥接過了那腰牌，有些緊張的翻過帶有雙魚圖案的背面，看到正面字樣之後，卻是大吃一驚。
“皇城司幹辦？”
他將腰牌放下，看着方遠驚疑的問道：“我大宋皇城司主司皇城內外事務，幹辦不在臨安，為何跑到這歷城縣？”
嘴上的問題雖然如此輕巧，此時王煥心中卻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大宋皇城司，執掌大宋宮禁宿衛、刺探監察職能，雖說其中官員品級都不高，但是卻是天子親掌，乃是近臣之中的近臣！
以其職能來說，用通俗易懂的話形容，大宋皇城司便是宋朝的錦衣衛！
這方遠身為皇城司幹辦，竟然在自己面前表露身份，無疑是要招攬自己！
此時山東還在金人掌控之中，王煥並不想當虜官，想要投效南宋又苦於無門，此時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方遠，不正是一個貴人？
在決定為原來的王煥家人復仇的時候，王煥就已經完全接受了自己眼下的身份和這個時代。
既來之則安之，既然自己有幸重生於此，畢竟也是個熱血男兒，如果不能建功立業，豈不是白來一遭？
此時他滿腦子所想的，卻都是眼下天下大勢，金宋對峙，內憂外患，南宋唯一一個志存高遠的皇帝宋孝宗還有一年便會繼位！
大爭之世更是適合有才之士大展宏圖！
更何況，王煥心中還潛藏着另外的一個念頭。
自己當初執行任務之時，之所以錯行一招，引發爆炸，有很大的原因是因為在匪徒手中的人質之中，包括了自己的前女友，楚夢！
爆炸的時候，自己與楚夢同在一處，若是自己到了這個時代，或許楚夢也來到了這裏也說不定？
他的思緒一時飄遠，看起來有些愣神。
方遠還以為是自己的身份驚嚇到了王煥，不由得善意一笑，伸出手指在桌面之上輕輕敲了敲。
“按大宋祖制，我皇城司所隸官司為探事司與冰井物二司，管轄之地也不過是皇城內外，這是太平興國六年之時，武德司改皇城司同時所立規矩。”
“然則逢今官家南渡，舊都皇城司有一部分留了下來，聽由提舉大人令，轉為外事司，潛伏在民間專司探聽情報、監視虜官之其類，鄙人這幹辦，便是屬於外事司！”
方遠三言兩語，就將王煥心中的疑惑給解了開來。
王煥將散漫的思緒收攏回來，嘴角抽搐了一下。
“如此說來，我那叔父為虜官縣尉，作為他的侄兒，我這段時間的表現，卻是全都在幹辦的謀划之中了？”
他的語氣有些怪異，感情自己謀划幾日，自以為萬全的計劃，原來都在別人的掌控之中。
這種感覺可不好受。
方遠看出了王煥心頭的憤懣，不由得撫掌大笑。
“衙內勿怪，若不是親眼看到衙內出手擊殺那金賊，本幹辦還是不會現身於衙內眼前的！”
“無論國讎家恨，既然衙內此時已經殺了金人，便沒有了退路，鄙人這裏倒是有一條富貴之路，又能報國盡忠，不知道衙內有沒有興趣？”
王煥心頭一動，也不扭捏，站起身來拱手說道：“承蒙幹辦官人提攜，助我了卻一樁心事，若是官人有所差遣，王煥必然肝腦塗地！”
方遠眼見王煥如此‘上道’，眼裏閃過一絲讚賞，接着又從袖子裏面取出了另外一枚腰牌。
這腰牌是木質，但是樣式與之前方遠的卻是相同。
王煥不明所以接過木牌，就聽到方遠低聲說道：“這木牌代表的身份是我外事司押司，雖然是吏員而非官員，但是在外事司一應場所之中的作用卻不小！”
“這？”
王煥捧着押司腰牌，有些遲疑。
“正所謂無功不受祿，小可雖然有心報國，眼下卻無寸功……”
方遠按住了王煥的手，笑了笑說道：“先別急着回絕，這押司的身份，不過是讓你行事方便一些，若是你能將我交給你的任務完成，我求提舉官人為你奏請一個幹辦官的身份，也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