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又下雨了。
破敗廢棄的工地像個鬼城一樣陰森,周圍的空氣里瀰漫著霉爛腐朽的酸氣,不遠處的寒枝上落着幾隻烏鴉,整個工地像一個暗無止境的深淵,不知何時是個頭。
應如是躺在地上,苟延殘喘着。
她又想起了那天,她被綁在手術台上,身側躺在她的親哥哥,而她的親媽就站在外面,隔着一道玻璃看着她,冷漠的神色,讓她的心宛如被一把鈍刀子狠狠的剜着……
一輛白色的寶馬穩穩地停在了她的面前,車上緩緩走下一個曼妙的身影,紅底細高跟,就算沾上工地臟污的泥濘,也不妨礙她嫻雅大方。
“如是。”女人聲音輕柔。
應如是空洞的眼神終於有了幾分亮光,只是這亮光彷彿油盡燈枯之人最後的迴光返照。
林若濛儀態萬方的撐着傘蹲了下來,兩指輕疊,夾起應如是的衣服往上一掀。
映入眼帘的便是她腹部那道猙獰的疤痕,似是剖腹之後隨意縫合了起來,傷口在臟污的環境中不斷的感染化膿,如今已經……
“手術很成功呢!醫生說瑞澤的身體很快就能恢復了,真是多虧了你的腎。”林若濛白皙的臉上掛着讓人動容的微笑,只是說出的話卻如同一把鈍刀子,一下又一下的剜着應如是的心。
應如是身形一僵,閉上了雙眼不願看她。
“我和瑞澤要結婚了。”林若濛緩緩的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婚禮就定在明年春天,媽媽把她手裏的股權全都給了我,林瑞澤為了證明愛我,也簽了協議,如果他哪天不測,他手裏的一切,便全都轉到我的名下。”
她的話音落下,看見應如是仍舊緊閉着雙眼,但是身形卻在不住顫抖着。
林若濛的唇角揚起一絲譏諷的笑:“應如是,現在你知道當年爸媽為什麼要把你找回來吧。”
“林若濛……你已經贏了……”應如是仍舊緊閉着雙眼,沙啞的聲音里蘊含著無限的蒼涼。
“是啊!我贏了。”林若濛居高臨下的望着她,儼然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對了,陸十九死了,他得到消息想要回來救你,放棄了幾十億快到手的項目,只可惜,飛機剛上天,就失事了。”
應如是猛地睜開混沌的雙眼,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女人。
“別這樣看着我,說到底,陸十九還是你害死的,他倒是真心對你,只可惜你自己蠢,還以為林家對你有什麼親情,實話告訴你吧,當初陸十九就是察覺了林家的心思,才不准你回林家,哪想到你竟然這樣蠢,還以為他故意阻攔你!”林若濛說著便忍不住輕笑了起來,臉上滿是得意。
陸斯年……應如是的眸底彷彿被燒灼了一般的疼痛,原來……原來真相竟然是這樣……
“哦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林若濛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面上帶着憐憫,“你姥姥也死了,老不死的折騰這麼長時間,死了也是一種解脫,不是么?”
聽到這話,應如是頓時激動了起來,她強撐着已經油盡燈枯的身子想要站起來,卻重重的栽在了地上。
“想知道她怎麼死的么?”林若濛的臉上掠過一絲異常詭異的笑意,“我親手拔掉了她的管子。”
“你!林若濛!”應如是顫抖着手指着林若濛,渾濁的雙眼中竟是充了血,“她……她是你親姥姥!”
“閉嘴!”
林若濛猛地怒喝一聲,精緻的五官扭曲在了一起,她的高跟鞋狠狠一腳踩在了應如是的肚子上,正中刀口,傷口猛地崩裂,濺了她一身的血。
“我從沒有那種窮酸的姥姥,也沒有一個當妓/女的媽!”
林若濛蹲下/身,眸光中迸發著狠厲,狠狠的捏着應如是的下巴,長長的指甲直直扎進了應如是的皮膚中,可她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你就好好在這等死吧!很快就會有人來收屍的!”
說完,林若濛緩緩站了起來,再一次恢復了高貴優雅的樣子,踩着染着鮮血的高跟鞋坐到車裏,疾馳而去。
雨越來越大了,雨水肆虐着她裸露的傷口,鮮血染紅了她身下的地面。
應如是氣若遊絲的閉上了雙眼,她快死了,她知道。
姥姥,我終於可以去陪你了,黃泉路太黑,等一等我……
陸斯年,如果可以重來的話,我一定會好好對你……只可惜,沒有如果了……
再次睜眼,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斑駁的天花板。
應如是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霎時間眼前一黑,她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環境。
她……不是死了嗎?
怎麼回到了她五年前住的老屋……等等!老屋!
應如是不顧頭暈目眩,飛快的走到鏡子前,只見鏡中的自己,眉似新月,長發如瀑,眼眸冷冽的如同雪山上的一泓清泉,唇瓣不點而紅,恍若四月的桃花,正是花一樣的年紀。
她看着鏡中的自己,瞳孔驟然縮緊,雙手顫抖着找到手機,只見上面赫然顯示着五年前的日曆。
五年前……她居然回到了五年前……
一切的伊始,什麼都沒有發生,姥姥還沒死,林家還沒有找上門,而她還沒有遇到那個讓她恨之入骨的男人……
恨之入骨……只是自以為的。
正想着,手機響了,應如是從巨大的震驚中抽離,看着手機上頭的來電,唐楠。
她接通了電話,只聽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喂,應如是,你今晚過來吧?”唐楠弔兒郎當的說,“別再放我鴿子了,不然這回找人弄死你!”
應如是心底一陣驚疑,很快她就反應了過來,揚唇笑了笑:“怎麼會呢,楠哥,我謝謝你還來不及呢,怎麼會騙你?”
唐楠冷哼一聲:“最好是這樣!”說完,便把電話掛了。
應如是手中捏着手機,眸色漸漸冷了下來。
她想起來了,現在這個時間點,正是姥姥生了病,去醫院做了檢查,才發現是腦子裏長了惡性腫瘤,其實就是腦癌。
她從小就沒見過她的父母,是姥姥將她一手帶大的。
現在姥姥生了病,家裏根本拿不出什麼錢來支付這天價的醫藥費,還有手術費。
為了姥姥,她找到了一家名叫金爵的夜總會,打算去當服務員,聽說那裏的工資比別的地方高不少,可是夜總會鎮場子的唐楠忽然就變卦了,非要讓她去陪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