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賄
“李司吏,不知李司吏駕臨孟津,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許之海見曹宏走出館驛,連忙施了一禮。
曹宏見這許之海大腹便便,躬身行禮都搞得氣喘吁吁,於是笑道:“方才聽驛卒說是許家堡的大公子到了,是李鈺來這孟津沒有去拜會大公子,失禮失禮!”
許之海見這司吏如此年輕,不禁一愣,但很快臉上又堆着笑說:“家父本想親自來拜會李司吏,怎奈身體不適,只好讓我代為問候了。”
“許宗主貴體有恙?可嚴重?”曹宏假裝關切問道。
“還好還好,李司吏你看我們這……”許之海轉頭看了看四周。
曹宏立刻笑道:“哈哈哈,是我疏忽了,許公子請裏面一敘。”
二人進了房間,分賓主坐下,許之安說道:“李司吏年輕有為,實在是讓我等慚愧啊。聽說司吏大人是耶律大人的……?”
曹宏一怔,這許家好靈的消息啊。於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笑道:“耶律大人是我家遠親,鈺承其照顧,補了個典吏之職,現在順天府里行走。”
許之海聽罷更是客氣了,胖臉上的肉笑成了一朵花:“耶律大人之海也有幸拜見過,這麼說來,我與典吏還是世交。”
曹宏心裏暗罵,我跟你有什麼屁交情,也不知耶律璽當時收了你家什麼好處,現在自己不好出面,倒是把我推出來了。曹宏雖然心裏不爽,但還是打了個哈哈笑道:“原來是許世兄,世兄此次找我是……?”
一聲“世兄”叫的許之海骨頭都輕了二兩,諂笑着說:“不敢不敢,耶律大人乃三品順天府尹,之海一屆草民哪敢讓耶律大人的家人如此稱呼。此次來是因久不能拜望耶律大人,甚是想念,特備了點小禮,請司吏代為轉交。”說罷從袖子裏抽出幾張紙來。
曹宏打開一看,倒吸一口氣,這薄薄的幾張紙竟然是平城的地契,平城是耶律璽的老家,這地契上足足有良田百畝,想想胖子贏了許之安只二十畝熟田,許之安便怕成那樣,這許之海隨便一出手就是良田百畝。可真是大手筆啊。
許之海見曹宏接過地契,只盯着地契,也不說話,以為曹宏眼饞,於是“哈哈”一笑:“李司吏,咱們初次見面,之海也備了一點心意,還請司吏笑納。”這時許之海又從袖子裏抽出一張質票,上面寫道“見票即兌,四萬錢。”
晉以來,戰亂不斷,米價居高不下,每石糧高時候能賣兩千錢,大魏立國后,因無戰亂,米價跌至九百錢,許之安的質票上存有四萬錢,換成糧食可以供一個成年人吃三年,這可是一筆巨款。
曹宏將許之海拿着質票的手推開,抖了抖手中的地契看着許之海說:“許公子,你找耶律大人是不是有什麼事?”
許之海見曹宏不收,尷尬的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事,還不是因為朝廷催繳三長檔籍之事嘛!”
曹宏故意問道:“三長檔籍那是縣衙的事情,何勞許家操心?”
許之海訕訕笑道:“李司吏有所不知,這孟津春天裏就選好了三長,因有些備選之人出爾反爾,所以久拖未決,鬧得現在鄉里人心浮動,物議沸騰,我許家一心為朝廷分憂,所以越俎代庖,為安鄉愿,不得不代為擬定了一份三長名單,還請李司吏呈送府尹大人。”說完拿出一份名冊來遞給曹宏。
曹宏打開看后,心中暗怒,前兩頁還算正常,從第三張起,幾乎都是許姓之人。這裏面如果算上許氏的姻親,估計十之八九都是許家的人選了。如果這名單上的三長真的走馬上任,那父皇的一片苦心不就付之東流了嗎?
許之海見曹宏面無表情,也不贊成也不反對,以為曹宏嫌四萬錢少了,不禁心裏暗罵。於是從袖子裏又掏出一張一萬錢的質票,與剛才那張四萬的合在一起放到了曹宏的桌邊。滿臉堆笑說道:“啊呀,竟然還漏了一張,李司吏,到時你只需呈上此份名單即可,縣衙那邊我自去打點,定不會叫你難做。”
說罷,許之海告辭走了出去。
曹宏聽許之海說縣衙那邊他去打點,突然想起蘇迦南說過蘇鄆去許家赴宴之事,於是跟胖子打了聲招呼,就往縣衙去了。
縣衙門子看是曹宏來了,連忙說道:“李司吏,大人說你來無須稟報,您自去二堂,小的就不給您帶路了。”
曹宏點了點頭就走了進去。
來到二堂,早見蘇迦南站在那裏等他了,曹宏拱了拱手問道:“蘇姐姐,蘇伯父可在?”
蘇迦南點了點頭說:“殿下,我爹早就等着你了。”說罷便領着曹宏進了後堂。
曹宏進了後堂,便見到蘇鄆哈哈笑着迎了出來。
“殿下!”
曹宏眼看蘇鄆便要行大禮,連忙將蘇鄆扶起說:“蘇伯伯,沒想到您竟是外公的袍澤。宏失禮了。”
蘇鄆笑道:“殿下,咱老蘇是傖卒出生,行軍打仗是把好手,這縣裏亂七八糟的事看着就抓瞎,再加上狗娘養的許家,我在這孟津是寸步難行。這十多年,韓將軍被朝廷晾在那,咱們這些老部下也沒個訴苦的地方,咱老蘇只能每日飲酒度日,得過且過!那日你來這孟津,我見你身邊還有閑雜人等,又自稱順天府司吏,便沒有提這茬。”
這時候蘇迦南嬌嗔一聲道:“爹……殿下找你肯定有事。”
“哦……哦”蘇鄆拍了拍腦袋說道:“咱這粗人,嗨,當了縣令也是個寒傖,待人接物,永遠學不會咯。殿下,今日所為何事?”
曹宏笑道:“蘇伯伯,聽蘇姐姐說,許家找你商量事情去了?”
蘇鄆聽罷臉色一冷說道:“哼!這許家可真敢想,許正泰說要將他的小妹嫁給我,讓我將他家擬定的三長名單交上去。”
蘇迦南俏臉一寒:“許正泰真不要臉,害了我的母親,還想讓我爹跟他妹妹成親?”
曹宏聽罷說道:“這許正泰不知道從哪聽到的風聲,知道朝廷對這次催繳檔籍之事十分看重,知道不好再拖延,現在不僅燒伯父這邊的冷灶,關係還走到我這個順天府司吏的頭上去了。”
蘇家父女聽得一頭霧水,於是曹宏將小蝶之事和今日許之海行賄之事一一告知了蘇家父女。
蘇鄆聽罷,微微沉吟道:“早聽說這許之安不是個好東西,終日裏花天酒地,沒想到竟然敢做出姦淫良家,教唆殺人之事。嘿,我老蘇還真是小瞧他了。”
蘇迦南道:“殿下,三長之事,迫在眉睫,許家着急,我爹也急,如果到時候不上交,朝廷可是要治罪的。這許之安既然所犯之事證據確鑿,是不是先抓起來?”
蘇鄆聽完,“哈哈”一笑:“我這官做與不做有什麼相干,大不了跟許家拼個魚死網破,這也算我為官一任,為治下百姓辦了一件好事。”
曹宏聽罷,思索了好一陣,搖了搖頭說道:“蘇伯父,現在還沒到這種地步,這孟津縣衙,可有你信任之人?”
蘇鄆想了想說道:“慚愧,只有邢房的司吏與快班捕頭是我從軍裏帶出來的兄弟。別的人,或多或少都與許家有瓜葛。”
曹宏一拍雙手,高興道:“刑房是自己人最好了,先着幾個捕快,將那個許之安秘密拿下。”
蘇鄆皺了皺眉說道:“可是許家那裏……”
曹宏這時突然一笑說道:“許家那裏,看來得請蘇伯父去做回乘龍佳婿咯!”
蘇鄆窘迫地紅着臉連連擺手:“不行不行,我是不娶的,南兒的阿娘去世的時候,我就發誓此生不會再娶,何況讓我娶一個許家之女,不行不行。”
蘇迦南彷彿聽懂了,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這時正好見到曹宏看向她,兩人相視一笑。這倒搞得蘇鄆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了。
從縣衙出來剛回到驛館,就遇見王瀛,王瀛見左右無人,忙拉着曹宏進了他住的屋子。
曹宏見王瀛鬼鬼祟祟,便笑道:“王哥,什麼時候回來的,這倚翠閣可是讓你流連忘返啦!”
王瀛苦笑一聲說:“這幾日荒唐了荒唐了。”
“王哥,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找我?”曹宏問。
“你剛剛去哪了?遍尋你不到。怎麼還搬屋子了?”王瀛問。
曹宏將搬家之事對付了過去,說道:“去縣衙打聽打聽有沒有什麼新消息。”
王瀛跺了跺腳說道:“嗨!那縣令就是個棒槌,人家許家早就擬了一個新名單。就等着呈上去呢。”
曹宏問道:“王哥,你是怎麼知道這事的?”
王瀛“嘿嘿”了兩聲,也不答話,又說道:“這事咱們不要去縣衙聽信了,沒用。我看咱們還是回洛陽稟報耶律大人吧?”
曹宏聽了更奇怪了,今日這王瀛堅決要回去,其中定有隱情。
王瀛見曹宏看着自己,不一會就發毛了,只好說道:“好了好了,錢家給了我們三個各五千錢的質票,天寧寺質庫見票即取。”
曹宏還是不說話,只笑着看着王瀛,王瀛只好硬着頭皮說道:“每人給了七千,我們商量過了,我們三人每人出兩千給你……”
曹宏見他肉疼,心裏竊笑不已,自己懷裏還揣着五萬呢,於是對王瀛說:“誰給的,為什麼要給你們錢?”
王瀛看了看門口,小聲說:“還不是許家,許家派人跟我們說,只要回去在耶律大人面前說那縣令遲遲不交三長名冊即可。”
曹宏聽了點了點頭說道:“這縣令確實太不像話,治治他也好,這樣的官誰當不得?”
王瀛哈哈笑了笑說道:“誰說不是呢。”
曹宏又對王瀛說道:“王哥,這些錢你們分了吧,我這就不必了。”
王瀛聽后心裏喜滋滋的,但是面上還是裝作大吃一驚道:“這……這不行,一同出來的,怎麼好意思……”
曹宏擺手讓王瀛不必客氣,又說道:“王哥,這事就這麼定了,這樣吧,你們先回順天府衙門,將這事告知耶律大人,我在這再等等,總要有個人等着人選名冊吧。哦,對了,我給耶律大人寫封信,到時請你幫我轉交,”
王瀛聽了笑道:“也行,那錢你真不要?”
“不要。”曹宏搖頭。
“好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