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醉鬼

西海的夜，已經染了些涼意，昏黃的燈影下有着弧光的閃動，此刻的街道，盡數褪去白日的繁華，徒留下晚風習習。

燈與街道的盡頭，一道身影搖搖晃晃地走來。

待到近些，在昏黃的光影下，映耀了一張年輕的面孔，只是這張面孔多了一絲頹廢，少了一份活力。此時的年輕人手中還拿着一個酒瓶子，正隨意地揮動，惺忪的雙眼佈滿了血絲，剛毅的臉上也滿是潮紅，儼然一副醉鬼的模樣。

“你是我天邊最美的雲彩……”醉鬼搖晃的身體猛然一怔，突兀地張開嘴，扯着嗓子使勁地嚎叫起來，突然響徹的聲音打破了這條街道的寧靜。

聲音毫無美感可言，雖是雄厚有力，卻沒半點音律可言，跑調已經跑出了天際，醉鬼硬是把一首富有節奏的歌嘶吼成野獸的咆哮，在這寂靜的夜裏，有如萬鬼呼嘯，竟有一絲瘮人。

“喂！你有沒有一點公德心，大半夜的瞎叫什麼。”終於有人忍受不了了，街道一邊的居民樓里，一位稍顯理智的婦女氣沖沖地打開窗戶，對着醉鬼喊道。

“老娘好不容易睡下，結果被你一嗓子差點吼下床，完蛋了，今晚吃多少片安眠藥也算是睡不着了。”這是一位失眠女子的控訴。

“我去，老子好不容易雄起，就這麼被你一嗓子給打回原形了。”這是一位“偉”男子的鬱悶。

“兄弟，你這是唱歌吧，怎麼就莫名多了幾分恐怖的氣息。”一位眼鏡男扶着陽台煞有其事的說道。

“這歌太有表現力了，讓這秋天不自覺地多了幾分蕭瑟。”一位文藝男痛苦地閉上眼。

……

醉鬼的一嗓子瞬間把整天街道徹底照亮，本來還是冷清的夜晚，轉瞬嘈雜起來，人們議論紛紛，中心話題自然離不開一切的始作俑者，那個醉酒的年輕人。有憤怒的，有驚訝的，也有調笑的。

但外界的一切，似乎與醉鬼無關，他吼出第一句歌詞后，便咽了咽嗓子，隨後舉起瓶子，使勁地灌了一口酒，接着再次響起他鬼哭狼嚎的聲音，他全然不顧外界反應，自顧自地喝着酒，唱着歌，在寂寞的夜裏咆哮，獨留下一群居民在風中凌亂。

“這……”人們看着那道遠去的背影，心中猶如萬馬奔騰，久久不能停息，他們知道，今夜，註定無眠。

西海的另一條街道上，稀稀拉拉地走着幾個路人，但這些路人卻是小心翼翼地前行，原因無他，只因為這條街道中心多了幾分肅殺之意。

此時此刻，兩對人馬正相互對峙着，頗有一分“你瞅啥，瞅你咋地”的意味。

每隊人馬有五十多號人，全是黑衣黑褲，臉色冷峻，但同樣稚嫩，這是一百多個未成年人。

兩對人馬的中間站着一男一女，似乎是這兩對的各自領頭人物，男生疏着大背頭，雙手插着口袋，已然是一位不良少年的打扮。

女孩則是小臉精緻，但她的妝容卻跟精緻談不上邊，一頭金黃的大波浪捲髮，玲瓏的耳垂上掛着特大的耳環，大大地眼睛四周都被塗成黑色，小巧的身體隱藏在一件黑色的皮衣裏面。給人一副小太妹的感覺。

男生此刻正一臉無畏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女孩則是45度角不屑地望着男生，各自身後的人摩拳擦掌，似乎就等各自老大發話，便會一擁而上。

“李菲兒，看在你爸的份上，在學校我是處處忍讓你，沒想到你還變本加厲，縱容手下欺負我這邊的新人，這次，你爸來了也不好使，我今天要給你一個教訓。”一種壓抑的氛圍持續一段時間之後，男生忍不住先開口。

“呸，”叫李菲兒的女孩很是潑辣，小腦袋高高揚起，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反擊道：“怕我就怕我，還扯到我爸身上，王明，不要這麼不要臉。”

“你！”王明沒想到對方這麼刁蠻，對於事情的起因根本不理會，果然，跟女人講道理就是在對牛彈琴，他很想招呼手下去教訓這個野蠻的女孩，但他還有一絲理智，雖然王明家大業大，背景不俗，但李菲兒家卻勢壓一頭，否則他今天就不會有這麼多顧忌了。

一時間，王明猶豫起來，“怕什麼，只要不傷害李菲兒，教訓教訓她身後的人也好。”王明暗暗想到，當即打定主意，不再遲疑，正想給自己手下發號施令。可不遠處傳來的一聲聲嚎叫讓他心頭一震，接着是一種來自靈魂的拷問，“這歌，要命！”

“讓我用心把你留下來…”醉酒的年輕人搖晃着魔鬼般的步伐，從一條街道走向另一條街道，依舊是唱着歌，歌聲威力不減當初，甚至比之前還要更具張力。

一路的歌唱，伴隨着一路的謾罵，可以說，醉鬼以他一人之力，照亮了一條條街道，喧鬧這個寂寞的夜，從某種程度來說，年輕人是成功的。

原本還是勢不兩立的兩幫人，在這歌聲的感染下，瞬間變得同仇敵愾，一百多雙眼睛齊刷刷地望着越走越近的醉鬼，一種無言的憤怒在他們之間瀰漫，他們的耳朵正受到極大的侮辱。

醉鬼惺忪的雙眼努力地睜了睜，看了看面前的一百多號人，繼續向前走去，搖晃的腳步依舊是那樣貼貼撞撞，沒有半點變化，就這樣無視他們那要溢出的憤怒。

“咕咚，咕咚，”又是灌了一大口酒，“不離不棄……”醉鬼彷彿再次沉醉在他的世界。

王明痛苦地咬了咬牙，心中悲憤一聲“不能忍”，剛想招呼小弟去讓那個醉鬼閉嘴。

但身邊的李菲兒行動更快，她早已鐵青着臉，小手死死地握緊，隨後吩咐身旁的一個壯碩少年，惡狠狠道：“小虎，讓那個醉鬼閉嘴”

這哪是唱歌，酒醉的年輕人低沉雄渾濃厚的聲音毫無規律毫無格調地組合在一起，就像是鞭炮聲鼓聲再加上破鑼聲相互交織，毫無徵兆地穿過你的耳膜，直擊你內心的靈魂，帶來痛苦的體驗。

此刻的李菲兒就是這種感受，她想以最快的速度讓這個醉鬼閉上嘴，她怕下一秒自己精神崩潰。

叫小虎的壯碩少年人早就急不可耐了，“奶奶的，我可真是第一次體會到唱歌要命的感覺了。”說著，他大步走上前去，隨後揮動砂鍋大的拳頭向醉鬼臉上砸去。

酒醉的年輕人微微抬起眼皮，顯得那麼漫不經心，看着迅速放大的拳頭，眼中沒有恐懼，仍然沉浸在醉酒的迷離茫然之中。

就在李菲兒等人以為醉鬼臉上要開花的時候，“嘭！”結果卻是讓人大跌眼鏡，拳掌相接，小虎人力沉勢大的一拳，竟然被醉鬼一掌死死摁住。小虎大吃一驚，他可是全力出手，這一拳，足以打翻一頭牛了。

他獃滯一會兒后，想要掙脫年輕人的魔爪，卻任憑他怎麼掙扎，自己的拳頭紋絲不動，像是被鐵鉗固定一般。

小虎頓時意識到什麼，他趕緊對還在發獃的眾人喊道：“這個人太…”話還沒說完，只見醉鬼醉醉醺醺地踉蹌一小步，手臂向後一擺，小虎就如斷線的風箏一般，在燈光下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轟！”重重地摔在六米開外的地上。

“這是真的嗎？”王明使勁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滿臉的震撼，被甩飛的小虎是什麼實力他可清楚，天生力大無窮，李菲兒的得意手下，而如今卻被人當作玩具一樣隨意揉捏。

看着那躺在地上掙扎不起的少年，眾人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實，那就是如小虎所說，這個人太強了。

李菲兒深吸一口氣，看了看身後的一眾小弟，再看看走路都不穩的醉鬼，膽量不由得足了起來，纖細的眉毛微挑，走上前去，隨即響起她清脆而又高傲的聲音，：“醉鬼，有膽量，連我的人都敢打，給你一次機會，向我誠心誠意的道…。”

歉字還沒說完，醉鬼吐出一口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差點沒把李菲兒熏暈過去，還好身後的幾個小弟趕忙扶住了她，使得她沒有被酒氣熏倒。

李菲兒狼狽的小臉浮現出一絲紅怒，銀牙輕咬，嬌喝一聲，“都給我上，給我好好教訓這個醉鬼。”

呼嘯而去，五十多號人如洪水一般，湧向年輕人。至於王明他們，沒有加入戰場，隔岸觀火，這是他最好的選擇。

很快，王明就被徹底驚呆了。

數十號人圍攻一個醉酒的年輕人，卻像是蜉蝣撼大樹，根本就打不過啊。

醉鬼晃動着踉蹌的身體，下一秒站不站的住都是問題，但這一切都是假象，五十多號人，五十多雙拳腳，就這樣被醉鬼左晃右躲過去，即便是挨到他們的一拳，他們會發現，自己打的像是一塊鋼板，最後痛的反而是自己。

隨後，迎接這些未成年人的是醉鬼簡簡單單的一掌，一拳，一腳。

沒過多久，地上橫七豎八地趴着一具具哀嚎的身影。醉鬼出手似乎很有分寸，不傷筋動骨，只追求一種極致的痛感，足以讓人一段時間站不起來。

僅是一會兒，李菲兒帶來的人站起來的只有她一個，小姑娘眼神木然，彷彿被面前的一切嚇傻。

“嘿”，王明心中暗爽，他的目的達到了，成功教訓到了李菲兒，至於後果還跟自己沒半點關係。

但對於這一切的震撼卻遠遠大於心中的喜悅，這個男人是神嗎，他使的是傳說中的醉拳嗎。

“老大，我們是走還是不走？”身旁一個小弟戰戰兢兢地問道，眼神中充滿了恐懼。

王明看着醉鬼逐漸向李菲兒走去，他暗道一聲不妙，如果李菲兒出了什麼意外，那自己這個當事人也會徹底完蛋。

王明咬了咬牙，走到醉鬼跟前，忍受後者刺鼻的酒氣，只能藉由李菲兒的身份設法保全她，“這位大哥，她是李家的寶貝女兒，您看……”

“不好。”王明分明感受到面前的年輕人視線轉移到自己等人身上，這讓他心頭籠罩着一股不祥的徵兆。

果不其然，一拳晃晃悠悠的在自己瞳孔放大，王明努力的想要躲閃，結果這拳像有魔力似的，結結實實地打中腹部。

一瞬間，一種劇痛襲來，把王明的感官徹底淹沒，他捂着肚子就這樣慢慢倒下，在他意識清醒的那一刻，他悔啊，怎麼就遇見這麼個煞星，早知道就默默忍受那醉酒的吼唱了，也就不會有現在發生的一切。

醉鬼一拳解決王明之後，便是狼入羊群，一頭扎進另一群人里。

“嘶，這也太痛了。”

“我去，他的身體是鋼板嗎，我的手啊。”

“啊，別打我，我錯了大哥，你剛才唱的真好聽。”

“嘭！”

這一群人很快步了之前那群人的後塵，這一方街道，除了一個醉鬼還有一位瑟瑟發抖如同小貓一樣的女孩站着之外，其餘人都是倒地不起，發出痛苦的哀嚎。

解決眾人後，醉酒的年輕人似乎對李菲兒沒了興趣，自顧自地舉起右手的酒瓶子，猛灌一口，唱着剛才沒有唱完的歌，踉踉蹌蹌地向夜色中走去。

慘烈的歌聲，同時伴隨着一路的謾罵，醉鬼消失在一個又一個的街道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