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命運的伏筆

第九十三章 命運的伏筆

搬出布朗家那一天,傑弗里並不在家。

復活節過後,第三個學期開始了。

正是人間四月天,我和琦琦搬進了一間小公寓。面積不大,但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比起布朗家的傭人房,已經好過不知多少。

我覺得空氣都是新鮮的。再過五個月,琦琦就要上托班了。我得把他的看護再行調整一下,經過一番挑選,終於在四月的最後一天敲定了一個丹麥裔的女看護,叫瑪德琳。她的老公是華裔,可以進行中文的日常交流,熟知英國的教育體系,而且就住在我隔壁的那條街上。

距離近,這一點令我們雙方都很滿意。

左依和鄭恩承都造訪過小公寓,來看過琦琦,分別都給他帶了小禮物。

“快叫叔叔阿姨。”我用中文對琦琦道。

“No。”左依立即跳出來打斷我,“叫我Zoe姐姐。”她沖我翻了個白眼,“我還是未婚呢,怎麼能叫阿姨呢。”

文化差異來了。我從善如流,“Zoe姐姐。”

鄭恩承笑着搖搖頭,上前去把琦琦托舉了起來,“聽你媽咪的,叫我鄭叔叔就行。”一面說著,一面朝他做着鬼臉。

琦琦一向喜歡被“舉高高”,自然笑得“咯咯”響。

這麼危險的動作,我是從來不會做的,看護也不會。從前都是傑弗里這樣做,被我逮到就行嚴辭制止。“萬一失手了,會是什麼後果?!”

他總是道,“我不會失手的。”

“Pokemo

不是你的電掣飛車,他冒不起這個險。他還是個Baby。”

“OK,OK。”每當這個時候,他就訕訕然地一攤手,然後走開。走不到兩步,又回頭,“你們中國的母親都這麼緊張孩子嗎?”

“此事還分國別?”我哂笑。“我不相信,英國的母親看到孩子險就能做到置之不理?”

傑弗里不答,藍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問道:“你的母性,就不能分出十分之一給我嗎?”

“當然……有點困難。”我誠實作答,“你也說了,是母性。”

女人的母性,除了在子女面前自然流露出來,還有就是在心愛的男子展現脆弱一面的時候,會情不自禁地產生。

“傑弗里,你內心希冀和缺失的東西,在我這兒是找不到的。”我說,“雖然這麼說有些殘忍,但你明白這些可以讓你少受很多傷害。”

傑弗里嚮往的是東方女性身上的古老的母性,他把這種對母性的嚮往,投射到了我的身上,可是母性不可能像水銀瀉地流淌到到處都是。如果這母性過於泛濫,那就是“聖母心”了。

一晃碩士就要畢業了,我再見到傑弗里,是我回去和老布朗辦離婚的時候。他已經在準備預科考試(GCE-Alevel),類似於中國的……高考。

課業上的壓力顯然令他看起來消瘦了許多。我問他,“將來想申報哪所學校?”

“UCL。”他說,“我去那兒找你。”

我笑,“我都要畢業了哦。”

“你,不繼續深造了?”他奇怪地看着我。

我沉吟了下,“我得想一想。”

和老布朗離完婚,我名字的後綴便由“B

ow

”恢復成了“Ki

g”。琦琦就跟着我姓,進行托班教育的正式學名就叫做“Pokemo

Ki

g”。

金琦,驚奇。我的神奇寶貝。

陳引鈞打來了電話。要把當年許諾給到我的錢,打到我的戶頭。

我淡淡地拒絕了,不想再與他再有一絲瓜葛。

“三年前,這筆錢對我而言要重要得多。那時沒用上,現在自然更不需要了。”

陳引鈞何嘗聽不懂我的意思,他沉默了一瞬,然後道:“你是個人物。”

我失笑,並不買他的帳:“生活所迫,您別把我看高了。”

“現在就算你回來,也未必看上陳羽堯了吧”,陳引鈞道,“現如今,他已經配不上你了。”

我很反感他的話,於是辭鋒變得不客氣起來:“三年前,我沒有配不上他。現在,他也沒有配不上我。都是人,誰比更Cheap?”我頓了頓,隨後道,“陳先生,從今往後,都請您不要再打給我了,也不要再追蹤我的動態了。如果你不怕陳羽堯順着你這條線找到我的話。”

言罷,不待他回答,我便掐斷了電話。想了想,又摳出手機卡,扔進了魚缸。

一抬頭看見了琦琦,他正抱着左依送他的玩具汽車怔怔地望着我。

“媽咪,你怎麼哭了?”

“沒有。”我笑着回應道,抬手拭了拭,才發現臉頰上濕了一片。

“Comehe

e.Pokemo

.”我彎下腰朝他伸出雙臂,琦琦立即丟了玩具汽車,蹦蹦地跑過來撲到我懷裏。從布朗家出來以後,他和關係明顯更親近了一些,因為了除了看護瑪德琳,就我屬我陪伴他的時間最長,他終於弄明白“Mommy”意味着什麼。

我今年二十四歲,中國古時稱這個年齡的女子為“花信年華”。可花信年華的我,感情線彷彿在幾年前便透支到了盡頭。

第二個本命年。十二地支流轉過去兩輪,於我而言,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物,也已經有了更替。

十二歲時,生命中最重要的夢想是陳羽堯。因為對他的嚮往,促使我一直向更高處飛翔。

二十四歲時,陳羽堯的樣子早已模糊。琦琦的平安喜樂,是我眼下最在意的東西。

我沒有給他生命,因此我要把能給到他的一切,都給他。

念珠發了郵件來問候我,來信中並未提及孩子,只是問我:“你到倫敦那麼久,一定去看過大本鐘了吧?”

“嗯,離學院不遠。每天都能看到。”我回復道。

念珠突然問了這麼一句,讓我覺得她彷彿有心事。

“怎麼了?”我問她。

“沒什麼。”她說,“就是收到了你我當年寫的‘寄給未來’的信。”

寄給未來?哦,那一定是在‘貓空’里發生的故事。

她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高三那年寒假,我和念珠約在那裏複習。她拿出兩張明信片,問我喜歡哪一張,我就隨手指了有大本鐘的那一張。只是單純覺得它更入眼一些,並沒有想到今時今日會離它那麼近。

當時我還“租住”在陳羽堯給我找的房子裏,並不熱衷於“寄給未來”這件事。但念珠說大不了可以寄到她家裏去,當時她正沉浸在和司徒闕的戀情里,認為自己可能一輩子都不離開S市。

經不住她的一再催促,我信手寫下了一行寄望:希望有一天能看看真正的大本鐘。

一語成讖。

我正想把這幾個字回復給念珠,誰知道她先發過來一行:“我今天和爸媽去進行了移民申辦,短則半年,長則三五年。”

“去哪兒?”我敲擊鍵盤問道。

“美國,西雅圖。”她頓了頓,很快又發過來一條,“是不是很有宿命感?”

念珠當時拿的那一張明信片上印着的太空針塔,正是西雅圖頗負盛名的一處地標性建築。

我忍不住問,“你那張明信上寫的願望是什麼?”

念珠沉默了良久,久到我以為她已經下線,才等到她的回復:“和我愛的人,生一個可愛的寶寶,然後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這下輪到我沉默了,手指徒勞地動了動,沒有打出一個字。

能說什麼呢?對不起?謝謝你?還是類似“以後會實現的”這樣心虛而無力的安慰?

最後,我決定正面面對:“祝你幸福。我會照顧好琦琦的。”

我知道自己很自私,但是現在的我真的不能沒有他。

念珠回復道,“你擔心的事,永遠不會發生。我永遠感激你,我也相信你能夠給他好的生活。當初我就這樣相信着。你不要覺得負疚,是你幫了我。我清楚我自己當時是沒有能量去照顧撫養他的,能留下他已是萬幸,多虧了你。”

看到她的這番話,我真是覺得無地自容。

我說:“沒想到,有朝一日,我們會離家那麼遠。”

念珠回復:“故鄉成了傷心地。那去哪兒不都一樣?”

是啊,越遠越清靜。

最終我還是選擇繼續攻讀博士。左依去了劍橋,鄭恩承則進行跨學科訓練去了KCL(倫敦大學國王學院)的哲學系,他想拿跨學科訓練的獎學金。

儘管不像從前一樣天天見面,但是我們結下了很深厚的友誼。周末的時候,他們依然會經常結伴來我這兒里打牙祭。

傑弗里如願所償地考上了大學,但就讀的不是UCL,而是卡斯商學院。

本來我是不知道這個消息的,結果有一天我在INS發了條琦琦在Nu

se

y課外活動比賽的照片,他在下面回復道:“羨慕!我現在課業緊張得要命,真想重溫一下幼兒園的生活。”

我就順手回了句:“已經讀大學了吧。好好加油。”

他就把學校的名字報了出來。卡斯商學院,坐落於英國倫敦市金融城中心,位列英國商學院排名第4名,倫敦的商學院前2強。我不明白他還有什麼不滿意,我回復道:“Swish!”(太棒了)。而他則是道:“But

otUCL。”

對此,我便無言以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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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怕情深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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