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農家子的科舉路（七）

“長青啊！祖母知道你心裏不痛快，早就看徐家不順眼，可是你也知道咱們家男丁不旺盛。陸家那邊和咱們不親，不是一條心，唯一能幫襯你的也就剩下你舅公家裏的兩個哥哥。

祖母一直讓着你舅公家裏，不是因為虧欠了你舅公什麼，只是不想讓你一個人孤零零的支撐這個家。不是都說一個好漢三個幫，誰讓咱們家男丁不旺盛。”

老太太第一次如此苦口婆心的告訴孫子自己內心的想法。

以前這孩子混的很，講道理是講不通的。

那是一門心思想往陸家老爺子那裏鑽。

也不看看人家老爺子，根本就沒把他這個孫子當成孫子。

看見他們那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自己心裏能不清楚啊。

陸老爺子那是恨自己，連帶着恨上孩子們，可是她能說什麼。

當初的事情，自己也是受害者，陸老爺子那個混賬東西，居然想把自己以妻為妾，娶那個女人進門，就是為了想要什麼狗屁書香門第。

書香門第怎麼了？

書香門第就能這麼欺負人？

自己和陸老爺子撕破臉，還不是為了自己的兩個兒子。

可是因為這樣，陸老爺子也狠毒了她。

恨不得吃了她。

現在到了這個時候，老太太心裏的委屈才終於好受一點。

自己的孫子以前被老爺子洗腦，就是覺得自己這個祖母對不起他，實際上自己的苦誰知道啊。

現在這孩子能聽進去人話，她有人願意和這孩子說一說。

畢竟是為了陸長青好。

可是現在不一樣，這孩子既然懂事了，老太太就應該把這些事情跟孩子講明白。

孩子還太小，不明白一個家族的重要性，沒人幫忙他們家被人吃了連骨頭都吐不出來。

陸家靠不上，自然要找自己的娘家。

畢竟是娘舅啊。

“祖母，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不能因為這樣我們就要把自己送上門兒去，讓人家打臉。現在徐家對待我們根本不像是對待親戚，更像是我們欠了徐家的，做什麼事情那都是理所當然。

這人和人之間的來往那是平等的，如果不能站在同樣平等的條件之下，人家將來怎麼會照顧我們？您現在還在徐家的人，就是這個態度，說一句僭越的話，您要是將來不在，您覺得指望那兩個表哥能幫得上我什麼忙呢？

有一天孫子要是真的揭不開鍋，求上徐家的門兒去，您覺得徐家的表哥會救濟我嗎？”

陸長青覺得想要依靠別人的法子那是行不通的，無論在哪個年代，自己自身不強，那麼就別怪別人看不起你。

所謂的是包子就不要怪狗惦記。

這就是那個道理。

自己立不起來，就別怪別人欺負你。

世界上的人就是這樣，人善被人欺。

陸老太太突然驚兀的看着孫子。

這孩子居然能說出這番話啦，就可以想像到這孩子考慮過長遠。

“祖母，孫兒說的是真心話，我要做陸家的男人，撐起這個家，這番話雖然為時過早，可是我不希望為了減輕我自己的負擔，就讓一家人跟着我，被人家看不起。

祖母，孫兒一定會做好我自己該做的事情，可是，我只是希望，咱們只要做普通的親戚就好，不要再寄希望於別人。”

陸長青不想自己去做一個舔狗，還是被人看不起的那一種。

主要是徐家這些年對待他們可不好，要是真的是對自己妹妹好，起碼也不應該讓自己的孫子這麼欺負人。

親戚不是這麼相處的。

陸長青又不是傻子。

上趕着給自己找不痛快。

陸老太太半天不說話。

陸展望驚的說不出來話。

老實巴交的陸展望不知道該說什麼。

說侄子說的不對？

可是這孩子說得對，連他自己對徐家都有些看不下去。

徐家現在對他們的態度根本就不像是對待親戚。

不就是覺得他們家沒有男丁，這麼唯一的一個寶貝疙瘩，還需要徐家的幫襯，處處反而趾高氣揚起來。

他們的糧食不夠吃，就這樣每年打下來老太太還要給徐家送一些。

這算什麼？

靠着他們陸家幫襯着徐家，這些年他們家日子過得艱難，未嘗不是為徐家的緣故。

可是誰讓他們一開始就對徐家表示親近！第一次人家借上門來，老太太不拒絕，等到後來就成了習慣。

這麼多年維繫兩家之間親戚感情的，反而變成了他們家的不斷的讓步。

徐家變的得寸進尺，態度上也是，對着他們似乎什麼都是應該的。

陸展望給徐家幹了多少活兒，自家的秋收顧不上，也得幫着徐家。

可是人家徐家也沒好臉色給他們。

人是相互的，只有付出沒有回報，陸展望就不埋怨？

怎麼可能。

是個人都會覺得憋屈。

只不過是因為那是老太太的娘家。

陸展望孝順，也不敢說什麼。

弟弟也不在。

陸展望知道她們沒人庇護。

還不是自己沒本事，沒生兒子。

自己要是生十個八個的兒子，徐家敢這麼對他們？

他們自己都牛氣的不需要別人幫襯。

誰敢惹他，老子拉出來兒子溜溜就夠震懾人的。

可是誰讓他全都是閨女啊。

陸老太太嘆口氣，抬起眼睛，昏花的老眼裏閃爍着光芒，那是出從來沒有過的光芒。

“長青，你知道你自己說什麼嗎？一旦沒有徐家幫忙，你將來的路會很難，非常艱難。你一個人擔著陸家一家子，你得姐姐妹妹都要靠你，你爹現在都不知道死活，你……”

“祖母，我不怕。生而為人哪有不難的。如果因為難，就想要靠着別人，想要讓別人幫自己。那還何必活着呢？孫兒明白祖母心裏的擔心，可是孫兒覺得，既然我是咱們陸家唯一的男人呢，我就要像一個男人。

以後我會堂堂正正的做一個人，一個真正的陸家的男人。我不要我們陸家委曲求全，也不要我自己去阿諛奉承巴結別人。我想要成為姐姐妹妹，祖母大伯大伯母真正的依靠。

也想讓家裏人都過上好日子。

不靠別人就靠我自己。”

這話說的擲地有聲。

陸展望聽了這個話，不由得胸中血氣翻湧。

這番話才是一番男兒應該說的話。

不由的哀求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

“娘，長青說的對。咱們聽長青的吧！”

誰願意卑躬屈膝，誰願意被人當長工使喚？

陸展望胸中的血性被侄子給激起，那麼活着太累。

侄子一個小年輕都能有如此的想法，他還不如一個孩子？

陸展望覺得第一件事就要家裏人吃飽，起碼吃個半飽。

陸長青要是知道自己大伯的想法！估計會笑的肚子疼，您老有點出息，半飽也能算願望？

咱要大魚大肉，要榮華富貴，丫鬟婆子伺候上，那才是人生巔峰。

“好吧！祖母知道你現在已經長大了，以後你想做什麼，就做吧！祖母會支持你的。只要你做的對，哪怕你就是把咱們陸家整個都翻了天，祖母也會說你翻得好做得對。”

這是第一次老太太放了這麼大的權利給自己的孫子。

老太太自己心裏也覺得自己是不是太放心，也不怕孫子真的感干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要知道這孩子以前沒少干混事啊。

自己怎麼就對這孩子這麼大信心？

可是看着陸長青那堅定的眼神，鏗鏘的氣勢，陸老太太不說話。

也許這孩子長大了。

自己該放手。

說不定他們家還真的有一個大人物呢。

誰不想拼一把。

老太太以前是沒這個想法，主要是只剩下一個兒子，兩一個兒子生死未卜，她一個老太太能維持家業真的不容易。

老太太不想惹事。

也不能不多考慮。

可是現在孫子有想法，說不準還真的會不一樣。

不然天天這麼餓着肚子過日子，人都活的沒有一點精氣神。

唯一的希望就是陸長青，老太太覺得隨孫子吧。

反正以後的家裏也是要交給陸長青的，以後等自己死了讓孫子折騰，還不如自己在的時候！看着孫子折騰，說不定還能幫他描補一下。

說白了，還是大家長的觀念。

不過陸長青也是感激，老太太能有正義的觀念！在古代已經很前衛。

孫子折騰光家業得不是沒有。

要是擱在原主身上！還真的有可能把一家子帶溝里去。

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問題。

起碼他不會害了一家人啊。

陸長青笑着給老太太鞠躬。

磕頭什麼的，真心還沒習慣。

也沒辦法上來就給人家磕頭。

自己的膝蓋是跪師傅的，老太太還不夠資格讓她跪。

根深蒂固的觀念，她也沒法子改變。

“祖母孫兒，謝謝您對我的信任。今日開始您就看我的吧。我一定會讓家裏過上好日子的。”

陸長青暗暗的發誓，這個時候哪怕先讓家裏人全都吃飽才是重要的。

他的本意是想辦法出去做個小買賣，起碼不能光靠種地過日子。

可是他要出去看看才知道能幹什麼。

他現在兩眼一抹黑。

不能靠勇氣亂來，還有原主可是要科舉的人，他連怎麼科舉都不知道，要出去摸摸路子。

一家人歡歡喜喜把飯吃了。

剛剛把屋子裏收拾乾淨。

就聽到有人使勁在拍院門。

他們家這個院子並不大。

裡外里加起來不過是五間泥土胚房子。

只有一個前院兒。

院子的一角有一個雞棚，裏面有三隻母雞。

對於他們家這就是唯一的財產，豬養不起。

人都要餓死，怎麼可能養豬。

院門其實也就是象徵性的擺設。

只能說是一個柵欄門。

不用出院，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這個時候被人拍得砰砰作響。

那動靜和土匪進村一樣。

陸長青無語，這人太沒禮貌啊。

外面的那人一臉的不情願，還有各種嫌棄，不過和他們一樣。

也好不到哪裏。

估計村裏的日子家家戶戶都沒多好過。

“陸長青，你的豬草怎麼還不送過去？今日都這麼晚，那豬餓的都在豬圈裏嗷嗷叫，你是想把我們家豬餓死啊？陸長青，你別躲着不出來，你給我出來。

你說說你，成天就愛做白日夢，你那個祖父早就沒把你當孫子，你還把自己當成金貴人，說什麼讀書識字，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那一塊料。

我告訴你陸長青，你這樣的以後就剩下餓死一條路。要不是我爹讓我們照顧你，你以為您那個和我們稱兄道弟啊。”

外面的人聲音里充滿了不耐煩。

態度囂張，語氣惡劣。

這是親戚？

陸長青覺得這徐家也是腦子門被夾了。

就算這麼做，也不能作的這麼明目張胆。

不是都說古人注重面子名聲，這徐家可一點都不在乎啊。

陸老太太走出去。

身後跟着陸長青，陸長青扶着祖母。

祖孫兩個一出去。

拍門的聲音瞬間小了，大概是因為看到了陸老太太。

再怎麼說，這是長輩，拍門的顯然還不具備對着長輩囂張的資本。

態度總算收斂一點。

“姑祖母，怎麼驚動您老人家了？表弟也真是的，您看看今天都是什麼時辰？居然打得豬草還沒送過去。您可得說說，表弟成天不能這麼懶惰，咱們莊戶人家只有手腳勤快才能吃飽了飯。

照表弟這麼懶，將來我們兄弟就算是想幫襯他，恐怕也幫襯不上。總不能我們自己幫他乾地里的活兒啊。”

這是一張嘴就數落上，而且有點兒惡人先告狀的滋味兒。

眼神里是不耐煩，對着陸老太太也沒多尊重。

看得出來徐家的家教也不太好。

陸長青笑眯眯地笑了。

他還就不信了，難不成老太太胳膊肘往外拐，不護着他這個孫子，反而要護着自己哥哥家的孫子。

這不就是經常欺負他的兩個表哥中的一個。

還以為他陸長青還是以前的陸長青呢。

這是誠心找茬兒呢。

當然徐家有這底氣！是因為一直以來陸家都處處退讓。

誰都知道陸展望他們亮哥兄弟兩個幾乎不算陸老爺子的兒子。

一個沒有背家族庇護的人家！他們自然敢欺負。

還不是得老靠着他們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