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教育思考
大安的婚事讓老穆稍稍歇了一口氣,然而對於這件事情,老穆似乎看重的的並不是婚姻本身,而是老表地位的變化,已不再是三年前的老表,三年前,當老表還在農村時,那時還真的怕找不到個好對象,而現在,有了知識,拿到了鐵飯碗,再也不愁找不到好的媳婦,知識的力量就是無窮大,難怪古人有“安居不用架高樓,書中只有黃金屋,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了,這些年來,自己在教學上做出的成績,每年拿的那些榮譽證書,只能證明自己在教育工作上做出的成績,而與有文憑、有學歷的青年教師比起來,自己明顯落於下風。這些都充分證明,要想有個好的前程,首當其衝的就是考個好的大學,掌握更高深的知識,才能在今後的道路上有所建樹,他想着這些,對於穆珍的未來好像又看到了新的曙光。
坐在床沿叼着煙捲想心事的老穆,煙捲已經燃到盡頭,竟全然不覺,直到煙頭燒到了手指,才急忙將那煙頭猛地甩到地上。夜已深了,但老穆卻絲毫沒有困意,他下意識地將兩個手指探入上衣口袋,摸出一個空的煙盒,這預示着他今晚又要斷煙了。
老穆微微皺了一下眉,起身端起那盞簡易的煤油燈,先將剛扔在地上的煙頭撿起來,用手掐滅了煙頭的餘燼,放在床頭桌子的一角,然後又在地上仔細照着每一寸地方,老穆饑渴的眼神盯住燈光照到的每一個旮旯,床前兩平方米的狹窄之地讓他搜了個遍,他幾乎看了每一寸空地,讓他失望的是再沒有發現第二個丟棄的煙頭。
犯上煙癮的老穆依然不死心,端着燈打開房門,微風吹來,把燈焰吹得歪向了一邊,他急忙用手捂住,燈焰又直起來,他在每天從房內打掃出來的垃圾堆前蹲了下來,用一支小短棍在那裏扒拉着,每看到有一點白色的紙片露出來,他臉上都會顯出一絲驚喜,此時的一個煙頭,都會讓他如獲珍寶,捏起在褲腿上蹭兩下,攥在手裏,繼續在那裏扒拉。一堆垃圾讓他翻了個遍,竟然找到七八個用手剛剛掐住的煙頭。
重回到房內的老穆放下煤油燈,然後將手裏攥着的煙頭堆放在桌上,開始在桌子的抽屜里搜索。打開的第一個抽屜是秀花放針線頭的,他明知不會有結果,還是簡單的划拉了一下;第二個抽屜放了些常用的修車工具,一目了然,煙頭在此無處藏身;拉開第三個抽屜時,先是一愣,他知道這是兒子平時放學習用書的抽屜,而首先躍入眼帘的卻是一本看上去還很新的《楊家將》,怎麼會有這樣一本書,他搜尋煙頭的想法頓時蕩然無存,拿起那本書端詳了起來。
“去年兒子在收音機里收聽評書《楊家將》,當時認為這樣耽誤學習時間,被自己喝住了,如今卻不知從哪裏弄來這本書?”老穆在桌前的圈椅里坐下來,看着那本《楊家將》發獃。
在老穆的心目中,兒子確實很聰明,他清楚地記起,兒子三歲那年,一首駱賓王的《詠鵝》詩,僅教了兩遍,便能誦讀出來,五歲便能認識幾百個漢字,閱讀小人書基本沒有什麼困難,並且加減運算速度勝於成人,那時對於兒子的教育,只是滿足於兒子的求知慾而教,從不講什麼章法,兒子對於自行購來的《動腦筋爺爺》總是讀得津津有味,並且還能繪聲繪色地給妹妹講解下雨為什麼先看到閃電后聽到雷聲等科學道理,講解成語故事,不僅語言流暢,而且表情豐富,比自己還勝一籌。
總結幾年的教學經驗,老穆感到,接受新世物其實就是人生的本能,學習知識只是接受新事物的一種最常用的渠道,只是學什麼,怎麼學的問題?這也應了人常說的‘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一樣,學習是天性,只是怎麼將這天性發揮到極致才是一門很深的學問。
這麼多年來,自己在教學上雖然也總結了一些經驗,這些經驗都是實踐中得出的,從沒有上升到形成理論的高度。但這沒有阻止他對於學習的思考,要想真正將人學習的本性挖掘出來,教只是外因,學才是內因,要讓內因真正起作用,教重要的是引導,而不是全面的灌輸,灌輸的是固化的知識,內因發揮作用后才是真正學到的東西,才真正可以將所學的東西舉一反三,如同發明家愛迪生,沒有上過什麼學,可是從小就喜歡與瓶瓶罐罐打交道,自行實驗,研究出那麼多東西來,說明有很多應當學的東西,是自己心裏出的,是在自己所學的東西上發揮出來的,正如孔子曰“學而不思則惘,思而不學則怠”一樣,這裏的學與思,應當是對於學習者本人所言的,而不是對於引導者定的規矩陣。天下有幾個愛迪生?有誰捨得將自己的孩子當實驗品?更何況時下的應試教育,並不會因為你能發明樣東西就會讓你飯碗跟着轉變,真正依靠的還是應試教育,考出個好的成績。自己教的這幾年裏,每年都有升入大學的學生,他們靠的是什麼?並不是我如何教的,而關鍵在自己的悟性,悟比引導更重要,教只是引導,引導他們怎麼悟,能做到這一點才是一個真正的好老師,能做到自悟,才是一個真正的好學生。對於珍兒的學習,這幾年裏,我怎麼就做不到這一點呢?從跟着我讀書以來,總是牢牢抓住不放,從沒有真正放開他,讓他自由地思維,自由地發揮,這也許是自己在孩子身上培養的一個敗筆,他不希望自己的閱歷在孩子身上發生,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將來失去任何一個機會。正在因為這樣,才不敢放手讓孩子自己自主地去選擇任何一件事情。
兒子喜歡讀書,這也許是兒子的天性。其實也與自己對兒子幼時的誘導有關,只是入學以來,自己放棄了這一誘導,而讓兒子鑽心學習的是課本知識。
總結起來,應試教育的結果,要的就是分,分就是學生的命根,分數考不上去,升學只是天方夜譚,那泥飯碗就無法換成鐵飯碗!老穆有時感到,其實目前的應試教育體制本身是扼殺了學生自由發揮的空間,扼殺了學生自由學習的本能,但是在這個教育體制下,又不得不做好課本的學習,學習本身其實是在改變自己,提高自己的過程,要想改變自己,就要服從於這個教育體制,學好課本上的知識,然後考出一個讓別人無法考出來的好成績,這就是教學成果。雖然對兒子學習管得嚴了些,如今兒子考上重點中學,可以說也算是個不小的成功。
老穆想到這裏,將書放入抽屜,然後慢慢將抽屜推嚴,順手從桌上拿過來一個兒子寫字用的本子,從裏面找了一張未寫字的頁碼,撕了下來,然後將那七八個煙頭逐個打開,將煙絲磕在那頁紙上,瞬間煙絲在紙上堆了一小堆,他又沿紙的一邊折起,裁下約五厘米寬的紙條來,將煙絲仔細地放在裁下的紙條上,將煙絲鋪開,兩手一抖,捲成了一根如同細胡蘿蔔的旱煙捲,然後將細的一頭掐去那尖尖的長尾,放入嘴裏,將粗的一頭對着煤油燈焰湊了上去,吸了兩口,煙絲冒出的青煙說明已經引着了。
老穆叼着剛剛完成的“傑作”,又琢磨起兒子的假期。這個假期不同於以前任何一個假期,開學后的學習是一個新的開始,這個新的開始與小學幾年的學習看上去好像沒有太大的關係,利用這個假期引導兒子好好讀些課外讀物,長些課外知識是很有必要的。想想自己當年的學習,也沒有人去管,也沒有人去引導,小學時,大人們忙於生產隊安排的各類活計,無暇照顧自己,沒有人讓自己如何應對考試,如何考出個好的成績,所以才讓自己有了自由閱讀了大量課外書的機會,這些受益,在中學時都派上了用場,別人認為寫作文是件很難的事,對於自己來說,總會得心應手,應對自如,並時時得到老師的誇讚。只是由於高考前的那場意外疾病,而讓自己失去了更換飯碗的機會,不僅如此,高中畢業后的一段時間裏,自己失去了記憶般,記不上什麼,可有了記憶時,卻也找不到當年讀了什麼,現在想來,那簡直是自己知識的斷層。
時下想讓兒子讀些書,又到哪裏去讀呢?學校這幾年來,除了教科書、參考書,從未購過一本課外讀物,圖書館對於鄉下人來講,那也只是個名詞,至於購來閱讀,就家裏的經濟狀況,更是可望不可及。想到此,不免心生出悲哀來,只有借袁枚那句“書非借不能讀也”去引導兒子了。
在鄉下借書,自然也要有個地方,老穆又抽了一口手中的那根自製煙捲,突然想起一個人來,這個人就是本村裡自己稱呼馬三爺的一位老學究。
馬三爺今年已經七十多歲,解放前曾教過私塾,解放后雖然沒有從事教育,但是在村裡也是位德高望重的人物。況且按照村裡老輩的稱呼傳襲,這位馬三爺輩份在村裡最長,雖然大家都習慣於叫他馬三爺,其實按其在宗族的輩份,叫祖宗的都不乏其人。不知什麼原因,這老學究極少言語,很難讓人接觸,自己記事以來,也就有時碰面打個招呼,沒有任何其他的交往。可這位老學究有個兒子早年考上北京的一所大學,據說現在某省政府當官,又加上他平時喜愛看些古書,家裏應當藏書不少,跟其借書無疑是個不錯的選擇。至於能不能借到,自己心裏也沒有底,這也正好鍛煉兒子社交的本領,何樂不為?老穆在心中盤算着,心裏有了着落般,長吁了一口氣。手裏捏着的捲煙即將燃盡,煙頭突然掉落下來,恰好砸在了老穆另一隻手上,那突如其來的疼痛讓老穆應急性地抖了一下。
“唉!”老穆長嘆了一口氣,吹熄了燈,躺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