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我們約會吧 (一更)
在檢票口等待的時候,姜綰躲在沒有人的角落裏,摘下口罩,捧着一大杯可樂猛吸了一口,快樂的彎着眉眼,滿足的像個得到榛果的小松鼠,心裏默默念叨着給自己催眠:我很瘦我很瘦我很瘦。
然後她抬起頭,語氣透着嗔怪:“幹嘛給我買可樂,何斬已經讓我戒糖了......還有這麼一大桶爆米花,傅淮琛,你是不是想讓我變胖?”
傅淮琛挑了挑眉,餘光看了一眼周圍,然後飛快摘掉口罩,輕輕地親了她的唇角一下。
姜綰倏地瞪大眼睛,想要說什麼,看見不遠處的檢票口,深吸一口氣,給自己戴上口罩,壓低了聲音:“傅淮琛,你想幹嘛!”
“你。”傅淮琛看着姜綰,湊近她的耳畔,呼吸似乎貼緊她的耳廓,壓低了聲線,聲音喑啞炙熱。
姜綰:???
傅淮琛你之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不會有人看見的,就算見到也認不出我們,綰綰,沒人知道你染頭髮了。”傅淮琛眯起眸子,深情而炙熱的目光落在姜綰身上,伸出一隻手,把她落下的一縷栗色捲髮別到耳後。
除了一開始的粉色捲毛,姜綰一直以黑色頭髮示人,最近又沒有出現在公眾面前,表現的極為低調,還真沒人知道她換了發色。
“會被拍到的。”
傅淮琛頓了頓,又道:“就算被拍到,那就拍到吧,被拍到的還少嗎。”
姜綰微微一愣,想了想也是。
昨天兩人沒做任何掩飾的去一家餐廳吃飯,被員工發現拍了照片,那個員工是她的粉絲,只是把照片發在了粉絲超話做福利,結果被媒體發現,現在熱搜上還掛着傅淮琛給她剝蝦的圖呢。
全國人民已經吃了半個月的狗糧了,預計還要無限期的繼續吃下去。
公開前,傅淮琛恨不得讓全世界知道姜綰是他的愛人,公開后,除了秀恩愛,他又恨不得把姜綰藏起來。
被拍到一起看電影,一定能把暗中窺伺姜綰的人喂狗糧喂到飽。
姜綰小聲嘟囔,聲音委委屈屈的,尾音上挑,透着嬌嗔和色氣:“你就是想讓我胖了沒人要了......”
傅淮琛這個時候應該說:“沒人要你我要你。”
姜綰豎起耳朵準備接受傅淮琛的情話洗禮,卻看見他伸出一隻手,輕而易舉拿走了她懷裏的爆米花和手中的可樂。
“爆米花我給自己買的,你不是要戒糖嗎,妹妹。”他的聲音低沉磁性,在姜綰耳邊響起,染着幾分戲謔的笑意,讓她的耳朵瞬間滾燙。
等等,他說什麼?
“傅淮琛!”
姜綰憤怒的叫出他的名字,就見他拿起一顆爆米花放到她嘴邊,像是哄小孩一樣發出一個擬聲詞:“啊——”
姜綰摘下口罩,不爭氣的吃了。
挺甜。
她攥了攥拳頭,一隻手扒到傅淮琛的肩頭,在他耳畔低低的說:“等你胖成球之後,就等着被我嫌棄死吧,哥哥。”
傅淮琛本來還認真聽她控訴自己,聽到最後兩個帶着氣音的稱呼,整個人大腦空白了一下,眼神一下子兇惡起來,染上一絲色氣。
“你不行啊,哥哥。”
傅淮琛:......
姜綰撇了撇嘴,扳回一局,若無其事的感嘆:“我看這電影院裏人也不多,是不是我的票房不行,傅淮琛,我好多年沒在電影院看電影了,你呢,你之前什麼時候來過電影院?”
傅淮琛回過神,下意識的說:“要包場嗎?”
姜綰:“下一次吧,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都和誰在電影院看過電影呀。”
傅淮琛露出的一雙鳳眸沒有一絲波瀾,說道:“和很多人。”
姜綰心裏一跳,眉毛皺起:“......很多,是多少?傅淮琛,你還有多少事情是瞞着我的?”
傅淮琛思忖片刻,一本正經的說:“大概幾百個人吧。”
姜綰:“......”
“你說的那個看電影,是我理解的看電影嗎?”
“公司團建,一年一次,上次我和兩百人一起看的。”
姜綰抽了抽嘴角,心裏卻為之一松。
傅淮琛忽然靠近到她面前,姜綰以為他又要親自己,直接捂住了嘴巴,卻噗嗤一下笑出聲。
“綰綰,我們這是不是在約會?”
“是呀。”姜綰小幅度的點頭,耳朵有些熱。
傅淮琛看着她僅露出的眸子,移不開眼。
據說,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算捂住嘴巴,喜歡也會從眼睛裏泄露出來。
他的小朋友簡直可愛的要把他的心融化了。
電影開場,姜綰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這是午夜場?
這是偏僻的商場電影院?
這是人不多?
她不知道,《畫堂春》白天上映后評分已經爆了,口碑極佳,影院排片率極高,導致現在已經是接近十一點的午夜場,電影院裏仍舊座無虛席。
還好姜綰和傅淮琛坐在了最後排的位置,情侶座,座椅是沙發樣式的,左右的隔檔很高,不用擔心左右人的窺視。
放映廳的燈光暗了下來,傅淮琛只能看清姜綰一個模糊輪廓,他的手握緊姜綰的手,忽然指腹一涼,他觸及到她手指的戒指,不禁勾起唇角。
兩人十指相扣,在電影開始前的一分鐘裏,他們好像能夠治聽見彼此的心跳。
巨大的屏幕上,每一位演員的神情面容都分毫畢現。
姜綰有些緊張,這是她的第一部電影,即使自己知道沒問題,但還是會忍不住有些擔憂。
電影和電視劇是不同的,電視劇是小屏幕,電影是大屏幕,能夠完全展現出演員臉上全部的情緒,甚至一些微不可察的表情,在巨大的畫面中都顯得無比清晰,一個動作出現問題,就要整條重拍。
也因此,電視劇和電影不在同一個圈子,只有一小部分人能夠影視雙棲,更多明星所謂的影視雙棲只是為了撈錢。
一陣縹緲悠揚的戲腔,驀的傳來,聽的人精神一振。
稍顯稚嫩的嗓音,但勝在認真和婉轉。
熟悉姜綰聲音的人能夠依稀察覺,這已經媲美專業的唱腔就是她的原聲。
戲曲?沒有用配音?一開場,眾人就被收服了大半。
拍鐵匠去打鐵,拍廚師去打荷,拍戲子則學會了唱戲,這都是值得尊重的態度。
“你看城枕着江水滔滔,鸚鵡洲闊,黃鶴樓高,雞犬寂寥,人煙慘淡,市井蕭條。都只把豺狼餵飽,好江城畫破圖拋。滿耳呼號,鼙鼓聲雄,鐵馬嘶驕......”
婉轉的戲曲聲中,一個穿着旗袍,婀娜多姿的女性背影出現在屏幕上,她穿過嘈雜紛亂的舊上海弄堂,走過亭台樓閣,穿過兩個大宅院,隨着聲音越來越大,身影變幻模糊,終於停下來。
姜綰聽見有人小聲議論:“這個人是姜綰嗎?”
“看着像。”
“應該是吧,女主角嘛,第一個出場。”
她側頭看了一眼傅淮琛,他看的很認真,目光直視着屏幕,卻彷彿知道她要問什麼,聲音淡定低沉:“這個人不是你。”
姜綰莞爾一笑。
這個鏡頭的確不是她,但徐秋寒拍攝的巧妙,又利用了後期製作,讓女子身影變幻,恐怕自己的資深粉絲都不確定這是不是自己。
但是傅淮琛知道。
女子轉身,露出美艷而透着一絲溫和的容顏,紅唇妖嬈,眼神嫵媚多情,卻面含着一縷憂愁。
“啊,是宋影后。”放映廳里有小聲的驚呼,顯然,這背影和姜綰一模一樣的女子是宋唯溪,很多人都沒有意料到。
宋唯溪站在庭院裏,頭頂是一碧如洗的四角形天空,早春的一隻燕子低空飛過,她飾演的紅姨輕輕嘆息了一聲,聽着屋子裏的戲聲,不再猶豫,撩開帘子走了進去。
一個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女正低吟淺唱,一身潔白長衫,烏髮如雲,眉眼之間清雋秀美,眼尾拿着重彩拖出一條狹長餘韻,顯出一抹稍顯銳利的風情。
“紅姨,您來了。”杜相思見紅姨進來,便停了唱腔,安安靜靜的喚道,聲音透着一股子繾眷溫和的綿軟。
剛剛還一臉平靜的傅淮琛,看見這樣的姜綰,瞳孔猛地一縮,隨即眼底有柔情盪開。
綰綰真好看,彷彿枝頭剛生出花骨朵的牡丹,才露出半分風華,就足以驚艷流年。
不管他看了多少姜綰的電視劇和視頻,都會被她的第一眼所驚艷,她就像是黑夜裏最耀眼的光。
哪怕這樣素雅的白衫,她也是夜幕下的溫柔月色。
十六歲的杜相思初登唱台,就已經名滿上海灘,紅姨見到自己帶出的孩子如此優秀,眉心卻生出一抹哀傷。
“相思,你可記得你是什麼時候來的畫堂?”紅姨問道。
“相思記得,是七年前,那時候我才九歲,被父親賣給了您......”
“那你可還記得,當時的華國。”
......
電影插敘了一段杜相思童年被賣進畫堂,日夜刻苦練戲的回憶,十里長街,上海灘永不眠,杜相思的一生短暫,卻經歷了太多太多。
她少年時期喜歡上了紈絝子弟慕真,卻被他利用背叛,也害死了撫養她長大,亦師亦母的紅姨。
紅姨死時候,只是緊緊抓着她的手,染血的紅唇輕輕顫動,說:“你要記得現在的華國......相思,我不怪你,我想讓你明白,沒有國,哪來的家?”
因為紅姨的死,電影院裏響起一小陣啜泣聲,姜綰看到這裏則是滿腔悲哀和無奈。
紅姨死了,但是她問杜相思的話,貫穿了她一生。
直到杜相思遇見了唐苼,那個白衣翩翩少年郎,眉宇之間乾淨純粹,他的愛如一團熾熱烈火,燃燒了自己,也點燃了杜相思苦悶悲哀的人生,讓她在灰燼里,重新開出一朵希望的花來。
這世間,竟然還有人匡扶正義,還有人心懷天下,還有人,在意她一個戲子的人生。
然而,他們終究不是一路人,杜相思拿出積蓄送唐苼去北平讀書,她被滿身橫肉的富商調戲,被高官厚祿的軍官羞辱,被舞廳的舞女鄙夷,她沒有哭,在每個夜裏,只要她一想起那個乾淨執着的少年郎,一顆心就驀的亮堂了起來。
傅淮琛看到這裏,眸色幽深陰翳,倏的攥緊了拳頭,恨不得衝進屏幕里,替姜綰殺了那些羞辱她的人。
姜綰微涼的手覆到他溫熱寬厚的手臂上,輕聲說:“這是杜相思,我是姜綰。”
姜綰心累,來約會看電影還得哄這個男人,都怪自己演技太好。
傅淮琛的氣息才稍微下來,他忽然轉頭看向身旁的女人,熟悉的輪廓,精緻的眉眼,就在自己身邊,呼吸也有跡可循。
他緩緩鬆了一口氣,忽然想起來了什麼,壓低聲音在姜綰耳邊說了一句:“聖誕快樂,綰綰。”
午夜十二點,聖誕節剛過。
姜綰輕輕地嗯了一聲,傅淮琛勾了勾唇角,反握住姜綰柔軟的小手,心滿意足。
唐苼學成歸來,他信守承諾,來娶杜相思為妻子。
可是,已經滿是污泥的人,怎麼敢觸碰天上皎潔的月亮呢?杜相思不敢。
她羞辱了唐苼,看着憤怒離去的背影,眼淚含而未落,心痛如絞。
觀眾們同樣心痛的看着這一幕,每個人都在心裏吶喊:唐苼,你回回頭,看一眼杜相思啊。
看看她就在你的身後,她從未離開過!
然而,唐苼始終沒有回頭。
就在觀眾們看見肥頭大耳的軍官要傷害杜相思,不忍的閉上眼睛時候,上海灘最大的軍閥,閻祿出現在畫堂。
他踏破風雨前來,一身黑色披風,黑色碎發,面容冷酷漠然,眼底充斥着陰翳的戾氣,只一出現,便讓畫堂里的溫度低了十幾度。
軍官立即不敢動彈了,畫堂里的人稀里嘩啦全都跪倒在地上,有人出他身份的人,高呼了一聲:閻爺。
閻祿,就是上海灘的閻王爺。
閻祿盯着腳底下跪着的女人,淡聲開口:“聽說,你是畫堂最出名的角兒,給爺唱一首《桃花扇》聽聽。”
放映廳里傳來小女生尖叫的聲音:“閻祿也太帥了吧啊啊啊啊啊!”
“唐苼帥,唐苼帥。”
“你不懂,閻祿是那種成熟男人的帥啊!”
唱后,眾目睽睽之下,閻祿帶着杜相思回了閻府。
次日,他為她休了府中所有女眷,八抬大轎,迎娶她入府。
這一天,唐苼離開上海灘,重返北平,加入革命軍,兩條短暫相交的直線,現在越走越遠。
一晃五年過去,各大軍閥已經日薄西山,革命家攻入上海灘,勢如破竹。
閻府,杜相思為閻祿唱完最後一首曲子,被他攜着手,用匕首刺入他的心口,他早就知道杜相思的真實身份,死在她的手上,他心甘情願。
“相思......”閻祿的聲音透着無限悲涼,還有一絲說不清的眷戀。
“我說過,我等着,有一天你能夠心甘情願的放下匕首和警惕,能心甘情願做我閻祿的妻,可惜......我最終,還是沒有做到。”
“事已至此,我閻祿一生無愧蒼天,無愧華夏百姓,無愧家國天下,從不後悔,唯一後悔的是......我不能是唐苼。我,不能是一個好人。”
“阿祿,你不要再說了。”
“此生,有你足矣。”
那匕首鋒利,一寸寸刺進他的心口。
“戲本子裏,惡人都要被懲罰的,都要成全一對佳人的,你唱了半輩子的戲,該明白這個道理......人啊,是鬥不過天的,我閻祿,死在你的手上,心甘情願。”
閻祿的聲音一點點變低,他喘息着,臉上沒了血色,峻冷的面容恢復成杜相思初次見到他的樣子,兇巴巴的,看起來極不好親近。
但是這樣一個陰晴不定,暴虐殘忍的男人,卻為了她褪去一身傲骨,收斂戾氣,為她付出了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
放映廳里,坐在姜綰前面座位,一對觀看電影的閨蜜哭的一個比一個厲害。
一人攥着拳頭,不停的喃喃:“閻祿,閻祿你活過來啊,你不能死,你死了相思該怎麼辦,她只有你了......”
另一個人淚眼婆娑,捂着心口,沒說一句話,只是在心裏把編劇生吞活剝,下油鍋,再過肩摔烹炸。
“相思,再見。”
“如果有來世,我希望,我只希望,我能夠早些遇見你。”
“你的人生,我來遲了。”
閻祿閉上了眼睛,氣息散去。
觀眾們迎來了全劇演技最炸裂的一刻,姜綰的哭戲。
“不,不!”
“我,我不能喜歡你,可是,可是——”
“閻祿,我......我愛你啊!我愛你!我愛你......”
杜相思獃獃的望着地上的屍體,許久,爆發出悲絕哭聲,哭的肝腸寸斷,卻不是那種嚎啕大哭,更不是梨花帶雨,而是抽搐的,一點一點的,像是一枚尖銳的釘子釘進人心裏,疼的彷彿心臟被揪了起來一針針刺進去,拔出來,再刺進去。
她的眼淚彷彿流不完,亦或許是要將一生中所有眼淚流盡。
姜綰把自己完全當成一個第一次觀影的陌生人,隨着杜相思痛哭,她也忍不住濕了眼眶。
其實最催淚的是閻祿的那些話,剛剛她聽着那些台詞,不由自主的代入杜相思身上,想起拍攝時候的場景,哭的更厲害。
現在是因為杜相思而哭,傅淮琛在她身旁,默默地給她遞紙巾。
“我謝謝你啊,傅淮琛,你也給我哭一個,我一個人哭好丟人啊。”她一邊啜泣,一邊小聲說。
傅淮琛無奈的握着她的手:“我醞釀一下,你想我怎麼哭?”
姜綰:“怎麼哭都可以,哭吧。”她沒怎麼見傅淮琛哭過呢,有點好奇。
他壓低聲音在她耳邊喘息:“回去哭給你一個人聽。”
姜綰:“......”
......
電影院裏,此起彼伏的哭聲響成一片,姜綰感覺自己前面坐着的一對女孩子,已經哭得要缺氧了。
畫面安靜,沒有一丁點雜音。
滾滾黃浦江不知疲倦的奔騰着,杜相思輕輕的笑了一下,就一下。
眼裏,是虛無的絕望,也是釋然。
“不要,不要!”
“嗚嗚嗚,杜相思不要——”
“不要啊!唐苼來了,他馬上就來了啊!”
姜綰聽見觀眾帶着哭腔的苦苦哀求。
杜相思縱身一躍,落入江中。
畫面停頓,響起片尾曲的音樂,是一首輕快的哼唱,和整體基調完全不符。
觀眾:編輯我殺了你,導演我殺了你。
就當大家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出現一陣喧囂鬧市的聲音。
觀眾們疑惑的停下腳步,抬頭看去。
一個破爛的早點攤上,坐着兩個男人。
唐苼一身黑色馬褂,頭髮后梳着,看起來成熟俊逸,卻已經是而立之年,臉上掛着恭維的笑容,對身旁一個看起來像是個大人物的男人說:“革命軍馬上打過來了,先生,為今之計只有投誠一條路,小人有一個門道......”
曾經正直固執的少年,也甘願潛入無邊黑暗,或許,是為了心中信仰。
畫面定格,電影結束。
------題外話------
殺人了,現在都流行把粉絲騙到電影院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