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星星的回憶之境
女孩兒的聲音輕柔悠遠，卻是乾脆又果斷的。
聲如黃鶯，伴着夜晚的彌紅，沖淡了夏日裏的甜膩。
不是沈靈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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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靈微微眯眼，還是記憶里的模樣。
她嘴角牽動，似笑非笑，有些意味深長，“我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風景，總之，很不一樣。”
在蘇瑤的過去里，沈靈留給他的感覺總是有些模糊不清的，卻又說不上來，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她的情緒總是淡淡的，語氣也不會有什麼明顯的變化。
所以蘇瑤只記得，年華可貴，歲月流逝，他們都一起經歷了什麼，去過了哪些地方，看過了哪場電影…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沈靈當時到底是什麼樣的表情，是悲，還是喜？
他們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雖在過往，恍如昨日。
可當如今細細想來，記憶卻又像是和他開起了玩笑一般的，將一切變得朦朧變幻，似是而非。
所以當他再一次站在玉竹市的夜市之中，再一次回到過去，對上了那張日思夜想，令自己輾轉反側的臉時，心下是惶惶然無措的。
那天沈靈是笑了嗎？
他不知道。
她笑起來很好看。
可是自己卻忘了。
這個猶如甜杏花兒一樣的女孩兒，就像是被一陣風吹走了一般，漸漸地，在自己的回憶里淡去。
即使他拚命的去抓，去追趕，也趕不上疾風的消逝。
如同美夢初醒，過眼煙雲。
蘇瑤甚至已經記不清楚對方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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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入回憶的男人跟着女孩的身影，跑進夜市的人群，跌跌撞撞，莽撞前行，在一片茫茫山海，浮光月影中，搜尋着那一簇淺淡的鵝黃色衣角。
“沒想到這裏也會有糖葫蘆呀。”
女孩突然停下，轉過身來，面龐上似是籠了一層薄紗。
“吶。”
纖長的手指握着一隻竹籤，上面串滿了覆著金黃的大紅山楂，女孩道，“給你。”
風是熱的，帶起絲絲的甜。
沈靈的長發飄動，拂過她窄窄的肩頭。
身後是長街古道，燈火輝煌。
矮小的古迹小吃街掩映在一水的高樓大廈之中，猶如穴中風景，葉中繁花。映着好似從天外飄來的光照，夾着那響徹街頭巷尾的廣場歌聲，使此時此刻的夢境，顯得愈發迷離。
蘇瑤伸出手去，顫抖着想要結果那串耀眼的山楂。
紅色的果子，明明包滿了糖衣，卻在這詭譎的月色里，像極了最後那天沈靈鮮紅如血的嘴唇。
嘩。
指尖相觸的一剎那，風起雲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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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層散去，月亮正圓。
回憶中的場景倏忽改變，撕裂又合攏，待蘇瑤眼前清晰，已然到了深夜。
夜市盡頭，廣播的聲音已然止息，人群漸漸散去，最後變的三三兩兩。
深藍的夜空中看不到一顆的星星。
“真希望能在這裏待的久一點。”
女孩的聲音還是那般的縹緲，猶如天上的雲彩，越來越遠。
“你又要走了嗎？什麼時候，明天？後天？”
回憶里的蘇南星問出了和當時的蘇瑤相同的話，“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嗎？”
話音和過去重疊，女孩做出了回應。
沈靈睫毛輕垂，月光下的長發鋪散落下，“那裏啊，沒什麼好的。”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辨不出意味。
很快，便隨着回憶的夢境一起破碎了。
眼前的畫面倏忽碎裂，猶如塵沙將散。
“你到底是去哪兒？”
回到過去的少年嗓音沙啞，在最後一粒塵埃中聲嘶力竭地喊着。
他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蘇瑤了，他終於問出了那個困惑了自己一世的問題，那個他到死都不知道答案的問題。
隔着歲月，隔着時空。
儘管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會得到回應。
儘管他面前的只是一個自己腦海中即將散去的幻影。
但他還是問了，對着支離破碎的天空，對着風雨飄搖的大地，對着一個殘缺不全的背影，拽巷啰街。
你到底是去哪裏啊！
不管是山野也好，他鄉也好，這是過去的蘇瑤曾經小心翼翼地問過無數遍的問題。
他可以為了她放棄自己的一切。
想要的，也只不過是能得到一個回應罷了。
你到底在哪啊？
是過去，也是現在。
男人的眼角有些濕潤了。
你能不能回頭看看我？
能不能，不要丟下我？
而剩下的，始終都是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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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退去，連唯一模糊的面龐也分崩瓦解。
蘇瑤黯然闔眼，須臾，睜開，眼前又是戲台高壘，錦瑟年華。
蘇瑤，復又成了蘇南星。
天空中依然不見星辰，此刻卻有焰火。
沈沐宸一雙眸子裏卻閃着亮光，猶如夜裏的露水，帶着些微薄的寒涼。
“你怎麼了？”他問。
“你，喜歡什麼花？”蘇南星的眼神中似是有一瞬的水珠閃過，又在不經意間，稍縱即逝。
杏花。
“這什麼傻問題。”沈沐宸乜了一邊的蘇南星一眼，但還是想了想，認真答道，“唔…甘蔗花。”
不是杏花。
沈沐宸喜歡的，不是杏花。
蘇南星在心裏默默地嘟囔了好幾遍。
直到眸中的霧氣也被晚風吹乾了。
沈沐宸說的對，他真的是太傻了，看看眼前的這個少年，面色冷峻，鳳目微翹，是在這個世界中最最真實的存在，又怎麼可能會是沈靈。
“我沒見過甘蔗花。”蘇南星轉換心緒，悄悄蹭了蹭鼻尖，將自己從天馬行空的混亂思緒中強行拉了出來。
“想看嗎？”沈沐宸挑了挑眉。
蘇南星微一頷首，眼角彎彎，“嗯。”
“這個本座送你了。”沈沐宸說著，從腰間的荷包中掏出了一顆小小的淡紫色種子。“等它開花你就見到了。”
蘇南星已經見慣了沈沐宸的小脾氣，深知他這是在氣自己剛才的神遊，此刻便也只能牙疼似的點點頭，老老實實道：“……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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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越來越暗，月光也越來越明亮。
可長街上的人群，戲台前的看客，卻都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沈沐宸微微歪頭，靠的離蘇南星又近了些，問道：“沒什麼意思了，我們走吧？”他實在是被擠的有些難受了。
蘇南星也是如此，只是一直在遷就着第一次看戲的沈沐宸
“嗯嗯。”少年回答的快速爽快。
這也讓沈沐宸恍惚間覺得，他這句“嗯嗯”裏面，竟是隱隱透着些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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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擠出看戲的龐大人群，各自都吐出了一口氣。
“呼，終於出來啦。”
就像是打完了一場戰爭。
沈沐宸抻了抻被蹭出褶皺的長袖，聲音冷冷的，聽不出來是願意還是不願意，“你要去找玄靈山那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