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腹誹
蒲草再次醒來的時候,躺在一間四面凈白的房間裏,床邊一張小几,還放着小半碗黑乎乎的葯羹。癢得鑽心得感覺已經消失無蹤,只是滿身皮肉之下有些脹痛。
手臂可以動,腳趾也可以動,也僅限於此了,蒲草深深的吸一口氣,重新活過來的感覺真好。打量完這個房間,偏頭看向窗外,天高雲淡,艷陽高照,一株海棠開得正艷,幾隻雀兒在枝頭上跳來躍去,歡騰的叫喚,像極了三多集上夷人女子剛下船時被繁華集市震驚后的模樣。
這是哪裏?一文錢都沒有,如何支付診金?現在的身子什麼時候恢復,又讓曹瘸子多活一陣子,算便宜他了。天氣這麼好,草屋的霉氣應該散了不少,床上的乾草也該拿出來晒晒了……身體動不了,這些奇奇怪怪的念頭在蒲草腦子裏轉來轉去,根本停不下來。
躺得久了,蒲草心下有些煩躁,便覺得窗外雀兒的叫聲有些刺耳起來,恨不得向海棠樹上丟幾塊石子,把這惱人的雀兒都驚走。
兩個聲音由遠及近,從模糊不清到清晰可聞,中間還夾雜着挪動椅子的聲音,使蒲草從發懵的情緒中剝離出來。
“我和諸位先生估計着,應該就這幾日會醒來。定之你也不用每日過來,蒲草醒了我會安排人通知你的。每日都有醫部的學子喂他一些湯藥和羹湯,他現在身子虛,意識也不夠清醒,全靠本能吞咽,所幸沒有讓身體徹底垮掉。”這個聲音蒲草似乎在哪裏聽過,只是怎麼回憶也想不起來。
“此事因我而起,哎,我真是好心辦了壞事,如果不是我,蒲草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這不是那個借宿的酸書袋子的聲音么。
老子淪落到這個地步,都是酸書袋子害的。蒲草恨恨的想着。
“也不能怪你,我們都沒見過九陽之體,就更別說你了。前幾日我們用產自隆國大雪山的冰蠶試了一下,冰蠶一靠近蒲草就通體發紅,與古籍上記載的一模一樣,應是九陽之體無疑。”九陽之體,什麼鬼東西?難道是在說我嗎?蒲草暗暗思量。
“真的是九陽之體么?那蒲草練武不是事半功倍?”酸書袋子的聲音聽起來挺開心。
哼,假惺惺,真要是那樣,等我好了,看我怎麼收拾你。蒲草可不相信酸書袋子能為自己高興。
“很難說,九陽之體從小就要培養,這孩子都十二三歲了,之前身子又虧空得厲害,修鍊鍛身決又把這孩子生機啃噬了不少,能活着就不錯了,也許以後只能是個普通人。具體怎樣,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哎,白高興一場,真要是那什麼九陽之體,拜個高人為師,習得神技出山,待我蒲草也如那江湖高人一般,第一個就拿曹瘸子祭刀,第二個就要找酸書袋子報仇。看樣子現在是在酸書袋子的底盤,要不先拿酸書袋子練練手?反正躺着也是躺着,蒲草想像着自己手持柴刀,酸書袋子在自己面前磕頭如搗蒜的場景,差點要笑出聲來。
“這次多虧了金先生,要是因為我把蒲草害死了,這輩子都會不安心的。聽先生們說,蒲草這次撿回一條命,可費了不少您小葯櫃裏的寶貝。以後在外面行走,我一定多多幫您尋覓珍葯。”
蒲草鼻子裏嗤了一聲,酸書袋子能尋什麼珍葯,肯定是糊弄老先生,等老先生進來,我一定要揭穿酸書袋子的真面目。
“定之不必介懷,對我們醫者來說,人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藥材就是用來治病救人的,再珍貴的藥材,如果沒有發揮它的作用,與野花野草有什麼區別?安瀾醫部傳承千百年,我相信每一位先生都不會因為心疼藥材而放棄病人。”
看看老先生的胸懷和境界,酸書袋子你與老先生一比,簡單是三多集上的雞屎豬糞。蒲草不是不想在心裏把酸書袋子罵得再狠一點,可平時三多集也沒什麼比雞屎豬糞更髒的了。要不,酸書袋子就是那些不愛洗澡的夷人身上的泥垢?到底是雞屎豬糞更臟一些還是泥垢更臟一些,蒲草自己也不知道如何選擇。
“金先生高風亮節,大愛無疆,實在是我等的楷模。”
馬屁精,酸書袋子就是個馬屁精。蒲草心裏發出正義的怒吼。
“哈哈哈,定之你就別給老夫帶高帽子了,我輩醫者,本該如此,何須誇讚。走吧,去看看蒲草醒了沒有。”
不一會兒,就聽見推門聲響,兩人來到蒲草的床前。
蒲草用盡最大的力氣,對霍定之怒目而視,咬牙切齒的擠出一句話:“酸書袋子你害老子不淺!”
金先生和霍定之卻哈哈大笑起來。
“你這小鬼頭,才醒就有力氣罵人,也不枉我用的那些好葯了。”慈眉善目的金先生打趣蒲草。
“是是是是,都是我的錯的,我給你賠不是。”霍定之沒有生氣,反而安慰蒲草:“氣大傷身,你才剛醒,多多修養,等你好了再來找我的麻煩。”
轉頭又對金先生道:“還勞煩金先生給這孩子瞧瞧。”
金先生先是給蒲草搭了脈,又以真氣探入蒲草體內,見蒲草的真氣縮在一起紋絲不動,大約盞茶工夫,對着霍定之問:“一個是好消息,一個是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霍定之還沒答話,蒲草搶着說:“老先生,先聽好消息好不好。”
見霍定之沒否決,金先生對着二人說道:“好消息就是,蒲草的真氣在寒棘花的壓制下暫時縮在一起,沒有像之前那樣自行運轉掠奪生機,而且經脈也沒有明顯受損,只要調養一段時間就可以蹦蹦跳跳了。武道根基雖有損傷,但並非毀滅性和破壞性的傷害,對比尋常武人,依然是天賦之資。”
蒲草高興地只想抱着金先生親上幾口,好吧,仙風道骨的世外高人與三多集的黑少年擁吻,那畫面太美沒人敢看。
“那壞消息呢?”霍定之心態穩重,並不像蒲草那樣盲目樂觀。
金先生順手幫蒲草掖好被子,手撫白須。“至於壞消息,要看怎麼理解,如果蒲草願意做一個普通人,那麼這壞消息根本就算不上壞消息。如果蒲草想不負天資,在武道一途勇猛精進,那就比較麻煩了。”
“請金先生解惑。”霍定之當然希望這個黑小子能夠在武道上有所成就,畢竟當初在三多集看蒲草的時候就覺得有種註定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