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夢魘

第五十一章 夢魘

從無限遠的虛空中,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呼喚自己的名字。

“蒲...草,蒲...草,蒲草......。”

蒲草覺得很多人在喊自己,黑暗裏看不清長相,又似乎有許多面相變換交織,一會兒是霍先生,一會兒是蘇子仲,還可能是安瀾學院一個害羞的學部學子。

是凌子在叫自己嗎?

蒲草正準備伸手去抓住凌子,整個人都晃動起來。

慢慢地更多的感覺回歸身體,全身像裂開的冰面,到處是傷口,眼前一片漆黑,只有模模糊糊的影子,臉上黏糊糊的,鼻子裏火辣辣的,每吸一口氣都快要將胸口撕開,耳朵里一直都液體在往外流。

哭聲、慘叫聲拚命鑽進蒲草的雙耳,疼的蒲草本能的想捂住耳朵。

好濃的血腥味。

不是在雪鷹城西門等着出城么,怎麼會這樣?

附近一陣痛苦的怒吼聽起來如此熟悉,是子仲,是蘇子仲的聲音。

子仲也還活着,那就好。到底發生了什麼?

蒲草努力眨幾次眼,掃去眼前的重影和金星,一片血海映入眼帘。

二十丈左右的扇形範圍內,只有蘇子仲跪趴在地上,不斷地喊着劉友志和朱幼植等人的名字,在大坑裏翻找。

蒲草之前背靠的城牆根崩飛了一個豁口,平整的城門口被炸出老大的一個坑,坑裏幾乎沒有完整的屍體,全是人和動物的殘肢、衣物的碎片,血濺在已經多年未曾露出地表的深黑土壤里,像魔鬼嘴角的流涎。

雪鷹城的守軍開始不斷向西門增援,將西門隔離起來,引導出城人員分流。一名長官模樣的人制住在坑裏爬來爬去的蘇子仲,想要詢問問題,被蘇子仲惡狠狠的一聲“滾”嚇得倒退好幾步。

此時的蘇子仲,頭髮散亂,面目猙獰,渾身破爛爛,全是流血的傷口。

沒見到劉友志他們,難道?

蒲草連忙爬到蘇子仲身邊,幫助尋找幾名同伴的下落。

“子仲,你看。”一塊碎皮襖被蒲草從馬屍下拽出來,儘管髒得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但一入手蒲草便認出來是王小眼的衣服。

王小眼身材與蒲草差不多,路上將這件衣服借給蒲草披過,穿這麼硬的粗製皮,目前蒲草只遇見王小眼一個人。

“快,把馬屍翻過去。”蘇子仲與蒲草合力將只剩下半個左身的馬屍推開,撥開坑底的浮土與雜物,發現王小眼和高扁頭躺在一起。

蘇子仲一把捂住了嘴。

王小眼僅剩下半邊頭顱連着身子,壓在高扁頭的上面,看樣子是想救高扁頭一命,可惜高扁頭的整個下半身都飛了。

大坑內彌散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蒲草與蘇子仲分別抱着兩人的殘軀,爬上坑口,找了個乾淨的地方輕輕地放下來。

屍體太多,整個西門附近幾乎全是坑。

蒲草打量了一下,應該是什麼火器引爆后的結果。爆炸之前,蘇子仲和蒲草站在最貼牆的位置,外圍還有馬匹擋着,算是撿了一條命。

高扁頭性子急,拽着王小眼站在馬匹外面,爆炸應該就在高扁頭所處的位置附近,因而這二人死狀最凄慘。

又找了半晌,好歹是尋到劉友志和朱幼植。

劉友志也死了,看情形是被氣浪掀起撞死在牆上的,朱幼植被尋到時還剩下半口氣,聽說高扁頭死了,一寸一寸挪到高扁頭的屍體邊。

“高扁頭,你娘的給老子起來,老子今天讓你騎個夠。”

“小眼兒醒醒,我們還要去眠月閣玩姑娘呢。”

“劉大哥,咱們再喝一杯,再喝一杯啊。”

朱幼植捶着被氣浪掃去浮雪的凍土,聲嘶力竭。

將幾個同伴找到后,蘇子仲從始至終沒有流一滴眼淚,一步一步走向雪鷹城士卒,每走一步便多一個血腳印。

“去眠月閣甲等四號院找一位姓丁的先生,就說雪山六堡有嫡子遇襲身亡。”

“啊!”一聽說雪山六堡的嫡子有人死了,這些底層的士兵不可抑制的驚呼。

到底是還有頭腦聰明的,趕緊小跑着去報信。

“蒲草,我們走,送兄弟們回家。”蘇子仲拽過增援士兵的一輛雪輦,和蒲草將屍體抬上放好,又強提一口氣,將朱幼植抱在懷裏。

笨重的城門塌了半邊,兩個受傷的少年,費力清理出可供雪輦行走的道路,穿過城門,蹣跚而行。

一種奇怪的直覺驅使着蒲草回頭看了一眼,雪鷹城西門門軸正上方似乎有一道人影一晃而過,像一隻雪猿鑽進倒塌的城門背面,再沿着城門頂端縱上城牆,消失在蒲草的視線里。

此人速度極快,正當蒲草揉眼確認時,哪裏還有之前的影子。但城門受到爆炸的衝擊,原本城牆上堅硬的積雪震得鬆動,蒲草抬頭看見頭頂的城牆上有一條淺淺的手腳印子。

蒲草當即與蘇子仲說了,蘇子仲激發真氣對雪鷹城城門口歇斯底里的大吼:“無論是誰,你們聽好了,只有血才能洗刷雪山六堡的怒火和仇恨!”

恰在此時,丁揚聞訊帶着戚庄韋和大肶的影滅趕了過來,丁揚一念起,整個人如一隻展翅雪鵬,平飛而來。

“丁叔叔……”蘇子仲終於哭出來,牙齒都咬碎好幾顆。

丁揚見蘇子仲眼神空洞臉色蒼白,一探查蘇子仲的體內,發現蘇子仲只是一些外傷,只是拚命壓榨體內真氣再加上傷心過度,有些魔怔的先兆。

丁揚一掌拍在蘇子仲的後腦,將他打暈交給戚庄韋。丟給蒲草和朱幼植幾粒丹藥,又安排人手將劉友志、王小眼、高扁頭的屍體收斂好。

蒲草看着丁揚,丁揚獨自站在大坑旁,皺皺鼻子使勁吸幾口氣,然後用手指捻開坑口的幾顆黑灰色粉團似的奇怪物質,這顏色與凍土的黑色非常接近,要不是丁揚細心,肯定就被忽略了。

丁揚繞着大坑走了兩圈,又到倒塌的城門和豁口的城牆看了看,再走到路上積雪被掃開的最遠位置,測量了大致的距離。

城牆很厚,因而城門處的通道也很長,丁揚折回來,邊邁步邊注視着震出許多裂縫的城門通道頂部。

忽而躍起,像壁虎一樣貼在通道上,旋即竄到城門門軸後面。

丁揚似乎思考了不到一刻鐘,飛回坑口附近,自言自語道,“夢魘,至少兩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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