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曬書

第十二章 曬書

散朝之後,睦皇張鈞達將章宰輔留了下來。

聖心堂。

齊皇宮被兵卒們攻破之時,基本已經洗劫了一遍。齊皇宮奇珍異寶無數,大頭兵們可不管上官們怎麼約束,私下裏成群結夥的逮着好東西就往甲袋裏揣。齊皇寢宮甚大,世所罕見的寶貝琳琅滿目,據說兵卒們突入齊皇寢宮時被亮閃閃的寶貝晃得睜不開眼睛,幾伙人為了搶東西火拚起來,色彩斑斕的諸多珍寶在血色的映照下,對沒見過好東西又殺紅眼的士卒們來說,充滿了致命的吸引力。

曾經輝煌壯麗的齊皇宮,一場兵災之後,多是斷瓦殘垣,一片焦土。

破壞永遠比建設更容易。也不知道那個扒牆修房的齊皇若是看見,會如何捶胸頓足、涕淚縱橫。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聖心堂原本是齊皇的御書房,可惜,末代齊皇基本沒怎麼在裏面呆過,除了桌椅書架屏風什麼的,空空蕩蕩,反倒在兵災中保存得較為完好。

睦國立國之初,戰亂方休,睦皇尚勤尚簡,把齊皇的御書房改造成聖心殿,作為日常辦公、休息、小範圍議事之所,一直沿用至今。

睦皇一進門就直奔平時休息的矮榻上,拿個靠枕放在頭下,半靠在榻下,指了指凳子。“章卿不必拘禮,就你我君臣二人,隨意些。朕有事與你商量。”

章宰輔欠着身子座下,正組織語言想着如何跟睦皇說傳世寶璽的事,就聽睦皇說道。“昨夜朕在聖心殿批摺子,燈火忽的一起滅了,待太監們重新點上蠟燭,朕的桌子上放了一張紙條。”

睦皇遞給章宰輔一張寬不足二寸的小紙條,上面寫着“聽話,留頭,不聽話,換人。”

“朕以為是奸人買通內侍,着太監總管何公公將御書房周邊的奴才們嚴刑拷打,最終卻無人承認。”

“奴才們就是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幹出這等事啊。皇上息怒,是老奴沒辦好差事,請皇上放心,老奴還在查,不信撬不開那些狗奴們的嘴。”在一旁伺候的何太監戰戰兢兢地跪下請罪。

“何公公無需自責,自先皇時你便盡心儘力的伺候着,朕心裏是明白的。”

章宰輔撕下脖子貼着的膏藥,指着淤痕對睦皇說:“皇上請看”,然後從頭至尾將昨夜發生的事情向皇上一一道來。

“傳世寶璽的事情,就只有你我二人知情,連何公公都不曉得,是朕親手放進密室的,十多年來從未第三人知曉,這夥人又如何得知?”睦皇大惑不解,“先皇自得到傳世寶璽以後,為免因爭奪寶璽再起紛爭,安排匠人用同質地玉材做了個假的,差人送至海外,沉於海底,幾十年來世人皆知寶璽早已遺失。章卿,朕自然是信你的,黑袍一夥難道有透視之能?”

“朕這幾個月,就寢時從無安寧,一閉眼就會做很多奇奇怪怪的夢,夢見被人追殺,或墜入深淵,或地動或火起,總之一刻都不得安神,太醫也給朕開了方子熬了葯,效果甚微,這精神是越來越差了。”

“如果說黑袍人一夥之前就已經知道寶璽的事情還說得通,可朕嚴格囑咐過太醫們,透露朕身體不適者誅九族。能進太醫院的都是身家清白之輩,家小也都在洛陵,諒他們也不敢在外面胡說。黑袍人又是哪裏得到的消息?”

“非朕嚴苛,實在是當前風雨飄搖,太子又年幼,朕不敢有閃失,也不敢讓睦國亂啊。”

“皇上良苦用心,臣等自然能體會。”章宰輔確實能理解皇上,皇上還不到四十,白髮都有了幾根。

“郎大人的事,朕今晨便知道了,郎大人一生忠義,而今慘遭毒手,朕,朕是真的心疼啊。稍後,你與何公公一起,替朕好好安撫,莫讓郎大人家的孤兒寡母受了委屈寒了心。郎大人的後事,你也幫着多操點心。”睦皇似乎乏力之極,靠在榻上,端着杯子的手都有些抖。

“臣遵旨,事關國祚,請皇上一定要保重龍體。臣自會安排人細查,但事發突然,又涉及念境大武者,一時怕是也沒什麼頭緒。至於寶璽一事,臣覺得是這幫奸人的試探,是否先觀望一段時間。”

“給他們!朕不敢賭,朕不願看到你有事,也不願看到其他愛卿出事,誰也不知道他們還有什麼其他的手段。眾位愛卿都是朕的左膀右臂,朕絕不會因為一件死物,放任他們時刻把刀架在卿等的脖子上。孰輕孰重,朕還分得清。”

“臣覺得,他們的目的絕不會是寶璽,此次他們見皇上服軟,下次他們必會變本加厲。臣等願為皇上肝腦塗地死而後已,也絕不肯讓皇上受人脅迫。”章宰輔從凳子上起來,跪在榻前,老淚縱橫。

“先靜觀其變吧,以不變應萬變,奸人的尾巴遲早要露出來的。打蛇打七寸,如今我們在明他們在暗,需待時機,一舉破之。”

宰輔走出宮門的時候,手裏拎着錦盒,緩步上了馬車,心情異常沉重。睦皇是一代賢君,遠小人親賢臣,輕徭薄賦,勤政愛民,是一位難得的好君上。雖處亂世,但君臣同心,所謀甚遠,如果一切順利,一統天下的太平盛世,章宰輔必是見證者、參與者,青史留名指日可待。無數讀書人的夢想,不就是在史書上留下重重一筆么。

“先回府,待我更衣后,送我去郎大人府。”宰輔囑咐車夫,拉上車簾,對着錦盒,想着皇上憔悴的面容,閉目長嘆。馬車晃晃悠悠,穿街過巷,這難得的好天氣,並未讓宰輔大人的心情好起來。

車外,陽光和煦,暖風微醺,正是踏青的好時節。街上遊人如織,多鮮衣怒馬,隨行者眾。

睦人襲齊風,思想開放,諸藝繁盛。睦皇勵精圖治多年,民眾生活富足,世人多好古風,常呼朋喚友結伴出行,最喜至城外清風渡與明月堤。雅士淑女們賞柳觀荷,詠桂吟雪,猜謎行令,才子佳人的故事比比皆是。又有武者多率直,酒酣耳熱后縱馬舞劍,斗拳比力,偶爾功力高深者,飛來縱去,眾人不以為奇,遇上精彩的比斗,擠在一起圍而鼓之,一派鼎盛之象。

蓑衣巷。風雨樓。

“丫頭們,收拾收拾,曬書去啦。”

蘇子仲斜靠在樓梯口,雙手攏與嘴邊,對着樓上大喊。

樓上碎步聲四起,踩得樓板咯吱咯吱作響。不多時,四個明眸皓齒亭亭玉立的侍婢各自抱着郊遊用物,收拾的妥妥噹噹,站在樓梯口用大大的眼睛盯着蘇子仲。

“每次出門都是公子最慢,頭髮也不梳,袍服也不換,再晚一點太陽可就曬得不得了了。”說話的是紅棉。

“就是就是,公子還不去拾掇拾掇。”綠柳、藍鳶、紫蘿也跟着起鬨。

蘇子仲特別無奈的看着四人。“好像你們四人收拾的東西,沒有公子我用得上的吧。每次都是我們出去,還要幫你們趕車、汲水、彈琴吟詩給你們聽,你們買東西最後都是我來拎。我想問一下,到底誰才是主子?”

“好啦好啦,公子您趕緊的吧,您已經這麼好看了,不用費力捯飭,日頭烈了會把我們晒黑的,公子也不捨得我們變醜吧。”紫蘿上前將蘇子仲推向房間,轉身又去與小姐妹們嘰嘰喳喳。

“本公子命苦啊。”蘇子仲掩面作欲泣狀,一步三搖的哼着小曲兒換衣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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