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莫記
“薇薇,這是哪兒啊?七彎八拐十九繞的,真偏!在這地方附近擺攤兒會有生意嗎?”
看着破敗的衚衕口兒,葉靜姝心中十分不解。自己和於薇薇穿梭在大街小巷,整整三個小時,竟然是為了找這麼個地方。
只見於薇薇神秘地抬起下巴勾唇一笑:
“嘿嘿!這你就不懂了吧!你沒聽過,'大隱隱於市'么?”
葉靜姝滿臉黑線道:“不知道。”
可葉靜姝的樣子卻讓於薇薇更加自信地拍了拍肩膀:
“待會兒啊,你進去少說話,看小爺我的。”
葉靜姝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便同於薇薇敲響了一處塗著黑漆的小門。
“誰呀?”
蒼老沙啞卻不失隨和的聲音伴隨着一陣緩慢的腳步聲逐漸靠近.“吱呀”一聲,門開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出現在了眼前。
“兩位小姑娘,你們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這是一位看上去再平凡不過的老人:
花白的頭髮間夾雜了幾根黑絲,年近耄耋,脊背卻依然挺直,精神矍鑠,滿目和善。
白底兒黑花的綢衫很是得體,為她增添了和藹親近的自然氣度。
只聽於薇薇笑着回答道:
“莫奶奶您好,我今兒個帶朋友過來是想來拜訪一下您和莫爺爺。”
莫奶奶聽罷,臉上漾出兩朵爛漫的菊花:
“來來來,好孩子,快進來吧。”
說罷,便引葉靜姝二人進了院子。
人家都說“一葉障目,不見泰山。”葉靜姝進了院子才發現這裏簡直是別有洞天。自己差點就被那黑漆小門蒙過去了。
院子裏栽了幾棵大柳樹,長長的枝條瀑布般傾斜下來;夕陽的餘暉照在屋頂的青瓦上,為它撒上一層燦燦的金色。
院子裏種着一畦韭菜,圍欄中,一群雞鴨歡快地享受着晚餐這難得的安逸時光。
一抹晚霞掛在房頂的梯子上,微風拂來,吹皺了裊裊炊煙。
正當葉靜姝驚嘆於這一副美好和諧的田園景象時,一個陰厲低沉的聲音一下子把她拽入寒冬,葉靜姝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又是誰來了?這裏不歡迎你們,趕快走!要不然老頭子我就不客氣趕人了!”
只見一個矮矮瘦瘦的乾枯小老頭兒扛着鐵掀出來了.看到葉靜姝二人就要作勢往身上招呼。
“哎呀!老頭子!人家倆小姑娘就是想過來看看咱們這兩把老骨頭,你做什麼跟個刺蝟一樣要趕人走?”
只見莫奶奶放下茶盤便立馬快步走過去,一把奪過小老頭兒的鐵掀,動作一氣呵成:
“小姑娘,別理他,年紀大了,越來越不招人待見!來,別害怕,坐下喝杯茶。”
於薇薇二人這才舒了口氣,坐下來。
端起茶杯,淡綠色的茶湯中浮着兩朵皎白的茉莉,輕輕抿上一口,心曠神怡。
“莫爺爺,莫奶奶,你們最近身體還好嗎?”
“哼!哪裏來的丫頭片子?老頭兒我可不記得啥時候自己多了兩個孫女。”
不理會尷尬到臉已經憋成豬肝色的葉靜姝,只見莫大爺徑直伸手拿過還沒有被她碰過的茉莉花茶,一口飲盡。
葉靜姝:“……”
莫奶奶一把上去使勁捏了下莫爺爺的胳膊:
“呸!老不羞!小孩子的茶你也搶,又不是沒給你泡過!”
只見莫爺爺立馬擺出一副委屈兮兮的表情:
“我不想讓別人喝你泡的茶!”
葉靜姝:“……”
於薇薇:“……”
清了清嗓子,葉靜姝無奈開口道:
“莫爺爺,莫奶奶,你們好,你們可能不認識我,我叫葉靜姝,這是我的好朋友,於薇薇。”
只見莫爺爺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
“哦,葉靜姝,於薇薇是吧?不認識。你們走吧!”
這下兩人真的是欲哭無淚了。
此時,葉靜姝心中“蹭”地冒出一團無名火。可是處於禮貌,還是盡量壓住火氣,直直盯住莫大爺的眼睛說道:
“莫大爺,實不相瞞,我這次來呢,是想要租您的攤位的。”
只見瘦老頭蹭地站了起來,如臨大敵:
“誰告訴你我要租攤位了?難怪呢,你這麼冒昧地過來果然沒好事!”
看到莫大爺態度如此堅決,葉靜姝也不幹了!明明自己過來只是想要租個攤位罷了,結果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這般冷遇。
“既然如此,那不好意思打擾了!”
葉靜姝不理會於薇薇似眼抽筋般的暗示,轉身就離開了院子。
於薇薇見罷,也無奈地跟了出去。
身後是莫奶奶萬分歉意的聲音:
“不好意思啊,小姑娘。我家老頭兒脾氣太倔,你們再找找別的地方吧。”
出了衚衕,看着暴走的葉靜姝,於薇薇連忙撫撫葉靜姝的背,為這隻炸了毛的貓捋一捋皮毛:
“哎呦,靜姝,你跟一老頭兒生什麼氣嘛!”
“薇薇,這就是你給我介紹的攤位么!你看,咱們不但被一口拒絕,而且還被狗血淋頭地趕了出來!那老頭兒什麼態度嘛!”
葉靜姝嚴重懷疑,如果自己剛剛沒有跟莫家夫妻告辭,再多在裏面待上一刻,肯定會爆炸,不顧一切地和那老頭兒打起來.
相比於葉靜姝的火氣,於薇薇卻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靜姝,你可知道,這老頭兒是誰嘛?”
葉靜姝一經提示,便立刻冷靜了下來:看來,這老頭兒不簡單啊!
只聽於薇薇說道:
“你有沒有聽過曾經風靡大街小巷的'莫記豬蹄'?”
提到“莫記”,葉靜姝恍然大悟:
在a市,誰人不知莫家豬蹄的威名?
想當年,葉靜姝還是個牙牙學語的小屁妞時,坊間就流傳着這樣一句話“沒吃過莫記,枉為a市人吶!”
葉靜姝至今還記得,當年只要“莫記”一開賣,提前獲取小道消息的食客們,上至八十下到三歲的人都會起個大早去排長隊。
可據說“莫記”老闆是個怪咖,不管生意有多好,每天只賣上一百個,賣完收工。
葉靜姝還很小的時候,一次無意間從小舅舅買的豬蹄子上扯下一塊皮之後,就再也離不開這銷魂的味道。
為了哄好女兒,葉爸每天凌晨四點就要從床上爬起來去排“莫記”的長隊。即便這樣,也十有八九會空手而歸。
“可這幾年'莫記'不是不賣了嗎?”
葉靜姝記得,自己也已經好多年都沒有吃到莫家的豬蹄了。可如今想起那個滋味兒,葉靜姝就饞的厲害。
即便自己上輩子把滷肉點開的紅紅火火,可想到記憶中的味道,葉靜姝還是不得不承認這是王者與青銅的差距。
只聽於薇薇長長嘆了口氣,帶着遺憾和不甘:
“對呀,莫記超贊的。不過後來確實不開了。”
“有小道消息說,'莫記'掌舵人,呃,就是咱們剛剛見到的那個大爺。”
“本來前些年,莫大爺年事已高,打算退隱了。不過因為捨不得那些捧場捧了幾十年的老客,他打算把技術傳給他孫子,好讓孫子代他繼續把這味道傳承下去。”
“那他孫子呢?”葉靜姝聽到這裏,忍不住插了一句。
只見於薇薇更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唉,說到這莫大爺的孫子啊!真是讓人不省心。”
“莫大爺也算是對親孫子寄予厚望了。可無奈,孫子不給力啊!吃豬蹄的時候,跑的很快,可一讓他學本事,那算是……”
於薇薇此時儼然化身成了一個相聲大師,與聽眾探討着那段遙遠的秘辛……
“這孫子呢,一直嫌賣豬蹄的工作不夠體面,既臟且累。一直死命拒絕學習這門手藝。”
“而莫大爺呢,你剛才也見識過了,是個暴脾氣,他看孫子抵觸的厲害,一怒之下動手打了他。這下倒好,這小夥子離家出走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葉靜姝聽了,簡直無力吐槽:這小夥子,簡直就是當年的自己嘛!血氣方剛的:
“薇薇,那後來呢?他孫子不學,這門手藝不是要失傳了嘛!這對於咱們吃貨來說是多大的損失啊!”
“誰說不是呢!”葉靜姝頗為感慨:
“聽說,莫大爺這幾年一直在尋找離家出走的孫子。不過,時光荏苒卻一無所得。”
“所以啊,莫大爺也想通了。因為年紀大了嘛,他想找個接班人,把莫記傳下去。”
聽到這兒,葉靜姝更是一頭霧水:
“我是來租攤位的啊,這和莫爺爺找傳人有毛線關係啊?”
看着一臉黑線的葉靜姝,於薇薇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那不夠飄逸的頭髮:
“嘿嘿,我親愛的可愛的最愛的靜姝,我可是為了你好呀!你想想看,要是你繼承了莫師傅的手藝,那將來……”
葉靜姝這下徹底反應過來了:
“好呀,於薇薇,你這個大吃貨!你說,你讓我過去是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慾?”
被戳中心事的於薇薇是誰?那可是臉皮厚度堪比城牆的人吶!只見於薇薇面上嘿嘿一笑,嘴裏卻矢口否認:
“哪有!我於薇薇是那種人么!我可是為了你的攤位着想呀,我對你咋樣,一顆紅心,天地可鑒啊!”
說罷,兩人便追逐打鬧起來。
到了晚上,葉靜姝躺在床上,仔細思考着莫記的事情:
自己前世是做滷肉的,可捫心自問,自己做出的味道如果拿來和莫記相比,真是連提鞋都不配的。
雖然要經營的是燒烤業務,可葉靜姝清晰地記得,前世豬蹄子也是可以加工成烤品的.而且那“烤豬蹄”一經問世,可不是一般的火啊。
如今,莫記的手藝已經瀕臨失傳,如果自己能幫莫老把手藝傳承下去,並且稍作改進,做成”烤豬蹄”,即便不為了錢,葉靜姝覺得,自己也不能容許這麼好的味道在世間消失了。
故而,即便是碰了釘子,葉靜姝還是決心再次登門。這次,只是因為那一顆熱愛美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