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殺,是不殺
下午四點,一輛黑色SUV行駛在公路上。
邢遠不免疑惑,開口問道:“為什麼你會掌握這麼多線索?”
武悼嘴角輕微揚起,笑了一聲:“做我的助手,就告訴你。”
邢遠微微抬起下頜:“國家培養一名刑警不容易,我身穿警服,頭戴警徽,背後是人民與憲法,我只對老百姓與法律負責,對江湖術士不感興趣。”
武悼瞟了一眼邢遠:“哈,江湖術士?你太小看我們了吧?就比如這個案子,沒有我,說不定再死幾十個人,你們還不能查個水落石出呢,沒準你也早就被……”
邢遠:“不要說了,這個案子是我經驗不足,莽撞行事,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只有斬靈人才能破的詭案,你配合我們警方把這個案子解決就好,其它的你就……”
武悼突然提高了聲調:“配合你們警方?哈哈,是你和王連勝配合我好不好?小子,你對人民與法律的信仰我不反對,但是信仰有時候真的驅散不了黑暗。”
邢遠:“那什麼能驅散……?”
突然一個急剎車,話未說完的邢遠差點撞到擋風玻璃上。
武悼緩緩轉過頭來:“年輕人,萬事要注意,安全第一,誰讓你話那麼多還不系安全帶。到地方了,下車。”
邢遠對這突如其來的惡作劇有點惱火,但是辦案要緊,還是不計較了。下車環顧下四周,是縣城中一條幽僻的小街,小街上挨家的商戶門頭上大紅大紫的招牌,告訴了邢遠這是什麼地方。這種地方滋生在每一個城市的角落,一般被稱作紅燈區。
窗戶里一個個濃妝艷抹的女子,遠遠地就向身穿便衣的邢遠招手,讓邢遠頓時就羞紅了臉。
“你帶我來這裏幹嘛?”
“兩個大男人來這裏,你說幹嘛?”
“嫖妓可是犯法的,我,我現在就可以抓你,輕則罰款,重則拘留。”
“小子,你可是刑警,這種事你也管?”
“無論輕重,犯了法,我就是要管。”
武悼沖邢遠呵呵一笑,遞了一副墨鏡給邢遠,然後逕自走進了一家洗頭店,站在門口自顧自地抽起了煙,看上去就像武悼剛剛消費過,完事了在這兒休息一樣。
“叮咚~歡迎光臨。”自動提示門鈴響了一句。
一個四十多歲,肥頭大耳的中年油膩男人走下樓來。
“大哥,老弟這還沒開業呢,您晚點過來?”中年油膩男人一臉諂媚地問向武悼。男人眼角還有一道刀疤,乍一看就知道年輕的時候混過社會。
“別他媽廢話,今兒哥們帶小兄弟兒來早點,就是要吃個頭響兒,來早了坐會兒行不?”武悼遞給老闆一張一百元的鈔票,儼然一副江湖大哥的做派。
“好好,那二位大哥先坐一樓委屈一會兒,老弟先上去幫哥哥們訓練訓練,晚點讓妹妹們好生伺候着。”接過錢的老闆眼睛都笑開了花兒,急忙上樓去了。
邢遠感覺自己孤身一人在街道的風中徹底凌亂,一時竟無語凝噎。
“想抓耿廷威,就把墨鏡帶上,進來坐下。”武悼愜意地吐出一個煙圈。
邢遠聽到“耿廷威”三個字,身體不自覺一顫,趕忙帶上墨鏡走進洗頭店,和武悼一起坐在一張長沙發上。邢遠把風衣領口提了提,臉埋在了裏面。
“戴墨鏡是怕耿廷威認出我,裝嫖客是想抓他個出其不意,你料定了他會來這裏?”邢遠小聲問道。
“他一定會來。”武悼顯得十分沉着自信。
“現在滿世界都在通緝他,他還會對女人感興趣?”
“你調查的過程中,知道耿廷威為什麼請假?”
“小趙說,他生病了。”
“什麼病?”
“哦,我明白了,”邢遠愣了幾秒鐘后恍然大悟,“是臟病,耿廷威在這個地方壞了身子,他對這裏的某個女人有怨,他一定會來複仇的。”
武悼微微側過頭,給了邢遠一個肯定的眼神。
晚上六點,天逐漸暗沉下來,小街上斷斷續續地亮起了萬家燈火,不大一會兒就會有男人從不確定的方向走進小街的燈光下,然後被花枝招展的女子推攘拉扯着進了屋裏。
“應該聯繫王隊,多抽調警力把守住各個路口,現在這樣很難確定耿廷威會從哪裏來,這條街不短,如果是在另一側的某一家,也許他作完案,我們還不知道。”邢遠望着窗外,說出了心中的擔憂。
“就是這家,不會錯。人多了容易引起他的懷疑,這次行動很可能撲空。”武悼看了看錶上的時間。
“你怎麼肯定?難道你給這家看過耿廷威照片?”
“耿廷威其貌不揚,又不是常客,哪裏會有人記得他的長相。”
“那倒是,那你怎麼確定就是這一家?”
“這家最便宜。把頭低下,他來了。”
武悼此話一出,邢遠也瞬間感受到周邊升騰起一股殺氣,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空氣中甚至還有一絲血腥味道。
窗外出現一個人影,耿廷威。霓虹燈下,魔鬼的臉顯得更加蒼白。
因為耿廷威尚未進屋,只是站在窗外,立即抓捕有可能會讓他轉身跑掉,所以二人按住不動,一個裝作低頭擺弄手機,一個繼續吞雲吐霧抽着香煙,裝出很享受的樣子,眼角的餘光注意着耿廷威的一舉一動,等待最佳時機。
耿廷威向門口靠近,站在門口不再移動,他那血紅色的雙眼也在用餘光打量着沙發上的二人。
不行,還不是時候!
“叮咚~歡迎光臨。”自動提示門鈴再次響起。
刀疤老闆聽到鈴聲,下樓來打招呼,“讓大哥等急了,妹妹們剛化完妝,我說……”
看到站在門口像殭屍一樣的耿廷威,刀疤老闆嚇了一大跳,話說了一半給噎了回去,張着他那張臭嘴半晌沒發出聲來。
“都是來找樂子的,你杵那兒幹啥玩意兒?”武悼大聲呵斥刀疤老闆。
“是是,”回過神兒的刀疤老闆連忙招呼,衝著耿廷威說道,“這位小兄弟,您是找老相好,還是我給您物色個尖子?”
“莉莉在嗎?”耿廷威說話了,語氣十分冰冷,甚至不像一個活人嘴裏說出來似的。
“莉莉啊,在在,那咱樓上休息唄。”刀疤老闆將耿廷威往樓上請。
“叫她下來,我在這等她。”耿廷威繼續說道。
“不是,小兄弟,我知道你們年輕人開放,那咱也不能忒開放了吧?這一樓客廳,你覺得…方便嗎?”刀疤老闆面露難色。
“叫她下來。”耿廷威掏出一把鈔票遞給刀疤老闆。
邢遠想要起身行動,武悼的腳尖輕輕踩了一腳邢遠的鞋面,暗示他繼續等待。
“我的天,是個闊主兒,原來小兄弟是想叫份外賣。成,我給您叫去。”刀疤老闆接過鈔票,邊點數着邊向樓上大喊,“莉莉呀,莉莉,你朝思暮想的小哥哥來找你了,今晚帶你出去嗨一下子,快下來。”
“哎,疤哥,我來了。”樓上傳出一聲愉快的回答。
緊接着一個身材稍顯臃腫的女人踏着高跟鞋從樓上走下來,跟刀疤老闆打着招呼:“那我今晚去了啊疤哥。”說完便轉過頭看向門口的耿廷威。
這一眼給這個叫莉莉的女人嚇得不輕,直接癱倒在地上,身體在下沉的時候,耿廷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掏出匕首,向莉莉捅了過去,不巧刀疤老闆俯身要扶住莉莉,油光鋥亮的大腦袋剛好擋住了匕首刺來的方向。
“噗”,匕首從刀疤老闆的眼眶邊的刀疤位置捅進去,刺穿了整個頭顱,這得是多大的力道啊!疤哥的鮮血和腦漿噴了莉莉一臉。
坐在地上的莉莉還沒反應過來這一切,下意識地用手擦了擦臉上黏糊糊的液體,然後怔怔地看着自己的雙手,紅白相間的液體順着手指向掌心流動。
“啊——”這是屬於女人的,刺穿耳膜的尖叫。
在尖叫聲中,邢遠和武悼飛身而起,直奔耿廷威撲過來;在尖叫聲中,耿廷威一把拽住莉莉的衣領,轉身就跑,莉莉被他扛在肩上。
目測一百三十斤左右的莉莉,被瘦弱的耿廷威扛在肩上,飛速向黑暗中逃跑。
邢遠和武悼緊隨其後,窮追不捨,但是耿廷威速度實在太快了。
莉莉出於恐懼的尖叫突然變成了痛苦的嘶嚎。耿廷威邊跑邊在撕咬莉莉的皮肉!
沒時間了,邢遠捂着小腹邊跑邊思考,怎麼辦?
“砰”,一聲槍響打在了耿廷威的右腿上,耿廷威重重地摔在地上,肩上的莉莉摔在了路邊的一顆松樹下,可能是嗓子已經喊破了音,也可能是過於恐懼,莉莉痛苦地張着嘴,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耿廷威,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邢遠回過頭,是武悼,用手槍擊中了耿廷威,那把槍,正是自己的配槍。
耿廷威沒有發出一絲疼痛的呻吟,僅僅是摔倒在地上。他站起身,單腿蹦跳着想要繼續逃跑。
“砰”!又是一槍,這回打在了耿廷威的左腳上,耿廷威再次倒在地上。
來不及多想,邢遠掏出手銬,走向耿廷威,先徹底控制住這個魔鬼才是上策。
耿廷威不等邢遠走近,雙手杵着地面,支撐起上半身身體,像一隻野狗面對獵物一樣的姿勢,直勾勾地盯着莉莉,張開了還在往外流着血的大嘴。
邢遠意識到不好,加快腳步奔向耿廷威。
但是,來不及了!耿廷威的身體已經竄了出去,嘴巴直奔莉莉的頸動脈。
“砰”!第三槍,鮮紅的血液四處飛濺。
邢遠回頭看向武悼,黑暗中武悼的眼神無比犀利,也無比堅定。
這一槍不偏不倚打在了耿廷威的太陽穴上,耿廷威躺在地上,身體抽搐了一下,死在了一灘血泊之中,閃現紅光的雙眼也恢復了正常。
“你,你沒有權利殺人。”邢遠抑制怒火,向武悼低吼一聲。
“是的,但是作為斬靈人,我有權利斬殺惡魔。”武悼冷冷地回復。
“去你媽的斬靈人,你是殺人犯。”邢遠咆哮出來。
“小子,早晚有一天,你的雙手也會沾滿鮮血。”
“你偷警槍,還殺了人,我要抓你歸案。”
武悼“哼”了一聲,把槍丟給邢遠,轉身要離開。
邢遠沖向武悼,把他推向了牆根,準備用手銬銬住眼前的這名趕靈人。
武悼嘆了口氣,胳膊一用力,竟將邢遠彈開了,不等邢遠反應過來情況,武悼轉過身扣住邢遠的鎖骨,往下一拉。忍受不住疼痛的邢遠身體蹲下一半,被武悼另一隻手順勢一推,推倒在了地上,還未起身,又被近身的武悼用膝蓋頂住了胸口,無論再怎麼掙扎卻是一動不能動。此時邢遠才意識到,武悼的身手遠超常人,即使是全盛狀態下的自己,也絕不會是武悼的對手。
“小子,剛才你也看到了,耿廷威如果咬到了這個女人的頸動脈,她必死無疑。我問你,如果一個沾滿血腥的魔鬼和一個不會禍害人間的活人,必須死一個,是你的話,你怎麼選?”
聽到此話,邢遠沉默了,身體也不再掙扎。
遠處響起了警車鳴笛的聲音,武悼站起身,轉身要離開。
“可你還是殺了人。”
“小子,你如果真的想伸張正義,驅散黑暗,我再告訴你一句話。”
“什麼?”
“德是不德,殺,才是不殺。”
邢遠坐在原地,把頭埋進雙膝下,留下了兩行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