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一起上過墳

第85章 一起上過墳

保定城,一幢佔地不大不小的宅子裏,被陳梯一道劍氣刺體的陸容悠悠轉醒,頭疼欲裂。

勉力想要睜眼,酸痛的眼皮越發沉重,陸容吧嗒吧嗒嘴,一股腥甜苦燥刺激的他艱難吞咽,渾身都是十分的難受。

喘了兩口氣,之前的記憶逐步映入腦海,灰袍男子,倒插卻邪,試劍之舉,劍名摧鬼……

當那記避無可避的凌冽一劍逐漸清晰起來,如前世再現般襲他而來,陸容心臟劇烈的收縮,渾身上下氣息亂竄,腦中似有人厲聲大叫。

陸容猛然起身!

陽光正好,溫暖的顏色透過薄紗映來,滿目柔和。

“醒了?感覺好些了嗎?”一個輕柔的女聲傳來,好似遠在天邊,又似近在眼前。

陸容深深呼吸一口氣,終於神台清明,卻依舊心有餘悸。

喬唯掀開薄紗探身進來,皺着眉滿臉關切的看着陸容。

今日這位喬家少小姐打扮的十分隨意,略施粉黛不似之前英氣勃勃,一縷髮絲不經意的垂到陸容手背上,有些發癢。

陸容緩了緩神,腦袋依然疼的不行,好像有股涼風在腦海里亂竄。

“陳梯呢?”

“老前輩也傷着,前日的事……”喬唯輕聲道。

“我知道!他替我擋下了一隻弩箭。他怎麼樣了?”陸容語氣生硬的打斷喬唯之語,一張慘白的臉上扭曲似鬼,或許是因為昏迷了許久的緣故,眼中血絲遍佈。

他清晰記得荀寅一掌擊在陳梯后肩,那口噴出來的血,鮮紅的令人刺目。

“不輕也不重,我發覺時已收了三分的勁。”身後不遠處傳來另一個男子聲音,陸容認得,是荀寅。

陸容一雙眼挪開喬唯之面,轉而死死的盯住坐在堂中桌前的荀寅,一字一頓問道:“死不了?”

荀寅淡淡道:“死不了。”

陸容長出一口氣,如後事已了般,四仰八叉仰倒在床。

方才竟顯微微扭曲的臉龐,終於略微舒展。

院中傳來一陣陣腳步聲,明顯能感覺出腳步故意放輕,卻依舊整齊劃一,是玄皂軍巡衛之人。

行刺之事過後,袁拱羞愧的幾欲自殺,這位彪悍虎將一心憤恨無處發泄,緊握的拳心中竟被指甲摳的滿手鮮血,平日裏的懶散怠慢盡收,更見殺伐果敢的軍人作風,這座喬家花錢買下的院落被他蠻不講理的鳩佔鵲巢,外圍五班玄皂軍兵士輪流護衛,不許任何人隨意進出,哪怕是一路同行的喬家眾人也無例外,違者只有格殺勿論。

可憐數百喬府夥計只好分居在城中各大客棧。

“你感覺怎麼樣了?”喬唯幫他正了正枕頭,這幾日都是她親自照顧陸容,事無巨細均經其手,喬府此行帶來不少上好的名貴藥材,都被她絲毫不吝盡數用上。

也難怪,這位世子殿下關繫着喬家能否在幽州更進一步,自然要小心謹慎,而至於喬唯自己還有沒有其他心思,就連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陸容閉眼輕聲道:“我沒事。”

“荀先生說你被劍氣襲體,氣沖經脈,實在是危險的很,那一劍若再偏一上寸,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喬唯於桌前捧過一碗茶,陸容只是輕聲嗯了一句,搖搖頭示意不喝。

“我們在保定?”陸容平復了一下心情。

“是,這幾日荀先生一直在照看你的傷勢,陳前輩也需要調養,這屋子是我此行之前便託人買下的,可確保安全。”喬唯輕輕將薄紗縛住,輕輕坐在椅子上,幾日的擔心也緩和下來。

陸容置若罔聞,沉默了半晌,又坐起身來。

喬唯在一瞬間感覺到這位尊貴無比的世子殿下,突然有種不知所措的茫然和自責不已的內疚。

“是我害他敗了。”

“是。”荀寅絲毫沒有猶豫,淡淡道。

喬唯感覺陸容心思不順,勸解道:“不是殿下你害了他,而是那行刺之人。”

“那也是敗了。”陸容苦笑,心中絲毫沒有安慰之感。

他萬萬沒想到,一場本可傳唱江湖的巔峰之戰竟是這樣草草分出勝負,一位縱橫江湖數十載的入聖人物,生平第一敗竟然會是因為自己。

掙扎着翻身下床,他想去看看那個決勝之時毅然決然擲出手中劍,救自己於必死之舉的邋遢老頭。

不僅僅是因為愧疚,也不僅僅是為了道謝。

陸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別人對他的好,他都記在心裏,而從不掛在嘴邊。

喬唯趕忙過來饞起陸容,想也不想就知他要幹嘛,勸道:“你剛醒,歇一歇再去吧,陳前輩的傷比你輕多了。現下正和吳先生袁將軍在前廳用飯呢。”

聽到這話,陸容抬頭盯住喬唯,又轉頭看了看荀寅,見他毫無反應,只是靜靜的坐着,這才深信不疑,真正的放下心來,自己也笑了,喃喃自嘲道:“哈,是啊,這糟老頭可比我厲害多了,一掌而已,又有什麼了不起的。”

渾身勁力一松,連帶着喬唯一起跌坐在床。

差一點便肌膚相親。

荀寅視而不見,反而有些欲言又止。

一陣尷尬的沉默。

看着二人掙扎着再次分開,荀寅淡淡道:“你就不好奇施冷箭的人是誰?”

“好奇。”陸容盤腿坐在床上,結果喬唯遞來的茶水,方才得知陳梯無事,他心情也不似方才那般低沉。

荀寅玩味道:“那你不問刺客反而先問前輩?”

“先問陳梯……有什麼不對嗎?”陸容大奇,方才一使勁,身上其他地方到沒什麼痛感,唯有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的,間或有一股針扎般的刺痛感,疼的他呲牙咧嘴。

“沒有。”荀寅破天荒的笑了。

陸容愁着眉頭挨過刺痛,笑道:“想必荀先生出手,刺客肯定是跑不了的,不過我想,既然他敢在兩位高人面前刺殺我,想必那刺客已抱着必死之心了吧。”

荀寅笑容更盛,淡淡說道:“你就不懷疑那人是和我同來的?”

事實上喬家隨行之人眾多,言談不能盡止,便有不少人私下裏將此事矛頭直指荀寅。

畢竟他出現的太過突兀,而且事情太過巧合,若不是他與陳梯之戰吸引了眾多目光,恐怕那刺客也沒有機會在曠野之上覓得一線良機。

人就是這樣,一但禍事當頭,就總會找個借口妄圖置身事外。

也不管這樣的借口多麼滑稽多麼不成立。

陸容也是洒然一笑:“這我倒還沒想到,只是既然陳老頭敢放手和你一戰,那我就相信他的眼光,況且名震天下內勁無匹的荀寅真想要我的命,恐怕即便有陳老頭護着,我也活不了。”

喬唯輕輕道:“這幾日便是荀先生一直幫殿下療傷,若非如此,恐怕殿下也不能這麼早醒來。”

陸容朝荀寅略一頷首:“謝過先生了。”

荀寅直視着陸容,嘴角噙笑:“你和他到底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沒什麼關係,只是一起吃過飯一起喝過酒一起闖過關一起上過墳。”陸容自嘲一笑,輕輕答道。

總不能說梯愚入聖的陳梯是自己的保鏢吧?

或許在此之前喜歡炫耀的他真會這麼去說。

只是經歷一路共苦之後,又怎能再如此去形容?

荀寅微笑不語,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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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凜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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