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活
大明永樂年間,雲南澄江府。
城東,青魚巷顧家,是澄江府第一顯赫人家。
顧家祖上是皇商出身,歷經五代人的苦心經營,終於躍居成了整個雲南為數不多的富商之一。
顧家在雲南苦心經營了那麼多年,家大業大,人口也變得複雜起來,祖上就因為分家產不得當的事,曾鬧得兄弟離心,幾個親兄弟在祠堂裏面大打出手,氣得那個時候的顧家大老太爺在祠堂裏面大發雷霆。後來這件事情在整個雲南被傳得沸沸揚揚的,顧家動了很多的人力物力才勉強把這件事情壓了下去,可是有些人茶餘飯後依舊會拿出這件事來,津津樂道半天。
顧大老太爺死了之後,留下遺言叮囑每一位上任的顧氏宗主,顧氏宗主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主持分家儀式。嫡出的顧氏子弟則留在澄江,庶出的顧氏子弟則被遣往石屏老家和朋普鄉里,為了避免嫡庶之間再生矛盾,這也是不得已的辦法。
顧玉棠的父親顧禮池是這一代的顧氏宗主,顧禮池年少有為,沒有繼承祖宗留下來的產業,而是選擇寒窗苦讀十年,好不容易才中了一個解元。他原本還想要繼續走科考這一條路,可當時的顧家大老太爺性命垂危,其他的顧氏子弟又奔波在外,只得將顧氏宗主的擔子狠狠扣在了他的身上,從此,也就斷了他的科考之路。
顧禮池秉承了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剛上任顧氏家主之後,便狠心做了分家這一個事情。自從分家過後,顧氏兄弟之間便離了心,兄弟之間互相算計,陰謀詭譎你來我往的,人人都想搶走對方手上持着的茶葉和絲綢的股份。
顧大老爺顧禮池是顧大老太爺的嫡長子,是含着金湯匙長大的人,自小隻知道念聖賢書,走科考路,並沒有吃過太多是苦。顧二老爺雖然也是嫡出,但是性子溫和,無心科考,從小便開始接手族裏面的庶務,將顧家的庶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得到了顧老夫人林氏的疼愛。
兩人並未分家,依舊住在顧氏在澄江的老宅裏面。
顧玉棠撲在顧大太太的懷裏面大哭着,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感受到來自母親的溫暖了,她八歲那年,被人從澄江的顧氏府裏面接出,接到了朋普鄉里顧六老爺的家裏面暫住,沒有人告訴她那一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為什麼會被突然接到她六叔家裏面住?
後來在她的再三追問下,跟着她一起被接走到朋普的小丫鬟萍兒才告訴她,她母親那年得了瘋病,就是因為她的緣故,若不是她做了那一道桃花糕,親自送到了她母親身邊,她母親因為吃了桃花糕才得了瘋病?她也不會被人從澄江接到朋普?
她那個時候很懊惱,可是也沒有辦法。後來她聽說她母親快不行了,將渾身上下的銀子都給了二門上的婆子,婆子才肯放她出去。可是她一個十一歲半大的孩子,從小到大沒有出過幾次家門的人,哪裏知道那是哪,剛出了門,就跌倒在了路邊的一個蓮花池裏。
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卻沒有想到,她又活了過來,並且還回到了她七歲那年,那年父親母親還沒有因為陳姨娘的出現而夫妻離心,二叔也沒有因為福建田產的事情和父親在祠堂裏面大吵大鬧,母親的身體也沒有因為吃了她親手做的那一道桃花糕,從而陷入瘋癲。
既然老天爺給了她重生的這個機會,她一定會牢牢把握,不會再像以前一樣,被人蒙在鼓裏還傻傻地不知道,到最後被人賣了,也傻傻地替別人數錢。她是顧家的女兒,要擔當起身為顧家兒女的那一份責任。
“棠兒,傻丫頭。平時你摔倒在地,頭上鼓起一個大包,都不曾流下一滴眼淚。如今怎麼就哭成淚人了?”顧大太太望着自己眼前的女兒,眼神之中有一絲惆悵,棠兒如今還這麼小,若是讓她知道那些事情,指不定又該傷心到了何種地步。
那些糟心的事,她絕不能開頭向她提半句。就算她死,她也要護棠兒周全,盡她做為母親的責任。
可是顧禮池三年前做出了那樣的事情,她絕對是忍不了的。不論她做為妻子還是做為顧家大長房的當家主母,她都無法忍下那件事情。
顧大太太看着眼前一副天真模樣的顧玉棠,微微閉上了雙眼。腦海中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天,她得到跟蹤顧禮池探子的消息,提前趕往了城外趙莊,抓到了顧禮池和陳氏在行不堪入目之事,顧禮池就像是一隻已經虛脫的死狗一樣,嘴中不斷喘着大氣。
此刻的他,已經忘記了他還有一對妻兒在家裏面苦苦等着他的歸來。
她站在窗外,就這樣看着裏面的兩人在行魚水之歡。事後她並沒有聲張,而是裝作沒事人一樣,依舊假模假樣地和顧禮池過着所謂的夫妻生活。她不是不願意顧禮池迎娶陳氏做妾,而是在意顧禮池原來對她的承諾,一生一世一雙人,他既然已經違背了這個承諾,那麼她也不必繼續遵守了。
“阿娘,你怎麼了?怎麼不開心呀?是不是棠兒哪裏惹阿娘不開心了。”顧玉棠一臉懵懂地望着顧大夫人。
雖然她已經重活了一次,可是上一世她死的稀里糊塗,半大的孩子,又能從大人的臉上看出什麼呢?她不理解顧大夫人此刻的心情,也是情有可原。
顧玉棠雖然不知道母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她隱隱覺得,母親一定有事在瞞着她,不想告訴她。七歲時她看母親,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滿臉愁容,一副滿懷心事的樣子。
“棠兒,你祖母昨天剛從你二叔家回來了,你可願意現在就去給她請安?”顧大太太拉着顧玉棠的手,將她從床上扶了下來,並整理了一下她的衣裳。
還沒等顧玉棠說話,顧大太太就轉過頭吩咐身後那個身穿粉衣的女子,“阿華,送你家小姐去耳房洗手,她睡了這三四天,衣裳一直穿着身上沒換,就着一起換了吧!我先去望海居,等一下你送着小姐過來。”
顧玉棠搭拉着手,不知道要說什麼。她覺得母親的舉動有一些反常,讓她無法理解。她的祖母林氏長年累月住在她二叔家,和她家的關係不算太好,這一次若不是因為她二叔一家去了金陵省親,她祖母也不會來她家暫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