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進行時
“你是要做皇后的人。”
這句話,無數人在我耳畔說了無數遍,我從不反駁,唯有一次,我問:“做誰的皇后,我可以自己選嗎?”
那個如玉般溫潤又略帶憂愁的男人眼睫顫了下,眼角的雪花隨風而散,他把手中執着的梅花交在我手裏,蹲下身子,親吻我右手中指的指尖。那一年,我9歲,他消失在臘月最後一場雪中。
若我真的只是個9歲孩童,不消兩日,便會忘了這一吻,偏偏,我不是。
這副身子,我已經用了5年,這身子是承國的六公主。李荀,字叔夜,就是剛剛親了我的那個男人,做我的師父,不過四年,我卻一直牢記他,時不時還會想念,想着他在哪兒呢?他辭了官以何為生呢?
雲翊,是我的名字,皇帝更多時候喚我作“鹿兒”,小鹿的鹿。我的生母懷我時,夢到了一隻小鹿撞進了她的肚子。我的母親,是皇帝的第一任皇后,聖寵未衰,但離去的太早。
父皇對我的寵,源於對先皇后的愛,源於朝中我外公齊國公的滔天權勢,也源於我不如其他公主惱人,不招他煩。我無心去探究哪一點在他心中佔有主要地位,和親的命運我想我逃不開。
“犧牲品”這一說法我聽着難受,安慰自己,就當成是對他這麼多年好吃好喝把我養大的報答。就好像是一筆投資,他賺了,我也不算賠,只是被當做商品估價的滋味不好受,就如同當下,借壽宴之名,行相親之實,引得各國皇子前來拜賀,當事人還沒有話語權的那種。
距離李叔夜走後,又過了4年多,我還不到14歲,我不願意。可,沒人聽得到我心中的吶喊。
想我活了許多年,對男人的顏值還是有一定的免疫力的,然而,我着實低估了這一群從小吃人蔘、鹿茸、燕窩長大的各國皇子的美顏保養日常。糙,這個字,簡直就是對他們的侮辱。
席間,我忍不住衝著身邊的雲霽寒吐槽了句:“太子哥哥您瞧,這幾位比您宮中的美人兒還嫩呢!”
“嗯?”太子即將入口的溫酒擎在手裏,還沒有入口,他說;“比我還嫩?”
他將那杯酒遞給了我,轉頭眯着眼瞧我,我被他問愣了,見他稜角分明的臉上噙着笑,眼底卻有那麼點寒氣,連忙回道:“當然比不上!”
話音剛落,我又覺得用“嫩”這個字形容他是萬萬不可的,這男人把敵軍頭顱當夜壺的時候,我才剛長牙呢!
承國太子云霽寒,單字徹,是我又敬又懼的人。
“比太子哥哥英俊瀟洒之人還沒生出來呢!”我急忙又補上一句,然後悶頭喝酒,偷瞄了他一眼,見他把頭轉了回去,盯上台下的歌舞,才敢抬頭。
太子喜歡被拍馬屁,特別是我拍的,從前,他面部表情還很豐富的時候,只要我一誇他,他眉毛眼睛都要飛起來了。小時候,他的母親、父皇的髮妻、如今的皇后,沒少刁難我,每次只要求求他,說兩句好話,太子都能幫我化險為夷。氣得皇后罵我是個小狐狸精,和我那死去的娘一樣。那時候我也就5歲吧,把這話原模原樣有聲有色有演技地學給皇帝,自那之後,所有人在我面前都學會了謹言慎行。
我在席子上坐得腿酸,吃食也不合胃口,有些意興闌珊。突然聽見吉公公吊著嗓子喊了句:“宣昭國秦王殿下覲見!”
我心頭泛起微瀾,塵封許久的記憶潰了堤。我重生后的第一個身份,便是昭國人,還是個男人。我用了近一個月的時間來撫平內心的崩潰,接受了現實,以湘王的身份活了7年。英年早逝,史官一筆,遺臭萬年。
眾人將目光都投向了入殿之人,我亦是。雲霽寒似乎比我更感興趣,身子稍傾擋住了我的視線,無奈我只能把脖子伸得更長些。
只見覲見的使臣中,走在首位的是一位身着紫色錦衣的男孩,看上去也就十三、四歲,昂首闊步倒有那麼幾分皇家風範,身後的隨行使臣都畢恭畢敬地跟隨着。昭國太子走上殿,向父皇行了禮,不卑不亢,聲音也入得了耳,長相嘛,畢竟年紀小,還沒有長開,還是很有潛力的。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敢接下出使外國的任務,必定有其器宇不凡、高人一等之處,不是單靠長相就能判斷的。
小孩兒向父皇獻上了延年益壽的仙丹,父皇也客氣地寒暄道:“秦王一路舟車勞頓,雖姍姍來遲,但禮輕情意重,朕心甚慰。”
原來他就是那個“神童”啊!我又將這個小男孩兒上下打量了一番,傳言秦王周琦玉三歲能詩六歲能文,七歲起就開始幫助昭國皇帝打理國事。我心下思忖,莫不是他也是個老瓤包新皮兒的?
滿朝文武都被周琦玉的大氣穩重驚住,這個第一次出使承國的秦王果然不簡單,雖然昭國還未立嗣,但這位嫡出的秦王怕早就是眾望所歸了。周琦玉面對異國朝堂之上,絲毫不膽怯,稍顯稚嫩的臉上還掛着淺淡的笑容,他轉身朝我的坐席前進了兩步,與我四目相對。
“小王見過珍月公主,”他又行了禮,又轉頭沖身後的隨從使了個眼色,隨從呈上一個匣子,緩緩打開,是一對熠熠閃光的鐲子,玉鐲泛着紫幽幽的光芒,是世間難尋、有市無價的蒓色翡翠。周琦玉與我說:“早聞珍月公主有傾國傾城之貌,美玉配美人,這對玉鐲算是小王的見面禮,不成敬意,望公主殿下心悅。”
我輕輕地笑了。
前來拜賀的眾國皇子雖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唯有這小孩兒直接挑明了來意。算起來,我可當過他祖宗呢!他想把我娶回家供着?
我起身,舉杯道:“我一杯薄酒,謝秦王殿下美意。”
嘴上是禮貌,心裏卻惡寒陣陣,我當年被你的祖爺爺害死,死無葬身之地不說,還要背負千古罵名,這孽緣,還真是不淺。
小孩兒入了席,歌舞聲又起,他坐在我對面一點鐘方向,時不時瞟我一眼,我打開宮人呈上的錦盒,果然好玉!我抬頭望向秦王,心想:這小孩兒就想拿這麼塊兒玉賄賂我?真當我這百十年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