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518 快進的生命

費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下去，幾十天內就老了三十多歲。他的皮膚變得褶皺疏鬆並被老年斑佔據，頭髮只剩下稀疏的白色殘餘，但至少比牙齒剩的更多。皇帝的脊背彎曲下來，雙手經常控制不住地顫抖。所有人都為費奇的生命安全擔憂，但在真正奪去他生命之前，這個趨勢終於還是停了下來。

“一次失敗的法術試驗。”費奇用這個理由來解釋自己的變化。雖然他依舊可以流暢地施放咒語，仍舊是永黎大陸最強的魔法師，但“天下無敵”的感覺被衰老沖淡了很多。

埃迪、雷霆白、麗茲和所有關心他的人都來了，但全都被他打發走。“我想要竊取時光，但終究沒有成功。不過沒關係，我真正的身體是魔法，而不是肉和血。我有辦法解決眼前的問題。”

但是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費奇並沒有解決這個問題，他還是那樣衰老。魔鬼善於利用周圍的一切條件，包括不利條件來為自己創造有利局面。實際上，費奇利用了自己的這次衰老詛咒，向外面傳遞出一個明確的信號，那就是他並非無懈可擊。同時，他下達命令，抽幹了國庫，又在自己的帝國境內建立了十二座魔法塔，號稱要進行最偉大的魔法試驗，逆轉時間獲得永生。這十二座魔法塔消耗巨大，完全是無底洞一樣，硬生生將帝國原本良好的發展趨勢截斷了。

唯一還在繼續發展的是對第二世界的劫掠行動，現在帝國的運轉主要靠這個進行支撐。即使已經獲得了對第二世界的全面勝利，費奇依舊實行了全民兵役制，要求每家每戶不論男女都要去第二世界，誰也逃不了參觀紅蓮火刑的命運，大部分人還要親手送一些戰俘進去。

費奇每次都去看，即便他已經老態龍鍾，但依舊可以用傳送法術移動，依舊可以在火光前發出爽朗並恐怖的笑聲。這一次，無論游吟詩人們如何歌功頌德，費奇的形象也在人們心中固化，與恐怖的笑聲捆綁在一起，與受盡折磨后的死亡捆綁在一起。

結束了一天的繁重工作，雷霆白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塔巫港城的家中，然後將自己扔向鋪着潔白被子的床鋪。她將臉深埋在柔軟的織物中間，但是一股淡淡的危險味道鑽入了鼻孔。她立刻翻身坐起來，同時用法術護盾將自己籠罩在內部，這才發現屋子裏並不是自己一個人。

“麥瑟斯？你瘋了嗎？等等，你是怎麼通過我設下的法術防護進來的？”

“最近我學了很多魔法。雖然在其他方面不行，但是溜門撬鎖拆陷阱這個方面我進步很快。”麥瑟斯臉色蒼白，坐在地上，低着頭、垂着手，顯得非常憔悴。“最近我就在想，如果我選擇做一個盜賊，是不是會過得好受一些。”

“你要想好受一些，那就去找教會的牧師，向他們懺悔和祈禱，在這方面我幫不了你。現在，趕緊從我家裏出去，否則我這就報告皇帝陛下！就說他給我的獎品里突然多了個情報頭子，到底是來抓間諜的，還是來做間諜的？”

“呵呵，說實話我還真是來做間諜的——這是我一生中最危險的一次任務，但即便成功也不會有任何獎勵。”麥瑟斯抬起頭來，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雷霆白。他張開嘴，然後發現自己的聲音逐漸變得沙啞。這是壓力太大才有的表現，他曾在審問犯人時見過，但沒曾想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這個世界上唯一能戰勝皇帝陛下的，只有你了。雷霆白，快離開塔巫港城，去聖三城堡吧。如果可能的話，給陛下一個好結果，不要否定他的功績，這會讓我心裏好受一些。”

“我完全不懂你在說什麼，或許皇帝陛下會懂……”雷霆白只需要打一個響指，就能用魔法將訊息傳給費奇。費奇曾向她保證過，只要她需要，不管她在什麼地方遇到危險，最多一分鐘，他就能夠傳送到場，或者至少將金龍派過來。雷霆白抬起手指，同時看着麥瑟斯的表情。

“我知道皇帝陛下向你保證了什麼，那將是我的末日，但也可能是你的末日。”麥瑟斯繼續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我不是要來傷害你，只是要告訴你一些事實。今天早上，我收到一則情報，然後將它帶給了皇帝陛下。這裏是副本，我給你讀一下。”

“來自總主教唐德·米普的消息。聖言核心——這是來源——根據連續五次的大預言法術，以及與女神神國天使的溝通確認，第二世界造物故主已經消失，戰爭騎士死亡、異變騎士死亡、貪婪騎士死亡、平衡騎士死亡。第二世界全面衰退停滯，無法再威脅到永黎大陸。”

雷霆白用力一揮拳，高興地說道：“哇哦，這是好消息！這說明皇帝陛下已經成功了！征伐軍可以回撤，永黎大陸終於安全了！”

“每一次大預言法術需要半年的準備，第一次法術是差不多三年之前做的，那個時侯皇帝陛下已經贏了，征伐軍也才剛剛出發。”麥瑟斯的話如同一盆涼水澆在雷霆白頭上，“皇帝早就知道贏了，他派出征伐軍是為了其他目的：收集靈魂。”

雷霆白搖搖頭：“你這樣只是在誣陷他。征伐軍和紅蓮間的事情確實不好，但……”

“但是皇帝陛下一直對你很好，所以你不願意反對他是嗎？”

一絲窘迫的紅色爬上了雷霆白的臉頰。“陛下一直對我很好，他對每一個魔法師都很好，對我更好一些，這我並不否認。但如果你正在影射外面關於新皇后的謠言，我便不會等皇帝陛下的裁決，直接將你燒成灰。”

“我衷心希望你不要像皇帝陛下那樣喜歡將人活活燒死。”麥瑟斯說道：“皇帝陛下對你很好，是為了讓你忙於魔法研究。他是迄今為止最強的魔法師，他一個人就能施展神瞰·大預言術，而這個法術曾需要動員整個教會才能完成。他看到的未來比誰都清楚，因此對我說過，他唯一的威脅是你。”

麥瑟斯將費奇曾經給他安排秘密工作的內容全部告訴了雷霆白，然後將費奇利用情報部門游吟詩人來進行監視、恐嚇和控制的事情也和盤托出。“今天，他收到了總主教的消息，明天，他就會摧毀聖三城堡，清除掉教會的核心，再次將真理雷霆女神教會打到瀕死的邊緣。不為別的，就因為唐德·米普總主教準備在明天向所有教眾發表宣言，斥責皇帝陛下隱瞞事實的錯誤、虐殺和壓迫民眾的罪過，以及收集靈魂並使用死靈法術的邪惡舉動，號召聖裁、號召起義。”

“那教會會被摧毀的。陛下的法術不是他們能夠抵擋的。”雷霆白只需要簡單的評估便得出了這個結論。

“如果你去了聖三城堡，那就能救下教會，這是你命中注定的。”麥瑟斯說道：“我知道這個要求非常過分，讓你去聖三城堡，便是去面對皇帝陛下的強大法術。但是……如果你不信這件事，那你只不過耽誤了一天功夫；如果你擋不下來，那麼命運一說便是假的，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人能再阻擋陛下；但如果擋了下來，那麼你的確是陛下擔心的命運敵人。”

“我不想做他的敵人。”雷霆白說道。

“誰也不想。但是皇帝陛下最近的做法太危險了。”麥瑟斯掏出一個空間袋，放在身旁的地上，然後對雷霆白說道：“這裏面是一些資料。如果你明天去聖三城堡，並且擋住了皇帝陛下的法術，那麼你再打開看吧。陛下的法典里有漏洞，這些年我以結社的方式，已經準備了一支力量。在亞里亞大公時期，我從一開始就是為霍爾家秘密服務，我沒有背叛；但是在今天，我做了背叛費奇·霍爾的事情，我會為這件事負責。不過，我只有一個要求：如果你最後完成了使命，讓陛下體面些。即便是最強的魔法師，在被失敗的法術奪去壽命后，也會如普通人一樣恐懼。他錯了，但別忘了他對過。”

麥瑟斯放下空間袋，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對雷霆白深深鞠了一躬，然後離開了房間。人們只知道他第二天進入皇宮，但誰也沒再見到過他出來。

也就是在那一天，一顆巨大的流星沖向聖三城堡，彷彿血色流星再臨。教會的牧師們施展神術，但是不管什麼樣的雷霆落在流星上都毫無效果，甚至還會為它加速，但這顆流星並沒有墜落到聖三城堡上。它在空中解體，變成數千顆小流星並改變了軌道。許多村莊的房屋被摧毀，但是教會安然無恙。

真理雷霆女神轉世的雷霆白，從魔鬼的皇帝身邊回到了女神光芒照耀的教會之中。她不是來尋求保護的，而是來為善良、正義與和平祈禱的。

由於麥瑟斯的莫名失蹤，帝國的情報工作在一時間陷入混亂之中，但並沒有耽誤這條重要消息傳到皇帝陛下面前。

這全在費奇的預料之中。所以他憤怒地撕碎了報告，用火焰將碎片焚燒殆盡，然後向教會宣戰。地獄騎士團出動，封鎖了狹窄的“教會走廊”，並在那裏修築城堡構建工事。按照皇帝陛下的戰略，他已經封鎖了教會領地的空間通道，要困死餓死那些不懂得感恩的混蛋。

隨後，總主教唐德·米普通過教會的途徑向全天下公佈了費奇的“罪行”，人們這才發現自己被騙了。原來第二世界的威脅早在幾年前就不存在了，皇帝陛下發動的戰爭的確單純就是為了“報復”。只不過後來他在一次法術試驗中遭受重創，身體到了崩潰邊緣，只能用死靈法術的方式用他強大的法術實力支撐生命，這才對第二世界有了新的需求。那些紅蓮間都是為了獻祭靈魂，用折磨的方式最大化挖掘靈魂的力量，然後收集起來，為延續皇帝陛下的生命做出貢獻。所以，皇帝陛下不會落下任何一次紅蓮行刑，他在刑場的笑聲是因為衰弱的身體得到治療、壽命得到延長。

隨後，永黎大陸與第二世界的傳送門被關閉，整個永黎大陸向外的全部空間邊界封鎖，征伐軍回不來了。帝國的人們發現自己的親人成了皇帝的人質，甚至有可能也被他扔進紅蓮間變成為延長壽命獻祭的靈魂，但他們根本無法知道發生的具體情況。他們為了親人向女神祈禱，他們祈禱永黎大陸恢復安寧，祈禱第二世界的人平安無事，同時詛咒自私自利的瘋狂老邁皇帝，詛咒他早日死亡。

但皇帝並沒有死，相反變得精神矍鑠，彷彿年輕了好幾歲一樣。根據皇宮中的僕人傳出的消息，皇帝陛下最近一直在念叨他的法術，似乎要迎接一次重大的勝利，將會改變世界的狀況。與此同時，恐懼魔法塔和他在帝國各地修建的魔法塔都向外散發出強大的靈魂魔法能量。牧師們說那些是死靈法術，雖然雷霆白只感受到靈魂能量波動，並沒有死靈法術的邪惡氣息，但她並不能為所有人解釋這一點。她還在努力維持教會領與外界僅存的一條空間通道，防止它中斷，也防止它被費奇·霍爾發現。

那條空間通道由不斷變化的蜂巢組成，費奇若在這裏，一定會覺得非常眼熟。

又過了一年，魔法塔的靈魂能量波動越來越強，但是一直沒有發生什麼，而皇宮中的人越來越少。埃迪莫名其妙得了一場重病，幾乎丟掉性命，現在回到了霍爾家族的莊園修養，據說連起床都做不到。古德患了健忘症，只剩下按秒計算的記憶能力，被迫從財政大臣的位置上退休，回到家中頤養天年。麗茲帶着伏藏女族從地下挖掘通道，秘密進入教會領地，並加入雷霆白，成為她最忠誠、最強大的近衛魔法軍團。與此同時，迪德莉特也來到教會領，壯大了雷霆白的力量——讓她終於有了與總主教唐德·米普相近的影響力。

帝國顯然已經搖搖欲墜，但只要費奇在王座上一天，那麼帝國就必然存在。由於工作組因為人手不足已經很難開展工作，他派出了可怕的幽靈來鎮壓帝國境內的反叛，這繼續加劇了人們的恐慌，也讓他們更經常祈禱、更“用力”祈禱。

“還差一點，”費奇越來越少出現在處理政事的場合，越來越多地呆在恐懼魔塔，看着靈魂水晶幾乎溢滿的能量。“教會應該要出兵了，那會讓能量再增長一些，但可能還會差一點。好在還有準備，在地獄低價收購的靈幣足以填上最後的空缺。”

他抬起頭來，魔法塔的天花板無法阻擋他的視線。第二世界已經非常接近，成了與月亮差不多大的一團陰影。

結局要到了，也該結束了——費奇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