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西斜,殘陽如血,蒼山如海。西風猛烈,吹起一地的塵土。

劉峰站在隊伍中,一頭一臉都是塵土。然而他卻毫不在意,睜大眼睛,遙望着對面。

劉峰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僅僅只能遮體而已。他身邊那些漢子也是差不多的裝束,很多人的衣服都快爛成了布條。這些人每人手裏都拿着一根削尖了的木槍,排列成一個方陣。誰也不說話,臉上的表情很是木然。

這難道是軍隊嗎?

答案是肯定的,這是軍隊,而且是官軍。

與他們對面大約五百步的地方,也排列着一支軍隊,劉峰所在的官軍雖然衣衫襤褸,但是至少他們的衣服還是相同顏色的號衣。而對面這支軍隊,服色卻各不相同,隊列也不整齊,裏面的兵士也是嘈雜不堪,罵罵咧咧,與這邊的沉靜截然不同。

劉峰是一個雜兵。

而排列在他前後左右的戰友也同樣是雜兵,整個前軍都是雜兵。

所謂雜兵實際上就是炮灰,用來消耗敵人的弓箭或者是兵卒的炮灰。雖然劉峰所在的軍隊是官兵,但是這官兵與對面所謂反賊的軍隊比起來,也差不多,甚至更壞一些。

劉峰握緊了手中的木槍,也許等一會兒,自己就不用在這個世界上受罪了吧。

雜兵是死亡率最高的兵種。劉峰所在的什,除了他,全什十個人已經在前幾天的戰鬥中,全部陣亡了。劉峰不認為自己的運氣還會這麼好下去,雖然他已經成為了什長。

劉峰實際上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本是二十一世紀的一名高中生,沒有背景,學習成績也不佳,鬱郁不得志。突然有一天發現自己能夠憑藉著夢境預測未來,從此在前世混得風生水起。(詳細情況,請查看本人上一本書《掌控未來》)在最後一次與他的老對手爭奪南漢劉晟寶藏的鬥爭中,不知道觸動了什麼機關,居然穿越了。醒來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不在二十一世紀了,而是突然變成了一個不知道什麼年代的也不知道什麼身份的一個普通人。

也就是說劉峰穿越了。劉峰在前世看過很多穿越的書籍,看到主角們一個一個,穿越了都變成了身世顯赫的高人,然後運用後世的知識,在這個世界呼風喚雨,或賺得金銀滿倉,或率領兵馬統一天下,嬌妻美眷在懷,天下大權在握。這是怎樣讓人憧憬啊。

然而也許劉峰比較倒霉,在他發現自己確實不是做夢,而是真正穿越了之後。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自己佔據的這副身體只不過是一個倒伏在路邊的身着粗麻布衣服的普通人。

這個普通人,頭上有一個血包,身無分文。劉峰也融合了這個人的一些記憶,這個人叫趙大狗,父母早亡,是附近村子一個普通的二十多歲的種田漢。除了個子高大,相貌尚可外,不過是老實巴交守着祖輩留下來的幾畝薄田過日子的村裡人。從來沒有出過村子半步。

近來,該郡突然出了反賊,這些反賊路過了他們村子。反賊們本也是窮苦出身,可能是沒有給養,就對他們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下手了,全村幾十戶人家上百村民全部被屠殺,東西被搶光,連房屋都被燒光了。

趙大狗上山砍柴才避過這一劫,等他回到村裡,村裡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糧食,待在村裡只有餓死的命,所以趙大狗只好出村逃荒。沒想到還沒走出多遠,就被反賊發現,一棍子給打倒在地,死了。

如果是真正的歷史,趙大狗到了現在就已經死了,以後也不會再有他什麼事。然而不知怎麼搞得,上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把二十一世紀的劉峰的靈魂給轉移到了這個趙大狗身上,於是這個世界就多了一個本不該出現的人物——劉峰。

然而成了趙大狗的劉峰剛剛從地上爬起來,活動一下手腳,確認一下自己是不是做夢,就又遇到了倒霉事。官兵來了。

按說反賊來了老百姓怕,那是正理,這官兵來了怎麼也是倒霉事呢?

原來官兵來了卻要抓壯丁,看到這個正在路邊蹦蹦跳跳地劉峰個子不小,正是一個合格的壯丁,不由分說就把他抓了起來。發了一身黑色號衣,劉峰就正式成為了一名光榮官兵戰士了,當然只是雜兵。

剛剛當上雜兵,可把劉峰給鬱悶壞了。原來這官兵隊伍里是分等級的。雜兵是最低等級,這些雜兵都是抓來的壯丁,都沒有經過訓練。他們吃得是官兵里最差的伙食,每天不過是兩頓快能照見人影的稀飯,但是卻要承擔最重的勞務,包括打前站、紮營、修築工事都是他們的活。原本在二十一世紀雖然受過特種兵訓練,但是總還是能吃飽肚子,哪裏受過這個苦?連餓連累差點要自殺。要不是趙大狗常年勞動身體素質很好,劉峰還真撐不下來。

劉峰還發現自己的力氣很大,大得有些驚人。也許是趙大狗本身力氣就很大,也許是穿越造成的某種沒人能解釋的現象,反正劉峰現在可以說力大無窮。修工事的時候,自己一個人能搬動好幾個人一起都搬不動的巨石。然而遺憾的是,劉峰在前世一身的武功一點都沒有保留下來,不過他師父教授他的武功倒是都記在腦子裏,有時間倒是可以再練回來。至於前世用夢境預測未來的能力,就更別提了。這幾天劉峰又累又餓,每天倒頭就睡,一點夢也沒做,所以根本就談不上這個本事了。

劉峰的伍長是一個粗俗的中年男人,只會欺負他手下的四個小兵,不是罵就是打。劉峰也在被欺負之列,第一天當兵就被伍長打了。那時候劉峰還沒搞清楚狀況,也不熟悉自己的身體情況,看到官軍中長官打罵士兵的事情數不勝數,也沒敢反抗。

但是到了第二天,劉峰知道自己這副身體力大無窮之後,伍長再次打他的時候,他可不願再沉默下去,一反手就把伍長給摔了個狗吃屎。結果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遭到官兵鎮壓,而什麼事情都沒有。打過伍長之後,其他士兵看他的眼神反而充滿了敬畏,而那個伍長再也沒敢找他麻煩。

直到後來他才知道,雜兵隊伍都是被抓來的壯丁,根本沒有太多的軍紀,所有的伍長什長都是由上官指定的。也就是說看誰順眼誰就是什長伍長了。這樣的隊伍里,兵卒互相之間的鬥毆無法禁止,長官也不想禁止,似乎覺得這樣可以保持軍隊的血性。也就是說在這種隊伍里,誰的拳頭大誰的話語權就大,誰就是頭。這就是劉峰打了伍長,不僅沒有受到處罰,反而得到很多兵卒的敬畏的原因。

到了劉峰來到這裏的第三天,他們這屯雜兵就被拉出去與反賊野戰了。

劉峰雖然身體強壯,力大無窮,然而他本質上不過是個二十一世紀的人,那裏見過這樣的真正的冷兵器時代的肉搏場面?戰場上的兩軍撞在一起,立時血肉橫飛。雙方都是雜兵,都使用木製的兵器,當然那些金屬的兵器,不是他們這些雜兵有資格使用的。然而就是這些木製的兵器殺起人來也不比金屬兵器差。那些木槍照樣可以扎穿人體,那些粗大的木棍照樣可以把人的腦袋打成爛西瓜。

劉峰在前世當然殺過人,而且不只一個,但是相對於現在的大規模的肉搏場面,前世的記憶中的殺人簡直太小兒科了,讓第一次上戰場的劉峰立刻被嚇住了。當一個士兵的腦袋被對方砸成西瓜,那些紅的白的液體濺了劉峰一頭一臉的時候,劉峰嚇呆了。第一個反應就是跑腿就跑,然而雙腿卻如千斤一樣硬是拔不動。那個高大的賊兵顯然看出了劉峰是個才上戰場的雛兒,立刻揮舞着木棍向劉峰衝來。木棍呼嘯着向劉峰的腦袋砸來,劉峰卻傻愣愣地站着,不知道用手中的木槍去格擋,也不知道躲閃。眼看着劉峰才來這個世界三天就要掛了。

就在這個危急的時候,那個曾經打罵過他的伍長卻從斜刺里衝過來,硬是用木槍架住了賊兵的木棍,大叫道:“劉峰,你個軟蛋,快刺!”

劉峰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伍長救了他的性命。他聽得伍長叫喊,雙手下意識地用木槍向前一挺,結果木槍毫不費力地刺入了賊兵的胸膛。賊兵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眼神由驚訝變成了絕望,接着就暗淡下去。身體也失去了力量,跪倒在地,接着倒在劉峰面前。

劉峰內心沒有絲毫在戰場上立功的喜悅,反而是巨大的恐懼。看着抽出木槍的賊兵的胸口向外汩汩冒血,劉峰蹲倒在地,乾嘔起來。也許是這幅身體從來沒有殺過人,對此極度不適應,使得劉峰極度反胃。

伍長上來就給了劉峰一個嘴巴:“媽了個巴子,你個軟蛋,要不想死就站起來。”

伍長的話剛說完,劉峰就看到伍長的胸口多了一個木槍的槍頭,伍長的眼睛瞪得如同銅鈴,滿臉的不甘,但是很快他就倒了下去。

“啊——”劉峰這才清醒了,伍長剛剛救了自己一命,現在又再點醒自己,而他卻為了一個打自己嘴巴的動作付出了生命。因為他為了點醒自己,把後背賣給了賊兵。劉峰感到一股血氣直衝大腦,他雙目如血,一聲長嚎,木槍先是一撥,接着疾刺。劉峰的力量是那個偷襲的賊兵所不能擋的,立刻賊兵的木槍就被撥到了一邊,露出了胸膛。

然而劉峰卻聽見那個賊兵慌張、恐懼而又稚嫩的聲音:“媽媽啊——”

劉峰看到的是一張驚恐的有些扭曲的少年的臉,這個孩子最多才十二三歲,個子不到劉峰的胸口。天啊,賊兵居然把這樣一個小孩子都派上了戰場,然而正是這個孩子剛才要了伍長的命,而現在面對眼睛裏能冒出火來,凶神惡煞一般的劉峰,居然嚇得叫起了媽媽。

劉峰是個二十一世紀的人,即使在這樣一個你死我活的戰場上,他也對這樣一個孩子下不了手,即使他剛剛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在劉峰的原來的世界裏,十二三歲的孩子還在父母的懷裏撒嬌耍賴,而在這裏居然拿着木槍與自己拚命。這他媽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啊!

劉峰的手一偏,木槍從孩子的肩頭劃了過去,他故意刺空了。

然而這個孩子卻沒有絲毫的猶豫,趁着劉峰木槍刺空,他的木槍卻一下扎進了劉峰的大腿。

“嗷——”劉峰疼得大叫,也許是孩子的手勁不大,也許是孩子的戰鬥到現在勁力不足,木槍扎得不深,但是卻疼痛異常。

強烈的疼痛讓劉峰明白過來這是戰場,戰場上你不殺人,人就殺你。任何的慈悲心懷出現在戰場上唯一結果,就是自己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屍體。劉峰用力回抽木槍,用槍桿砸在了孩子的腦袋上,這個孩子“啊”地一聲慘叫,倒在了地上。雖然劉峰槍桿距離孩子腦袋很近,力量不大,但是也不是一個孩子能夠受得了的,這個孩子立刻暈倒了。劉峰挺槍向他刺去,然而最後還是長嘆一聲,沒有刺下去。

他瘸着腿,丟下孩子,又向前面的賊兵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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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兵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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