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活死人載體
“最近新來的鹿瑤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化着大濃妝的女鬼和圍成一圈幾個鬼說，他們正在地下停車場裏躲着鬼差。
鬼婆想起那天鹿瑤問她的事，無奈的嘆了口氣。
“咱們鬼還會有心事嗎？”一身潮牌衣服，腦袋上纏着根繃帶的年輕小夥子問。
“你沒有嗎？”女鬼問沖他拋了個媚眼。
小夥子感覺到渾身一陣惡寒，“沒有。”他沒好氣的回答。
“鹿瑤那丫頭呢？”鬼婆四處看了看。
“剛才還看到她了，應該不會還飄在醫院裏，她那麼機靈不會被鬼差抓住的。”女鬼用眼睛瞟着對面坐着的小夥子暗送秋波。
“鬼差都走了，你們還不上去嗎？”鹿瑤不知從哪冒了出來。
“再呆會嘛！”小夥子忽然熱情了起來，“鹿瑤，坐這兒。”他挪了挪屁股騰出來一個空位置。
濃妝女鬼白眼翻了360度。
“謝謝。”鹿瑤坐了下來，“我應該不會在醫院呆太久了。”
“怎麼？你要去投胎了嗎？”濃妝鬼興奮的用胳膊支起身子。
“不是，再過一個月，就是我十二年前死的那天，我的結界如果被人重新佈陣，我就又要被抓回去了。”
“那你就再跑回來唄，我們都在這裏等着你”潮牌鬼樂觀的說，滿臉燦爛的笑容。
“好了，鬼差已經走了，你們都先回去吧，我有話要和鹿瑤丫頭說。”
鬼婆發話了，沒有鬼敢不聽，大家便都化作一團煙霧散去了。
“有什麼事嗎？鬼婆？”鹿瑤問。
“我很喜歡你這個丫頭，你總是讓我想起自己以前的樣子。”鬼婆說。
“其實你的這次劫難並非沒有辦法破解。”
“什麼辦法？”鹿瑤焦急地問。
“在結界重新佈陣之前，你需要附體到一個人身上，不能是活人，因為活人身上的陽氣太旺，陰氣太少，不足以救你。”
“也不能是死人，死人只剩軀殼，既無陽氣，也無陰氣。”
“那是什麼人？”鹿瑤問。
“活死人！”鬼婆說：“整個醫院有很多昏迷中的病人，但是真正的活死人只有一個。”
鹿瑤心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盯着鬼婆，聽着她說下去。
“那就是你經常去看的那個朋友！”
“不行，我不能這麼做。”鹿瑤搖了搖頭，“那為什麼其他昏迷的病人不可以？”她開始有些煩躁。
“別的病人都是靈魂和身體一樣在沉睡，但那個女孩在被送進醫院時，靈魂已經丟失了，就靠着一口陽氣吊著，說白了，隨時都可能死去。”鬼婆說。
“就算你佔據了她的身體，也沒有什麼問題。我聽前幾天來索魂的鬼差說，那姑娘挺不了多久了。”
“方諾，要死了？”鹿瑤張了張嘴。
“孩子，回去好好想一想，這是你唯一自救的辦法。”鬼婆說。
夜裏，鹿瑤來到方諾的病床邊，她無法感應方諾的靈魂在哪裏，一想到方諾也要像她一樣成為一個遊魂，她就覺得十分痛苦。
鬼婆說的沒有錯，但是她不想這麼做，她不能在方諾為了幫自己而遇害后，還佔據她的身體。
鹿瑤看起來一天比一天虛弱，她的靈魂已經基本處在了遊離狀態，離結界重塑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丫頭，在人間還是人行事最方便，咱們這些原本應該在陰間的鬼，在陽間就是要被驅逐的。”
“如果你重新被鎖回結界，不光再也查不到自己的死因，樓上那個姑娘的仇，你也報不了。鬼婆語重心長的勸道。”
“雖有一句老話說，不是不報，報應未到。但誰又知道這個報應什麼時候才到？這期間又要死多少人。”
“婆婆，您能感應到方諾的靈魂現在在哪嗎？”鹿瑤問。
“不能，不過這絕對是非正常的意外。”鬼婆說。
“她當初並沒有摔死，所以送到醫院靈魂應該還在身體裏，即便靈魂遊離，也應該跟着身體。”
“但是，那孩子被送進來時，靈魂就已經不在了，應該是發生意外后，被人強行索魂帶走了。”
“您說什麼？她的魂魄被人帶走了？”鹿瑤吃了一驚。“害了人還不夠，還要把魂帶走。”
“所以，我說過，因為魂魄離開軀體太久，她嘴裏那口吊命的陽氣已經快散盡了，這個軀體很快就要沒用了。”鬼婆說。
“不行，我不能讓方諾死。”鹿瑤抬起頭來，目光忽然變的很堅定。
“那如果我附體到方諾身體裏，對她會有什麼影響嗎？”
這丫頭終於開竅了，鬼婆欣慰的笑道：“你是指她的靈魂還是身體？”
“靈魂和身體都有。”鹿瑤焦急的回答。
“因為你並不是和她的靈魂共同擠在這個身體裏，所以對她的靈魂沒有影響。身體嘛，或多或少會有點。”
“不過，她那具身體的狀況已經夠糟糕了，即便你不附體，也好不到哪裏。假如有一天你們真的可以扭轉乾坤的話，也算是她福大命大。”
鬼婆挑起自己的一縷長發，“是時候做決定了，丫頭。”
鹿瑤站起身，深深的看了一眼鬼婆，點了點頭。
午夜，百鬼出沒的最佳時間，窗外下着暴雨還伴隨着響雷，整個醫院顯得無比陰森。
方諾的媽媽躺在另一張病床，小姨躺在沙發上。
轟隆隆，外面的閃電越來越亮，整個病房都籠罩在了白光之下。
方諾媽媽被驚醒，迷迷糊糊坐了起來，小姨在沙發上嘟囊了幾句，轉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方媽媽習慣性的看了一眼方諾的病床，這一看不要緊，魂差點嚇飛了。
方諾在倚在床頭，睜着眼睛盯着她。
“諾....小諾？”方媽媽瞪大眼睛。
方諾沒有出聲，扭頭看向了窗外。
“小諾？”方媽媽輕聲叫着，怕驚醒了自己發現這又是一場夢。
她顫抖着下了床，鞋都顧不得穿，跑到方諾面前，聲音和手都在哆嗦。
“小諾。”她伸出手輕輕撫摸着方諾的臉，“我又是在做夢吧。”
“媽。”方諾挪開看向窗外的視線，看着眼前憔悴的女人。
方媽媽終於哭出聲來，狠狠的掐了下自己，“不是做夢，這次不是做夢了！”她高興的語無倫次。
“醫生!醫生!”方媽媽邊喊着邊跑出來病房。
沙發上的小姨被方媽的叫聲嚇的掉到了地上，她睜眼一看，方諾正在對面病床上看着自己。
“方...方....方諾？”小姨尖叫出聲。
“你好。”方諾尷尬的笑笑。
“你好個頭啊！”站在病床邊的鬼婆說道：“這是你小姨。”
鹿瑤瞥了她一眼小聲說：“她是方諾的小姨。”
“以後你就是方諾，方諾就是你，你必須要習慣她的身份才行。”鬼婆聞了聞床頭擺放的鮮花。
“真香。”鬼婆說：“陰間的花可沒有這麼香。”
“可是我都不認識方諾身邊的人啊。”鹿瑤說。
“那你就裝失憶，反正這具身體的主人也是摔到了頭。”鬼婆建議到，“你就假裝自己很多事都不記得了。”
“好。”鹿瑤看見方媽媽已經帶着值班醫生沖了進來。
“快，快看看我女兒。”方媽媽扯着醫生。
醫生走到方諾面前，仔仔細細的檢查，鹿瑤十分不習慣被人的觸碰，一臉嫌棄的表情。
“怎麼了？小諾，有哪裏不舒服嗎？”方媽媽緊張地問。
“沒有，沒有。”鹿瑤趕忙說。
“天啊，方諾！你真的醒了！”坐在地上的小姨這才爬起來。
“我剛才還以為我在做夢！”
“方諾現在的身體狀況很穩定，不過具體還要明天進一步做檢查。”醫生對方媽媽說。
“明早我會向主任彙報，再來做檢查。”
“好，好，謝謝醫生。”方媽媽眼睛一刻也離不開方諾。
“媽，您快休息吧。”鹿瑤說。
“你以為我們還睡的着？”小姨說：“要不要打電話給姐夫？”
“先不要了，早上再打吧。”方媽媽笑着說。
“好吧。”小姨說。
“方諾啊，快給我們講講是怎麼回事？你怎麼受傷的？”小姨問。
“我...我不記得了。”鹿瑤說：“好多事情我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小姨問，方媽媽也疑惑的看向她。
“我的頭好疼。”方諾說：“我想再睡一會兒。”
“還睡？你都睡了....”小姨說。
方媽媽瞪了一眼小姨，小姨閉上了嘴。
“小諾剛醒，身體還虛弱，需要休息。”方媽媽念叨着。
“你睡吧，睡吧。”說著坐到方諾病床邊。
“媽，你這樣看着我，我睡不着。”鹿瑤有些尷尬。
“媽怕你又睡過去，叫不醒你。”方媽媽眼眶都紅了。
鹿瑤心裏一緊，“不會的，媽，我向你保證。”
“睡吧，媽媽相信你。”方媽媽摸了摸女兒的頭髮。
鹿瑤一直沒睡，雖然覺得有些睏倦，但她早就忘了睡覺是什麼感覺。
但她一直不敢睜開眼睛，因為她害怕看見方媽媽那雙期待的眼睛。
她覺得自己彷彿是個大騙子，在佔有方媽媽對方諾的愛。
鹿瑤一直裝睡，方媽媽寸步不離的守着她。
那邊方諾小姨又趴在沙發上睡著了。
“這女人一直不睡，眼睛都熬出紅血絲了。”鬼婆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冒了出來。
“要不要我施個法讓她睡過去？”
鹿瑤悄悄晃了晃食指。
“好吧，那就讓她繼續在你臉上盯出個窟窿吧。”鬼婆撇撇嘴，“我走了。”
一陣不易察覺的涼氣掠過臉頰，鹿瑤知道鬼婆離開了。
從鹿瑤附體到方諾身上蘇醒過來的幾天裏，每天都有方諾的家人，朋友來病房裏狂轟亂炸。
不過鹿瑤以失憶一招行天下，看見這個也不記得看見那個也不記得。
方諾的姨奶奶第七次坐到病床前眼淚婆娑的問着鹿瑤，真的不記得自己了嗎？
鹿瑤覺得自己快暈過去了！
“阿姨，諾諾這次摔的很嚴重，大腦受創，醫生說她一時半會很多事情想不起來也很正常。”
“可是我最疼愛她的姨奶奶啊，她怎麼能連我也不記得了？”老人家鼻涕一把淚一把。
“小諾前幾天還盯着他爸叫叔叔呢。”一旁的小姨塞了瓣橘子進嘴裏。
“可憐的孩子，為什麼要受這種罪啊。”姨奶奶心疼的撫摸着方諾的臉蛋。
“我...我想去廁所。”鹿瑤縮了縮身子，趕緊下床溜之大吉。
病房有獨立的衛生間，鹿瑤經常把自己關在裏邊找清凈。
看着鏡子裏方諾的臉，她早就忘了自己長什麼樣子。
因為做鬼時她照不了鏡子，看自己的檔案照也覺得陌生。
據方諾給她的形容就是，“你這麼好看的女孩子怎麼就成了鬼呢？真是可惜啊！”
鹿瑤給她的回答是，“每個人都會有變成鬼的一天，楊貴妃也不例外。”
“方諾，我絕對不會讓你死的。”鹿瑤看着鏡子裏的方諾喃喃的說著。
“諾諾呢？”方爸爸拎着飯盒進了病房。
“喏。”小姨指了指衛生間，“你閨女的新據點。”
“自從方諾醒了之後就特別喜歡去廁所，該不是摔出什麼尿道炎了吧？”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方媽媽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
“爸爸。”鹿瑤從衛生間裏走出來。
“乖女兒，爸爸給你做了好多好吃的。”方爸爸把方盒放在桌子上。
“謝謝爸爸。”鹿瑤說。
“你和爸爸客氣什麼！快來。”方爸爸打開飯盒拿出飯菜。
“快，坐下。”方媽媽把鹿瑤攙扶到病床上。
“醫生讓你最近少走動，多休息。”
“好的，媽媽。”鹿瑤回到病床上，看着眼前方諾的家人們。
方諾真幸福，有這麼多愛她的人，可我的家人又在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