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迷離身世

且說沒藏黑風見梁太后被拿下，心知大難臨頭，悄悄離開遼使營地，心想現在只有投奔遼國才能活命，但也不能空手而去，還不如把這些宋軍俘虜作為禮物獻給遼國皇帝。

他馬上率領他的二百多人逃回月亮山，然後帶上宋軍俘虜直奔遼國。不到半天時間，他就進入遼國境內，得知遼國皇帝就在附近的夾山打獵便有了主意，決定去朝見。

沒藏黑風見到天祚皇帝跪下來說道：“大遼皇帝聖明，臣是夏國將領沒藏黑風，梁太后專權獨斷，迫害忠良，臣特意前來投靠，懇請皇帝庇護。”

天祚皇帝聽到這話很高興，說道：“梁太后這個老女人我很討厭，竟然責備我不發兵攻宋，真是大膽，你投靠我大遼我會保護你的，你以後就住在這夾山幫我看守這獵場。”

沒藏黑風馬上說道：“臣帶來一批宋軍俘虜獻給皇帝。”

天祚皇帝說道：“好啊，我大遼威震四海，你把俘虜帶上來我看下。”

沒藏黑風把楊懷德和二十多個宋軍俘虜押上來，說道：“皇上，這裏有個宋軍將領胳膊上有牛頭和馬頭的刺青。”

天祚皇帝說道：“還有這種事情？”

沒藏黑風拉下楊懷德上衣，楊懷德昂頭挺胸，天祚皇帝走上前看了看也感到驚奇，問道：“你是晉王家的人嗎？”

楊懷德說道：“我是大宋漢人，不是胡虜，你們要殺就殺。”

天祚皇帝說道：“看來你很有骨氣啊，我喜歡這樣的人，我不會讓你去死。”

他吩咐道：“把這些俘虜押往西京大同府處置，讓晉王看看這個人是不是他家的人。”

五十多名遼國騎兵押着宋軍俘虜前往大同，這些遼國騎兵根本沒把他們當回事兒，沒有上任何繩索，就是不讓他們吃飽。

第二天下午，隊伍走到雁門關外，楊懷德咳嗽一聲，向旁邊的宋軍暗示讓大家準備逃跑。

當離雁門關最近時，楊懷德大喊道：“雁門關到了，大家快跑！”

大家跟着他使出最後的力氣跑到雁門關下，楊懷德向城上守軍喊道：“快開城門讓我們入關，我們是被俘虜的宋軍。”

城上守軍馬上叫來雁門關守將李嗣本，李嗣本見城下一群人衣衫襤褸，面色蒼白，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楊懷德叫道：“我是西軍將領楊懷德，代州雁門村人，我們是被俘虜到這裏的，快開關讓我們進去，遼兵正在追我們！”

李嗣本見不遠處一隊遼國騎兵正在慢慢靠近，感到事情嚴重，說道：“不能放你們進來，否則遼國會找借口攻打我大宋，挑起邊釁，我擔當不起，你們馬上離開這裏！”

他一揮手，弓箭對準城下這些宋軍，眾人紛紛罵道：“你個怕死鬼，畜生！”

楊懷德喊道：“我們往山上跑！”

遼國騎兵見他們要上山，立刻追上來一陣亂箭，只可憐這些在戰場上拚命殺敵的勇士卻死在自家門口，楊懷德胳膊中箭，鑽入山林躲了起來。等到遼國騎兵走了，他通過秘道向家中奔去。

晚上，楊懷德回到家中，楊文山夫婦看到兒子破衣爛衫，胳膊還在流血，又是心疼又是害怕。

楊懷德到很堅強，說道：“爹，娘，我沒事，打戰就要有傷亡，你們不用擔心。”

夫婦二人給他包紮傷口，拿來新衣服，端上飯菜。楊懷德把離開家發生的事情講給他們聽，夫婦二人又是高興又是害怕，楊懷德說道：“我在家住一天就回麟州，有懷興和可世的消息馬上告訴你們。”

第二天下午，楊懷德躺在床上休息，聽到外面一陣嘈雜聲，有人喊道：“楊懷德，出來，有你的公文。”

楊懷德和楊文山夫婦來到院中，看見李嗣本帶領二十多人已把院子包圍，李嗣本手拿文書讀道：“大沙堆一戰，我軍八百餘人陣亡，偏將王淵自殺殉國，劉可世身負重傷，楊懷興下落不明，唯有楊懷德臨陣投降，現通緝楊懷德，抓到后立即斬首示眾。”

楊懷德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說道：“不可能，不可能，我要回麟州說清楚！”

李嗣本說道：“朝廷已做出決定，你不用再狡辯了。”

兩名士兵上去架住楊懷德，楊文山夫婦急得跪下來，說道：“大人，你給他個機會，讓他回麟州說清楚，他是冤枉的！”

楊懷德甩開兩名士兵，說道：“我現在就回麟州，不用你來殺我。”

兩名士兵又衝上去架住楊懷德，楊懷德又甩開他們，李嗣本一使眼色，另外兩名士兵刀架在楊文山夫婦脖子上。

李嗣本說道：“楊懷德，你趕快俯首受刑，不要牽連你父母。”

楊懷德眼淚嘩地流下來，“撲通”一聲跪在楊文山夫婦面前，哭道：“爹，娘，兒先走了，記得給我伸冤！”

兩名士兵將楊懷德架到院外，王月娥一下昏了過去，楊文山說道：“大人，求求你，他真的是冤枉。”

李嗣本一臉冷漠，轉身來到院外，楊懷德跪在地上，咬着牙，沒想到自己冤死在家門口，天理何在！

一名士兵舉起刀向楊懷德砍去，就在這時，一道白影來到眼前，那士兵一下被打倒，那人背起楊懷德一溜煙就跑遠了。

李嗣本一看追不上，對楊文山說道：“你兒子再回來要馬上報官。”說完，帶人撤走了。

楊懷德見是韓逍遙救了他便放下心來，感覺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韓逍遙在一個山包后停下來，楊懷德說道：“逍遙，沒有你我就完蛋了。”

原來韓逍遙返回遼國一路打聽，來到雁門關前，發現二十多具宋軍屍體，沒有楊懷德，他猜測楊懷德一定是返回雁門村老家了。他翻山越嶺來到楊懷德家，正好趕上這一幕。

韓逍遙問道：“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楊懷德說道：“我要立即返回麟州把事情說清楚。”

韓逍遙說道：“現在回去就是送死，你有話也說不清，還是等過一段時間事情真相水落石出，你再回去。”

楊懷德說道：“你說的有理，我還是暫時躲避一下。”

韓逍遙說道：“你到我那去，沒人能找到你。”

楊懷德說道：“好吧，但我今晚要回家向父母告別，省得他們擔心。”

晚上，二人悄悄返回雁門村，韓逍遙在院外觀察風聲，楊懷德輕輕敲開門，楊文山夫婦見到兒子回來，又驚又喜。

楊懷德說道：“爹，娘，我打算去遼國朋友家躲避一段時間，等事情真相水落石出我再回麟州把事情說清楚。”

楊文山說道：“這樣也好。”

楊文山看了一眼王月娥，說道：“懷德，你長大了，有件事要告訴你，你不是我們的親生兒子，是從你師父慧明那裏抱養來的。”

楊懷德瞪着眼睛，張大嘴巴，半晌才說出話來，說道：“我不相信！這不可能！”

楊文山拿出一個小包，取出一條象牙項鏈，遞給楊懷德，說道：“你當時可能只有兩歲，這是你脖子上帶的一條象牙項鏈，上面還刻有‘大石’兩個字，有可能是你的名字。”

楊懷德想起耶律隆運說他的兒子就叫耶律大石，楊懷德一下沉默不語了，他不願相信這是真的。

楊文山說道：“你去找你的師父去吧，他可能知道你的生身父母。”

楊懷德跪到地上磕了三個響頭，哭泣道：“爹，娘，我走了，不管怎樣，我不會忘了你們的恩德！”

王月娥抱住楊懷德，哭泣道：“孩子，我們始終把你當自己生的孩子對待，我們也離不開你，你以後一定要常回來看看！”

楊懷德說道：“爹，娘，我會的！”

楊文山說道：“懷德，你趕快走吧，他們有派人來監視我們。”

楊文山拉開王月娥，楊懷德邊走邊說道：“爹，娘，我會回來看你們的。”

他見到韓逍遙，什麼也沒說，兩人在遠離村子的一個破房子裏住下，楊懷德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晨，韓逍遙看見楊懷德兩眼哭得通紅，楊懷德說道：“逍遙，我心裏很煩，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我先去五台山找我師父辦件事，事後我再去找你。”

韓逍遙見他心事重重，說道：“行，我先回去了，你一定要來找我。”二人就此分手，楊懷德加快腳步趕往太平興國寺。

下午，楊懷德來到太平興國寺，在禪房見到師父慧明，慧明見他兩眼紅腫，一臉冤屈、憂傷和困惑，問道：“你一定有事來找師父，你一一說來。”

楊懷德把在西軍的事情講了一遍，慧明說道：“人間自有公道在，莫急莫急！”

他又問道：“你的憂傷和困惑又是什麼呢？”

楊懷德說道：“爹，娘告訴我，我不是他們親生的，我是他們從你這裏抱養的，是真的嗎？”

慧明雙手合十，說道：“阿彌陀佛，有因必有果。”

慧明語氣深長地說道：“那是十五年前的一個上午，我從夏國講經回來路過宋遼夏三國交界處的一片樹林，看見一支隊伍從不遠處經過，都是百姓打扮。忽然，一女子懷抱一個小孩，從隊伍中騎馬向我這個方向跑來，沒想到後面一個蒙面人一箭射中她的后心，那女子知道自己不行了，便拍馬向我跑來，到我近前時勒住馬，奮力將孩子遞給我，說了句救救這孩子，便摔落馬下不行了。蒙面人也趕到我近前，向我索要孩子，我見其中必有冤情，沒有將孩子給他，他舉槍便刺，我躲過後踢起一根木棍砸中他的前胸，他差點摔下馬來。這時，另一個蒙面黑衣人竟一弓三箭向我射來，我一躍而起踢回一支箭射中他的左臂，二人這才不敢靠近，我將這孩子抱回太平興國寺，這孩子就是你，當時你只有兩歲左右，剛會說話，但說不出父母是誰，從何而來。那時楊文山夫婦住在山下，多年未育，我就把你抱給他們撫養，後來他們把你帶到雁門村一起生活。”

楊懷德將劉繼遷和耶律隆運所講之事聯繫在一起，似乎他的身世很清楚了，他就是耶律隆運的兒子耶律大石，但他的心情更加矛盾了，難道自己不是漢人，而是一個野蠻愚昧的契丹人！

楊懷德急切地問道：“師父，你後來有調查我的身世嗎？”

慧明說道：“那裏是三國交界之地，往來行人很多，所遇之人都說不清楚，你親生爹娘是生是死？你是胡人還是漢人？師父也不能確定，想來你長大以後必會為父母報仇，又見你有忠義之氣，師父才教你武功。”

楊懷德問道：“師父，我是漢人怎樣？我是胡人又怎樣？”

慧明答道：“阿彌陀佛，你是漢人還是胡人已是命中注定，你若是漢人就做忠義之事，你若是胡人不得欺負漢人。”

楊懷德給慧明嗑了三個響頭，一邊流淚一說道：“師父，您的話我記住了，您的恩德我會報答的！”

慧明扶起楊懷德，說道：“你可去三國交界之地查找你親生爹娘的消息。”

楊懷德告別師父走出太平興國寺，在下山半路上，又見六道子做在那塊石頭上，一副仙風道骨，六道子問道：“小和尚，有水喝嗎？”

楊懷德取出水袋遞給他，他喝完水說道：“世上人分兩種，一種是善人，一種是惡人，做善事就是善人，做惡事就是惡人。”

楊懷德說道：“謝謝老神仙指點迷津。”

楊懷德離開五台山，穿過秘道，趕往雁門關外，眼前的景象讓他心痛，那二十多個跟隨他的宋軍兄弟屍橫郊野，無人收殮，楊懷德流着淚把他們掩埋在山腳下，並在上面插了一個大樹枝做標記。

這一天下午楊懷德終於來到遼國東勝州草原，他慢慢向三國交界之地走去，尋找可能留下來的蛛絲馬跡。

他忽然發現一個高地上有一個長滿青草的墳堆，前面立有一石碑，上寫“晉王族人之墓”，另一面記述了在這裏一夥歹徒殺死晉王家族契丹、漢五十多人的事情，印證了劉繼遷和耶律隆運所講之事，他心情依然矛盾，但他想做漢人不想做胡人，他張開雙臂在草原上奔跑，大聲呼喊。

晚上，他在一個土堆後面睡著了，他夢見自己還是個兩歲的小孩在和別人捉迷藏，大家都躲起來了，接着聽見喊叫聲，最後一切都寂靜下來，沒有人理他。

第二天早晨，他已是淚流滿面，他想好了，他要去見親生父母，他擦乾眼淚，踏上前往朔州的路程。